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夢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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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這窗邊看著外麵靜謐的月色看了很久,久到她已經沉沉睡去,他仍舊沒有困意。
    他側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她,裹進了大紅色的海洋裏,隻露出一張圓圓的臉蛋來,無憂無慮的少女活得是多麽的自在,連睡顏都那麽的明媚。
    這樣一位少女躺在自己的房間裏,他根本就不可能會有睡意。那晚,她抱著自己入睡的時候,他也幾乎一整夜都沒有睡著。
    原來,被女孩抱著的感覺是那樣,和母妃當年抱著自己的時候一樣,一樣溫暖。
    可是,就是這樣一張笑臉,曾在背後辱罵過他的母妃,輕賤過他的身份,罵過他低賤不堪。如果他再壞一點,再壞一點點,她以後就再也不可能會擁有如此明媚的笑臉了。
    可是,他還是更喜歡這般癡呆又可愛的她。
    如果,她不喜歡哥哥,就好了……
    曳緣這夜睡得很淺,但卻也做了一個夢,迷迷又糊糊,她在想上次那晚究竟是怎麽睡著的,一定是因為那次太冷的原因,而今晚這被子很厚,她睡了一覺給熱醒了,手從被子裏伸了出來,煩躁地罵了一句。
    藍霧看她突然動了,連忙跑到旁邊的塌上躺下,閉上眼睛假寐。很久之後,他才偷偷睜開一隻眼睛來,竟看到曳緣像隻鬼一樣站在他的麵前,一點聲音也沒有,安靜地看著他。
    他嚇了一大跳,當即坐了起來,捂著胸口呼了一口氣道:“你剛剛是飄過來的嗎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的目光錯落在她的肩頭,皎潔的月光落在她的半邊香肩上,她剛從床上爬起來,衣衫淩亂也沒有拉一下,就這樣斜斜掛在胳膊上,輕薄的綠衫要掉不掉的,裏麵的肌膚在月光的映照下冰肌剔骨,淡淡的幽香從她身上散出,在大半夜十分的誘人。
    他感到了一陣燥熱,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刮子,在心裏告訴自己一定是青春期悸動,不是別的,不是別的。
    不是喜歡。
    他為她把衣服拉上去,整理妥當,曳緣猛然抓住他的手,驚喜道:“藍霧哥哥,有神!真的有神!”
    “你神經了”
    曳緣牽著他的手,走向門邊,拉開門走了出去,“藍霧哥哥,真的有神!我帶你去見神!”
    藍霧眼眸一眯,緊緊扣住她的手,將她的臉掰正過來,被迫注視著自己,問道:“郗曳緣,你幾歲了”
    “我……我五百歲啦。”
    藍霧眼睛一沉,又問:“你最喜歡的人是誰”
    “我喜歡……藍霧哥哥。”
    嗬,一聽就是假話。
    他的眼睛沉入了黑洞中,沒有喜悅,反而更冷,“你夢到神仙了”
    曳緣點點頭,拉著他去看神仙。
    藍霧跟著她走,看來那些人說的是真的,這村子真的有古怪,入夢之後就會變成她現在這樣,滿口胡話,沒有一句真話。
    村裏有人在敲梆子,三聲梆子聲響過後,意味著此時已進入五更天了。
    曳緣拉著他走得很急,瞧她那樣兒,像是前麵有什麽美食在引誘她一樣。很快他們就跑下了樓,跑出了屋外,旁邊的屋子裏衝出來一個大嬸,那大嬸臉上肉多,身寬體胖,儼然就是那日在山上拜山神中的其中一位,可是此時的她卻不認識藍霧了。
    那天還怕他怕得要死,怎麽現在就不認識他了
    他拉住那位大嬸,喊道:“喂,大半夜跑什麽”
    大嬸眼睛發亮,裏麵像是落了兩顆金子般,瘋狂道:“五更天了,神要降落了。”
    說著,她便朝村裏的一個方向奔去了。
    曳緣也拉著他往那邊跑,片刻間,村子裏就聚集起了一大堆的人,全都是半夜從屋裏跑出來的,而且大家跑的方向還是同一個地方,每個人的臉上都呈現著期盼與癡狂,眼睛裏冒著光,嘴裏高喊著“神來了,神來了”。
    恐怕這裏清醒的就隻有藍霧一人了吧。
    他目光掃視四處,忽見到一個穿著青衣的少年在人群中走過,那正是落水的郗獻雲,他快速地掃視郗獻雲的身邊,可是卻沒有見到那個和他在一起的水怪。
    曳緣奔得太快,就他失神的這一刹那,她就被人群擠散了,這裏人滿為患,摩肩接踵,所有人都高舉著雙手,無數隻手交疊,擋住了他的視線,眨眼間就不見了她的蹤影。
    “郗曳緣。郗曳緣。郗曳緣。”他大喊,但是聲音隨即就被其他人的聲音給掩蓋了。
    他被迫跟著人流,一直往前麵走,一路搜尋她的身影,她今天穿了一件綠衫裙,怪就怪在這裏竟然有很多穿綠衣服的女子,他見每個人都很像她,可是每一個都不是。
    前方又有一穿綠蘿裙的姑娘,頭發長披,他也不管她究竟是不是曳緣,就抓住她的肩膀,那人轉過身來,竟是忘憂。
    藍霧盯著她的衣服,詫異道:“額,姬宴喜歡綠色”
    怎麽都不約而同地穿綠色
    “啊”忘憂沒懂他的意思,“藍霧,你說什麽”
    藍霧正了正神色,疑道:“忘憂,你是清醒的”
    忘憂點了點頭,也問:“你也是清醒的”
    “嗯。你怎麽會在這裏”
    忘憂靠近了他幾分,掩嘴道:“白日裏我們看到街上有在賣山楂的,姬宴一眼就瞧出那山楂的詭異,隨後我們跟著那個賣山楂的人來到了這個村子。他們聲稱那山楂是他們自己種的,可這夢仙村根本一棵山楂樹都沒有。”
    忘憂靠他靠得近,他聞到了她頭發上的一股清香,那是來自己他們東盛國獨製的一種香,和曳緣身上的那股大自然的花香完全不同。
    他的目光眺望遠方,仍舊在人群裏尋找那一抹有著招蝴蝶的花香的綠衣少女。
    忘憂問:“藍霧,你在找什麽呢”
    “曳緣不見了。”
    “不用擔心,她現在正跟姬宴在一處呢。”忘憂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帶著酸味兒,剛剛他與姬宴一同走著,可是前方卻突然跑過一個綠衣姑娘,她跑得急,眼神亮晶晶的,姬宴看到後立馬就鬆開了她的手,朝曳緣追去了。
    她在東盛國本來就是一位不受寵的公主,母妃隻是一區區貴嬪,比不上皇後家世顯赫,且在生她的時候就已經難產去世,她在皇宮中,就宛如一綠草浮萍,根本無人照拂。他們東盛國無皇子,隻有幾位公主,當年說要選質子的時候,父皇也是毫不猶豫地就選了她,在身世方麵,這一點她和藍霧幾乎一樣。
    如此可憐。
    而兩國為了長久聯邦,唯一之計就隻有連親,她這個在外的公主,看起來是個質子,實則卻是父皇用來穩定社稷的一枚棋子。
    早年她來南楹國之前,父皇就曾獨自麵見她,他要她多去與姬宴接觸,爭取贏得他的心,當上南楹國的太子妃。
    她當時覺得很驚駭,自己又再一次的被父皇拋棄了。
    從那以後,她來到南楹國後,便故意遠離姬宴,不同他來往,可是他卻反而經常來找她,同她一起下棋品茗,捉妖打怪。
    有很多時候,她都覺得他是喜歡她的,可是他的身邊總跟著一個心智不健全的癡呆小姐,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兩個日後會成婚,姬宴雖然同她說隻是拿曳緣當妹妹,可是,他們最終還是會成婚的啊。
    說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她嫉妒得要發慌,恨不得拉著姬宴一起逃離,一起逃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那樣他們就可以長相廝守了。
    可是,他是南楹國的太子殿下,她是東盛國的公主,他們有肩上必須要背負的使命,一輩子都逃不開。
    看著姬宴又棄她而去找那個郗曳緣了,她的心絞成了一團麻花,疼得不行。
    藍霧聽到曳緣現在跟姬宴在一起,眼尾一壓,隨意地“哦”了一聲。
    “藍霧,你有恨過嗎”忘憂的聲音從一群混亂嘈雜中穿透他的耳膜,他腳步未停,心卻像沉入寒潭內拔不起來了。
    恨
    他就是靠著那無盡的恨意才活到今天的。
    他淡淡揚唇,道:“我恨的人可就多了,恐怕說到天亮都說不完。我恨父皇每次狩獵都將最大的猛獸賞給姬宴,我恨姬宴無論走到哪兒都有一群人來巴結奉承,我恨那些人當我麵喚我二殿下可轉身就叫我小野種,我恨郗曳緣總是把稀奇的玩具都給哥哥卻讓所有人來孤立我,我更恨母妃拋下我一個人離開了這個世界……”
    在他們南楹國,大祭司是神聖的象征,一旦成為大祭司,就必須無情無愛,然而母妃她卻愛上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子。而一旦成為了後宮嬪妃,就必須將大祭司的職位卸任,母妃終究是為了他,放棄了大祭司的身份,最終在深宮中鬱鬱而終。
    “忘憂,你恨什麽”他轉頭問到。
    “我……”忘憂沒想到他對自己說了這麽多心裏話,她也一個沒忍住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我恨他的身邊總是有另外一個人圍著。”
    “那就讓她以後換個人圍著就好了。”藍霧道。
    “啊”
    藍霧笑了笑,卻沒說話。
    斜對麵正準備朝這邊走來的曳緣,聽到這句話時心裏一涼,她剛剛被姬宴點了一張符紙,已經從夢中清醒了過來,因為和藍霧走散,便慌著去尋他,偷偷使了一個尋音法,於是就聽到了剛剛他們說的這一句話。
    她終於明白了他後麵為什麽要給自己下情蠱的原因,原來,竟是因為這樣。
    他為了忘憂,要給自己下情蠱。
    嗬嗬,他要幫她掃清一切障礙,所以,就用下情蠱這樣簡單的方法,讓她以後都隻能愛他一個人。這樣,她就不會像一個煩人精一樣去纏著姬宴了。
    她轉身就走,腦海裏卻一直充斥著那句“那就讓她以後換個人圍著就好了。”
    不知為何,她很生氣,因為這句話。
    姬宴在她身後拉她:“曳緣,我們走那邊去跟他們會合。”
    可是她卻固執地往前走,頭也不回,一直走到了那架著兩頭深黑色牛角的祭祀台邊。這村裏竟然也有祭祀台,比之皇城內的那座方型祭祀台,規模要小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