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火》chter
    紀煙到家的時候，紀天明還沒回來。
    他最近上夜班，總是很晚到家。
    窗外，落日餘暉被盡數掩去，取而代之的是萬家燈火，孤獨又緊簇地在夜幕中一一亮起。
    紀煙把房間燈打開，倒了一杯涼白開喝下後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隔壁又傳來東西砸地的聲音，然後是時斷時續的喊聲，偶爾也會有摻著嗚咽的尖叫。
    紀煙有些出神。
    第一天聽見時她也驚恐過，後來就習以為常了。
    那麽多人生，是好是壞都不足為奇，怕的是人言人語。
    鎮子有多小，那些閑言碎語流傳得就有多快，日子過得乏味，需要這樣的談資供人打發無聊。不夠刺激那就編，往誇張了說，人人跟風，那些家長裏短掛在嘴邊，輕輕鬆鬆的詆毀，猖狂縱情的誹謗，將人塑造成他們心中想要認為的樣子。
    人的悲喜不相通，偶爾的善意比不過飯後談資的樂子來得吸引人，閉不了嘴，這場單方麵的戰爭隻會循環往複。
    誰在這場博弈裏堅持到底，誰就是贏家。
    餐桌上，紀煙聽到最多的話就是紀天明抱怨隔壁新搬來的母子。
    “老子殺了人在牢裏等死，媽也是個瘋子！兒子也是喪家犬一個！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安家安到我這來了，沒一個好東西！”
    他這麽說著，絲毫沒意識到自己也是這場語言浪潮裏的一粒沙。
    紀煙沉默聽著，不言半語。
    她有時候也會想，那個渾身冷戾的少年，是怎麽獨自一人挨過天黑的。
    —
    突兀的手機提示音將她拉回現實。
    紀煙放下杯子，去拿手機。
    是易伊伊發來的消息。
    紀煙的微信好友很少，除了之前約稿的客戶，基本上沒幾個好友，她的微信也是前幾天易伊伊要過來的。
    ［阿煙，陳烈在你那嗎］
    紀煙手指微頓，看了幾秒才打字：［不在。］
    那邊很快回：［行，那沒事了。］
    紀煙垂眸盯著屏幕，想了想又發送了一條消息：［但他剛才和我在一起，現在沒有，怎麽了嗎］
    等了幾分鍾那邊沒有動靜，紀煙準備關手機時，有另一條消息彈出來：
    ［晚上複完習給我回個電話。］
    紀煙眸色淡了幾分，回：［好，媽媽。］
    想了想，她又折回易伊伊那發了個消息。
    ［你有陳烈的微信嗎，如果有的話，可以推給我嗎］
    —
    易伊伊從點歌台下來，掃了眼沙發那邊相談甚歡的一男一女，突然沒了興致。
    “伊姐別呆坐著啊，過來一塊玩牌，輸了吹瓶！”
    “別，我一個俗人，玩不起。”易伊伊朝那群人笑了下，拿上手機出了包廂門。
    她在走廊陽台上點了根煙，夜風拂麵，整個人清醒不少。
    點開手機才看見紀煙的消息。
    易伊伊直接發了視頻過去。
    紀煙剛洗完澡出來，聽見手機響，以為是許香曼打的視頻，沒想到是易伊伊。
    她慌亂地整理了下半幹的頭發，才按了接受。
    畫麵出來的那一刻，易伊伊半挑了下眉，“看不出來，還挺性感。”
    紀煙“啊”了聲，紅暈蔓延到耳尖，她將手機偏了個角度，隻露著臉，小聲道，“……沒有，我剛洗的澡。”
    易伊伊被她動作逗笑，問，“要陳烈微信”
    “…嗯。”
    “準備勾搭了”
    紀煙忙不迭搖頭，“不是，我要還錢。”
    易伊伊感興趣了，語氣曖昧，“你們什麽時候發展到有錢財糾葛了”
    紀煙：“……不是你想的那樣。”
    “行了，不逗你了，”易伊伊一根煙抽完，往包廂走，“我沒他微信，卓燁霖有，我幫你問一下。”
    紀煙不想麻煩她，她下星期帶了錢去還給陳烈也是可以的。
    還沒等她開口說“不”，就聽見那邊已經推開包廂門的易伊伊說了句：
    “呦！好巧不巧，你找的人自己來了。”
    紀煙驀然合上嘴。
    —
    陳烈到包廂的時候，卓燁霖他們玩得正瘋。
    桌上堆滿了燒烤和啤酒瓶，頭頂的彩燈晃出夜的魅影，音樂聲震耳欲聾。
    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這個五光十色的小世界，安撫著一群躁動的年輕人。
    有人看見他了，招手，“烈哥來了！來玩一把”
    陳烈沒理，步伐散漫地走進來，往最裏麵的沙發上一坐，雙腿隨意敞著，從煙盒裏掏出根煙，叼在嘴裏。
    燈火忽明忽暗，光線劃過冷硬眉骨，映在他深戾的眸裏，是另一種人間絕色。
    卓燁霖在打牌，招了個人補上自己的位置，拿了罐啤酒坐過來。
    “你怎麽回事，手機靜音了老子打你十個電話聽不見”
    陳烈壓著眸，垂頭點完煙，手腕搭在膝蓋上，姿態懶散。
    卓燁霖幹脆換了句問，“你放學後幹嘛去了”
    陳烈睨他一眼，嗓音寡淡，“吃麵。”
    卓燁霖以為自己聽錯了，“老子請你吃大餐，你跑去吃麵！”
    他表情有些難以言喻，“虧得我還讓易伊伊去問紀煙了，結果你跑去吃麵條了”
    陳烈抽煙的動作頓了下，“誰”
    卓燁霖注意到他臉色不大好看，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嘴角掛上玩味的笑，“跟她一起的”
    陳烈伸長手，把煙搭在透明煙灰缸上磕了磕，聲音發涼，“你別煩她。”
    卓燁霖高舉雙手，“行行行，這麽寶貝，真上心了”
    最後一句他是靠過去問的。
    這一個星期，他為她做的事夠多了。陳烈是什麽人能讓他甘願俯首的，這麽多年，隻紀煙一個。
    陳烈半眸著眼，隔著煙霧，那雙眼漆黑不見底。
    “烈哥——”
    一道柔媚的女聲突然插進來。
    陳烈頭也沒側一個。
    卓燁霖挑了下眉，在一旁看著。
    宋芮看著身旁少年冷漠的側顏，心砰砰直跳，抑製不住的愛慕之情。
    她以為等了這麽長時間，他一定不來了。
    還好……她總歸是有機會的。
    喜歡陳烈的多了去了，但像她一樣有機會混進他們圈子，且能拿出勇氣靠近他的，就她一個。
    她舉著一罐啤酒遞過去，自己手裏還留著一罐，柔聲道，“烈哥喝一杯”
    陳烈沒聽見一樣，不吭聲，煙也抽得不緊不慢，一張臉在明明滅滅的燈光下愈發痞氣。
    宋芮看著看著臉就紅了，鼓起勇氣湊過去，“我特意從外麵買的，烈……”
    後麵的字她沒有機會再說出來。
    陳烈單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將人扯了過來，“喜歡”
    距離突然拉近，宋芮心如鼓被擊響。
    眼前人的一言一行，一個眼神都是令人心動的。
    這樣的人，活該她被迷得七葷八素。
    可一句“喜歡”還未出口，便被頭頂的聲音給打了回去。
    “滾遠點。”
    他甩開她，目光陰沉，半分耐心也無。
    宋芮摔在一邊的沙發上，酒水潑灑出來，她終於紅了眼。
    —
    “陳烈。”
    有人在喊他。
    陳烈微抬眼皮，睨過去一眼，“怎麽”
    易伊伊無視他身邊男生的眼神，徑直走過去，晃了晃手機，“找你的。”
    卓燁霖忍不住插一句，“不會又是哪個女的托你找的阿烈吧”
    易伊伊沒理他，直接把手機伸到那人麵前。
    陳烈沒動，懶散地靠著沙發背，不發一言。
    “真不要你別後悔啊。”易伊伊說。
    “陳烈。”
    兩道聲音一同響起來。
    一旁的卓燁霖都沒聽清楚，陳烈忽然就動了，修長的指節捏過麵前即將收回的手機。
    易伊伊手空了，她笑了笑，坐到卓燁霖這邊，“看見沒，這就是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