“香香，不要衝動，現在我師尊不是還沒出來嗎？隻要還不出來，那一切就是還有希望的，你貿然進去的話，可能會打擾到他，也會影響到給程景問診的結果！！”
    顧瀅的話成功阻止住寧香，她任由顧瀅重新按回座位，眼神有些空洞無助。
    “真的還有希望麽？”
    她不是傻子，當然也有看見之前程景喝下秘泉水後絲毫好轉狀態都無的模樣，知道他現在的情況的確很糟糕。
    甚至是，無法治愈。
    顧瀅心裏沒譜，可她不能讓寧香也這樣，閃爍眼神安撫她道：“隻要事情還沒進入到最差的地步，那就一定還是有轉機的！放輕鬆點，別胡思亂想。”
    她話說完沒多久，一直沒什麽動靜的屋內響起了碧水峰峰主虞叢的聲音。
    “小瀅，帶著寧香進來吧。”
    屋內的虞叢正盥洗著雙手，本就矮小的身體此刻似乎又矮了一大截。
    他那張長了不少老人斑的麵在看見寧香擔憂目光時側開一些，不太敢看向她。
    顧瀅跟著虞叢這麽些年，還是頭一次見他這副模樣，心裏的不安在此刻慢慢放大，但還是強撐住，出聲打破了室內寂靜。
    “師尊，程景他情況到底如何？可還有救治的希望？”
    程景靠在窗邊矮榻，整個人許多到呼吸都很微弱。
    寧香已經坐到他身側，卻不敢伸手去碰他。
    好像他已經變成了易碎的陶瓷娃娃，隻要她一伸手，就會直接變得四分五裂。
    虞叢沉沉歎了一口氣，實話實話：“目前來看，還是盡早想想，如何陪他度過剩下的最後一段時光吧。”
    他話說的委婉，卻也還是讓寧香她們聽出蘊含的深意。
    也就是說，就算是虞叢出手，程景也已經藥石無醫了。
    這個結果其實也算是在寧香的預料之中，但她還是想要先盡力看看，是不是隻能剩下這種結果。
    她靜默半響，壓下鼻間酸意，嗓音喑啞輕笑道：“我知道了，辛苦前輩了。”
    虞叢點了點頭，沒能救到人，他也不好意思繼續留下來。
    和顧瀅說了一聲後便抬步離開。
    待他走遠，整個室內再次恢複一片寂靜。
    “香香，你.”
    “嫂子，我想和小景一起靜靜。”
    寧香打斷顧瀅的話，顧瀅啞然，複雜著神情看了一眼被頹靡氣息包裹的女子，最終點了點頭離開。
    程景全程都有聽見他們幾人的談話，但他因為身體太過虛弱，以至於想要出聲說話也很艱難費力。
    他感覺到寧香坐在他身側了，疲憊掀起眼皮去看她，用很輕的聲音喚她道：“師尊.”
    幾乎是他出聲的瞬間，寧香積蓄很久的淚液就這麽淌了下來。
    她快速擦幹那些模糊她視線的淚水，悶沉著聲音“嗯”了一聲，對他道：“明日，明日我便帶你去劍墟取佩劍可好？”
    程景想說“好”，可規則的驅趕加劇了他身體的不適。
    他再次嘔出一大口鮮血，全都吐在寧香羅裙上，身體也無力倒向她在的位置。
    這還是時隔這麽久，他頭一次跟她有這麽近的接觸。
    明明近到已經可以嗅見從她身上溢散而出的新雪氣息，明明能夠感受到她肌膚的滑膩和溫熱，但他卻已經沒有任何力氣用來高興了。
    他感覺身體很冷，腦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一般。
    寧香沒去管身上多出的汙血，而是慌忙從納戒取出帕子他擦拭唇角處沾染上的鮮血。
    血腥的味道很足，刺激著她鼻腔不說，滿目的紅也令她渾身顫抖起來。
    她強壓好情緒，看著程景重新恢複潔淨的陰柔麵龐，聲音雖然有極力控製，卻還是能聽見一些哭音和顫音在。
    “小景，我先帶你回家。”
    寧香一揮手清理她和程景身上沾染上的鮮血，攔腰將他抱起，渾身因為不敢對他使力變得僵硬異常。
    懷中的青年真的很輕，渾不像她初見他時那般。
    看著小小一個，但當她去拎他身子的時候，卻還得使上不少力氣。
    她異瞳內有迷茫，有懊惱，也有濃鬱的自責。
    仔細回想起來，她實在稱不上是一個好師尊。
    到了如今她想要回憶起她和程景相處的記憶片段，卻隻能找到寥寥幾段。
    大部分時間，都是程景在自我野蠻生長，她的參與，少之又少。
    按照道理來講，她對這麽一個緣分並不算深的徒弟，應該不會太在乎。
    但為什麽，這次看著他虛弱成這副樣子，她的心口會疼痛到快要炸開一般。
    程景沒力氣去貼近寧香了，他隻能順著她攔腰抱起他的動作抬眸去看她。
    女子容顏清泠，異瞳內完全被他的倒影占滿。
    外麵飄起的小雪落了不少在她青絲和睫毛上，氣質仍舊如他記憶中那般高潔孤傲。
    真好啊，他想。
    這一次，終於不需要再由他親自送她走。
    也終於不用再看見她殘缺著屍首的可憐模樣。
    她變成他一開始最希望的那樣，有人疼她護她，她亦有可自保自立的能力。
    隻是，他卻不能繼續陪著她了
    程景不想哭的，卻在想到之後的日子他都無法看見寧香，再也不能接近她，甚至有很大可能性會忘記她時，整個人還是頂著從身上各處傳來疼痛笑著模糊了視線。
    他笑的無聲，由於太虛弱一直用法術遮掩住的青絲瞬間變為華發。
    仔細去看他，便會發現他眼中帶淚，無力的雙臂在盡他最大的努力給了寧香一個回抱。
    人之將死，他完全可以將他積攢了幾輩子的話全都說給她聽。
    可一想到她之後會因為他這些話感到苦惱自責，他張了張嘴，還是選擇把話全都咽進肚中。
    隻最後給寧香留了一句：“寧香，謝謝你。”
    他沒有再喊她師尊，此刻看向她的眼神也根本不是徒兒看向師尊時會有的。
    隻是外麵風聲很大，他的輕聲呢喃很快便被吹散，沒有讓寧香注意到他。
    他眼角最後那顆淚水順著下頜線低落在寧香脖頸，燙的她下意識抬眸去看他。
    隻是這時，他虛虛環住她細腰的雙臂也徹底失去力氣，無力耷拉下來。
    程景：並不想領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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