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ch.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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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逢火》chter
    朝東,是太陽的方向。
    你知道的,黑暗已然成為世界的脊梁,我們習慣沉湎於光的背後,但人心應該有片角落,住一個明亮又清澈的自己。
    他說,如果跟他走,就不用堅強。
    “吹冷風還是跟我走。”
    她篤定,這答案幾乎可以脫口而出。
    至少天亮以前,她想直麵角落裏的自己和一顆坦蕩的心。
    “可以嗎”
    真的可以跟他走麽。
    紀煙蹲在原地,話出口的瞬間,澀意如潮水傾覆而來,她用力眨了下眼,逼走冷風刺激出的淚。
    嚐試站起來,但腿一軟,又跌回去。
    她抬頭,不好意思地衝他笑笑,“……我腿好像麻了。”
    真行,笑比哭還難看。
    陳烈雙手揣著褲兜,隔著朦朧的月色同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對望,表情不鹹不淡的,看不出情緒。
    等了半天,他也沒有走過來的意思。
    紀煙輕咬唇瓣,心往下一墜再墜。
    或許,他剛才隻是隨口一問,又或許是後悔了。
    不願意就算了。
    淤泥太深,她不能自私地將他拖進來。
    此刻她應該擺上一副笑容,大方地說聲抱歉,耽誤你時間了,再衝他揮揮手,一句再見,挺直脊背轉身就走。
    想清楚了,紀煙手背蹭了蹭臉頰,扶著膝蓋就要起身。
    麵前突然落下陰影。
    “哭什麽,起來。”
    他一條胳膊往前伸著,別開臉,淡漠的月光下,細看能窺見那道斷眉處的鋒利。
    紀煙愣愣地抬頭,眼睛睜得同今晚的月亮一般,圓又大。
    陳烈把臉別回來,似笑非笑,“還得老子抱”
    他頓一會,點頭,“也行。”
    說罷作勢要逼近。
    紀煙一激靈反應過來,雙手扒拉住他手臂站起來,“不,不用了……謝謝。”
    陳烈嘴角淡扯了下,等她站穩,撒開手,彎腰撿起地上的io丟給她。
    紀煙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抓著她手腕,把人拉進門裏。
    呼嘯的風聲遠去,肺被暖意侵襲了個徹底。
    他立在光下,身體線條也清晰起來,寬肩窄腰,每一處線條的走向都如藝術雕刻般,分明的折線,迸發的力量感。
    年輕人追求的好身材,在他身上得到充分詮釋。
    勾人攝魂。
    紀煙後知後覺地紅了臉,愣半秒,急忙要去脫身上大好幾號的黑色衛衣。
    “不是冷”陳烈一隻手就把她兩隻手都固住,低頭看她時眼睛很黑。
    “……我現在不冷了。”
    他沒理會,撤了手,丟一句,“等著。”
    紀煙來不及出聲,他已經從後門出去,翻過籬笆走了,轉眼就消失在黑夜。
    —
    “嘖。”
    身後有人過來,環住她的肩,下巴擱在她鎖骨上方,“我也好冷啊寶貝。”
    紀煙脖子一縮,目光從遠方收回來。
    易伊伊偏頭,手從後捏了捏她的臉,笑一聲,“膩不膩啊,你倆眼神都拉絲了。”
    拉絲……
    紀煙忽然就想到先前聽見的一幕,耳廓不由紅了。
    “你們……”
    “什麽”她聲音太小,易伊伊沒聽清。
    紀煙瞥了眼後麵跟過來的人,沒作聲。
    易伊伊要回頭,被卓燁霖一手按住頭,“瞎跑什麽,老子能把你給吃了”
    “你有病不跑留那兒過年從前沒看出來,原來你屬狗的,啃人都不帶眨眼。”易伊伊越想越氣,轉身狠擰了他一下。
    “嘶…”卓燁霖疼得齜牙咧嘴,甩了甩手,“真服了你這女的,爽完就跑”
    “爽尼瑪。”
    “爽什麽呀各位”昌偉提溜著褲子從衛生間出來,喝酒上頭,臉紅撲撲的。
    三人齊齊望過去:“……”
    沒人說話,他又跑過來,冷風拂麵,不禁感慨道,“真他媽會享受,擱這兒看風景呢,都不捎上我,沒勁。”
    易伊伊:“我怎麽好像看見一條醉狗了還形單影隻,怪可憐的。”
    卓燁霖勾著昌偉脖子,壓著聲,“不是有個古代的詩句……怎麽說來著,反正意思就是你不懂咱的快樂…”
    紀煙想了想,試探著開口,“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卓燁霖:“對……吧。”
    昌偉:“魚什麽魚”
    易伊伊樂死了,抱緊身邊人,“文化人啊這是。”
    ……
    “抱夠了沒。”
    低冷的話,攢著深寒的夜風席卷進來。
    與此同時,紀煙的手腕被人拉住扯過來。
    易伊伊懷裏空了,撇撇嘴,“切”一聲,改為雙手抱胸,“沒勁,這還沒追……”
    後麵快出口的字被卓燁霖的手給死死捂住。
    陳烈沒看他們,眼睛斜在紀煙身上,“走不走。”
    紀煙還在訝異於他身上的黑色t恤哪弄來的,聞言愣幾秒才點頭。
    “那就跟上。”
    陳烈最後看她一眼,鬆了手,轉身就走。
    完完全全當其餘幾人是空氣,眼風不帶移的。
    卓燁霖裝模作樣地搓著手臂,故意大聲道,“誒呦,偉子,老子也冷,你衣服趕緊脫了給我套會兒。”
    “行吧,好兄弟同甘共苦,這外套給你也罷。”
    “還是你靠譜,不像某些人,自個兒重色輕友,連粽子都不願買的……”
    兩人一唱一和,專心在後頭演二人轉。
    可惜觀眾漠不關心,走得頭不帶回的。
    —
    走出巷口的時候,陳烈放慢了腳步,紀煙得以跟上他。
    “我們回家嗎”
    動詞“回家”,主語“我們”。
    陳烈扭頭睨她,單手插在兜裏,指尖無意識地碰了碰煙盒一角,“想回去”
    不然呢
    她想不出來還能去哪。
    紀煙勾了下被風吹亂的發絲,邊緩步往前邊將過長的袖子往上捋捋,抿了下唇,看著他沒說話。
    陳烈走一步擋在她麵前,將她好不容易捋上去的袖子又捋下來,單手圈在一塊兒,眼皮垂著,“我讓你動我衣服了”
    紀煙看著他嘴邊掛著的壞笑,不懂他什麽惡趣味。
    “那你收回去吧。”
    “收個屁,”他毫不猶豫出口,又問,“餓嗎”
    這不剛才吃的麽。
    袖口被堵住,熱氣堆積,紀煙覺得暖和了些,連帶著聲音也溫懶許多,“我不餓。”
    “哦,我餓。”
    “……”
    陳烈沒等她回話,單手插兜,扯著她袖子就走。
    “你慢點……”
    紀煙小跑著跟上他節奏,帽子滑下,烏發如浪般,與風碰撞出波光的弧度,在身後悄然蕩漾。
    算了,隨他吧。
    —
    陳烈找了家麵館。
    不是之前那一家,這家更像是早餐店,但這會兒路上隻有它是開著的。
    裏麵沒人,陳烈讓她坐,自己站著,此時樓梯上“嗒嗒嗒”跑下來一個男生,手上橫拿著手機,對上陳烈視線時瞪大了眼。
    陳烈不記得他,但不妨礙他認識陳烈。
    “烈哥”男生眨巴眨巴眼,視線慢慢移到旁邊的紀煙身上,“呃……你們是來”
    陳烈側過身,不動聲色地遮住紀煙,淡道,“老板人呢”
    “哦,我爸啊,他剛去進貨了,前腳走的。”
    陳烈掃了眼桌上的東西,問,“這些餛飩都是今天的”
    男生正劈裏啪啦打字呢,聞言抬頭,“啊”了聲,“什麽哦…餛飩啊,對,都是當天的。”他想了想說,“我爸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問了他,你們要是自己會煮也是可以的。”
    話是這麽說,但他可真沒覺得這位大佬會親自煮餛飩。
    陳烈側頭看一眼,紀煙乖乖坐著,剛好抬頭,兩人視線對上。
    “等著。”
    她懂了他意思。
    他竟然餓到要親自下廚了麽。
    男生在前麵一桌坐著打遊戲,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眼裏好似會發光,八卦之心熊熊燃燒。
    紀煙垂頭抿唇,隻能當沒看見。
    終於,一局遊戲結束,男生躲開陳烈的目光,拉著椅子湊過來,“美女是咱嫂子不”
    “……”
    美女是誰嫂子又是誰
    紀煙覺得二者都和她沒有關係。
    “咚。”
    一碗熱氣騰騰的混沌被端上桌麵。
    男生頓覺背後一涼,僵硬著回頭。
    陳烈表情冷淡,食指曲起叩了叩桌子,“你很閑”
    大佬氣勢逼人,男生一句話沒說,灰溜溜跑開了。
    陳烈坐下,把碗推到她麵前,又拿了雙筷子用紙巾擦了下才遞過去。
    紀煙看著他這一係列動作,不解道,“不是你餓了嗎”
    “你管我。”他腳一抬,搭在旁邊的椅子橫杠上,眼睛頗具壓迫感地看著她。
    “吃你的。”
    紀煙試圖掙紮,“……我不喜歡吃蔥,你吃吧。”
    這回陳烈沒說話,眼皮抬著,勾出的弧線薄而利。
    過會,他扯了扯嘴角,語氣譏諷,“老子第一回給人下廚,你就這麽嫌棄”
    第一回。
    紀煙愣住,心軟了軟,其實再吃點也沒什麽。
    正要拿起筷子,陳烈伸手,將碗又移到他那兒,拿了幹淨勺子把湯上飄著的蔥都撇沒了,再把碗重新推到她麵前。
    “行了。”
    紀煙垂著頭,霧氣熏眼,有一瞬間酸了鼻腔。
    “謝謝。”
    誠懇的。
    即使她已經飽腹,但幾顆餛飩入喉,身體上湧的暖意還是讓她舒服不少。
    吃不完,陳烈接了手。
    紀煙看見他眼角處紅了一塊,應該是剛才煮餛飩時被開水濺到了。
    猶豫再三,道,“你等我一會。”
    沒等陳烈回應,她起身出去。
    —
    紀煙拿著燙傷膏從藥店裏出來時,手機收到新消息。
    光:[路口。]
    馬路上空無一人,路燈斜下的光將眼前綴亮,她踏著影子一步步往前。
    路口邊的雜貨店早早關了門,陳烈一身黑地蹲在台階上,左手搭膝蓋上自然垂著,右手夾煙,抬頭看過來時,微黃的燈光劃過鋒利的下顎線。夜風圍著他狂歡,嘴角的煙被搗得稀碎,又在身側緩緩融合,隔著這片繚繞煙霧,他眼裏是可穿透人心的冷芒。
    是死是活,答案都在他眼裏。
    紀煙腦子裏突然回響起易伊伊說過的話:“陳烈這人,別看一身壞勁,但擱哪兒都是特帥特有調,帥爛的那種,別的方麵再不好,前仆後繼的也絕不缺。”
    她曾經覺得誇大,現在可能有點懂了。
    陳烈帥,不單皮囊,還在他的眼神裏,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紀煙走過來多長時間,他就看了她多長時間。
    眼神分毫不移。
    紀煙受不了這種窒息感,加快步子過去。
    她也蹲在台階上,在他旁邊。
    野蠻的風將兩人裹在一起,密不可分。
    “給你。”紀煙伸一隻手過去。
    陳烈睨一眼,開口時煙霧飄出來,眼睛看遠方。
    “你總這樣兒。”
    紀煙手指顫了下,“什麽”
    “還能怎樣,”他低頭笑一聲,食指碰了碰煙身,落下小截煙灰。
    “做什麽都是謝,行,你高尚懂禮貌,但老子就該受著”
    伸過去的手已然僵硬,紀煙緩緩合攏掌心,目光渡進遠方的煙火色裏。
    手機震動聲不停。
    紀煙指尖顫著,沒拿出來,在兜裏掛斷了這則通話。
    手機響時,他在看她,掛斷了,他還在看她。
    紀煙揉了揉腳腕,站起身。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天生的悲觀主義,渴望靈魂共鳴,但層見疊出的希望勝不過一分一毫的退意。
    “但還是謝謝你,我們該回去了。”
    一句話,紅了眼。
    她最終還是舉起玫瑰,刺穿了角落裏的自己。
    有煙霧在風中靜靜飄,忽而,他收緊指節,奮力一砸,煙頭狠擦過地麵,滋開最後一朵火花。
    “紀煙,這就是你的答案。”
    陳烈起身,向她走過來,嘴角勾起,嘲弄至極。
    “這點謝怎麽夠。”
    紀煙迎風同他對視,唇微微張著。
    “為你打架,為你出頭,為你擺平困難,買菜下廚埋單,傻逼事做不少。”
    他還在往前走。
    “哦,今後還得為你抗事兒,煙也從此刻戒了,心甘情願不是假的,爺有成功的決心,也有死磕到底的覺悟。”
    最後一步。
    “這些,你又準備用多少個‘謝’來敷衍”
    紀煙一退再退,眼眶被風沙填滿,疼得想落淚。
    “不要這樣……陳烈……我其實…不好。”
    她搖頭,再後退,被紙箱絆住腳。
    陳烈將她逼到角落,一雙眼裏,鋒利,冷戾,坦誠,堅定。
    “你說的不算,要不要這樣我自己決定。”
    紀煙差一秒就要跌坐下去,他抬手扣住她後腦勺,另一隻手快速環過她的腰,不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紀煙被提起來抵在路燈杆上。
    眼前光影震顫,世界的前幾秒被撞碎,紀煙是懵的。
    在她神思回來之前,陳烈腦袋已經斜下去。
    唇瓣緊緊相貼。
    操。
    他嚐到樂趣,心麻了半截,手扣得更緊,不管不顧地把人往懷裏按。紀煙吃疼,雙手撐著死命推他,陳烈把她手拉走,連著腰一起環住,她動一分,他腰就箍緊一分。
    紀煙緊閉牙關,他也樂此不疲,又把她往上提,扣在後腦勺的手移到前麵,虎口扣著她脖子往自己這靠,短暫地喘口氣,嘴唇立馬覆上。
    風在呼喚,遠處海浪聲起伏,更遠點,是火車轟鳴,哐當哐當。
    而空無一人的街道,路燈排排站,所有都在發光,唯獨她身後的,像個孤傲的戰士,在黑夜裏孤軍奮戰。
    兩位少年人,在光與黑的交界線接吻。
    和風,和光,和夜,和靈魂。
    三。
    二。
    一。
    陳烈扣著她最後再咬一口,結束。
    紀煙先是急吸幾口氣,手能動了,拳頭立馬砸了過去,“陳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
    “知道,親你。”
    陳烈隨她打,氣定神閑地回。
    而後,手捏住她下巴問,“喜不喜歡”
    紀煙臉漲紅,酸澀感彌漫進眼裏,淚水在打轉,“你根本不知道……”
    “噓—”
    他中途反悔,食指抵住她的唇,氣音般覆在她耳邊,“你喜不喜歡跟我沒關係。”
    “我喜歡。”陳烈吻她耳後,低低重複一遍。
    “我喜歡就行了。”
    這一刻,紀煙終於忍不住哭出聲,肩膀顫抖。
    簌簌滑落的水痕很快被抹去。
    “哭個屁。”
    他目光變得平靜,“該哭的是老子。”
    陳烈拉過她的手放於左胸膛,少年的溫度有異於常人的力量,皮肉下,一顆心髒正劇烈跳動。
    撲通,撲通,撲通。
    “要死了。”他看著她,臉在半明半暗的光下鋒利又冷冽,短寸更稱眉間的戾氣,痞凶,但眼裏偏偏藏了不合時宜的光。
    “爺這下徹底沒招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