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念念抱著兔子在人群中不斷走著。
    街旁有人類,也有魔族，熙熙攘攘，十分熱鬧。當然最火爆的話題,還是過段日子在王城舉辦的新王登基大典。
    每當這時，阮念念的腳步都會放慢。
    除了露出原型，其實魔族和人族從外表上差不多，長相比人族更淩厲些,更明顯的是他們的瞳孔都是猩紅的。
    當然，希望賺錢的心思是一樣的,因此,叫賣聲是此起彼伏。
    雲洵淡淡問道：“接下來,我們要去哪尋找。”
    “嗯……這個嘛……”
    阮念念沒有回答，卻毫無征兆問起另外一個問題，“雲洵,你們這些仙人，是可以隨便進入魔界麽”
    “不可以。”
    雲洵認真答道，“若是擅自闖入，魔族會循著仙氣而來，不僅有危險，後續也會非常麻煩。同理,魔族擅自闖入仙界也不行。當然，像這樣可以。”
    他是指隱藏仙氣後化作原型，在同意開放的互市日這天，友好地潛入魔界。這類是可以的。
    阮念念點頭：“原來這樣。”
    “嗯。”
    他的耳尖動了動，通紅的眼珠子看著麵前的景色，平淡的語氣中帶著疑惑。
    “這不是到了回人界的通道了麽。”
    “對。”
    阮念念雙手舉起兔子，盯著他平靜的雙眸,“一天的時間，我覺得也許找不到。也許需要很多很多天，雲洵能幫我來到這裏，我很感激了，接下來我自己就可以。”
    一直以來，波瀾不驚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瘋狂的慌亂。
    “別緊張嘛。”
    阮念念笑了笑，猝不及防地將兔子往通道處一拋：“回來跟你去吃好吃的！”
    沉靜的聲音中染上緊張的情緒，隻留下最後一句話：“你知道你自己待在魔界會有多危險麽……！”
    兔子的身影陷入黑暗中，慢慢在眼前消失。
    他已經被傳送回人界了。
    通行證隻能用一次，雲洵若是想再返回魔界，這方法是不可能了。
    而且，她也不希望牽扯到無關的人。雲洵在原文中幾乎沒出現過幾次，若是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就不妙了。
    “接下來……就是去抓那位不知躲在哪的人了。”
    阮念念回到了集市上，先是買了瓶變裝藥水，隻要喝下它，她就能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她買了好幾瓶，一瓶能管三天。
    躲在角落喝下藥水後，她沒感到任何異樣和不適，但從水麵的倒影來看，自己的雙眸已經變成了紅色。
    ——是的，她就是為了變成魔族的模樣。
    事實上，有挺多人類也會通過互市日混入，隨後在魔界非法滯留。
    滯留的原因很多，有喜歡魔族的，有想墮落成魔族的，也有純粹就不想在人界生活的，還有搞生意的。
    但是非法滯留的人類，最好保持低調。
    正如世界上有好人壞人，魔族也有好壞之分。
    魔族雖頭腦相對簡單，沒有多少彎繞。但若碰上了邪惡殘忍的魔族（特別是恨人族，雖然很少），這些滯留的人類就會麵臨危險，因此最好的方法是讓他們辨不出來。
    “去王城的啊，魔幣一次，現在上龍，馬上出發。”
    身邊有魔在大聲喊道，他是專門開這條線的‘司機’。
    阮念念走過去，掏出了魔界通用的錢：“我要去王城。”
    她非常有錢，在出入境時就換取了大量的魔幣。
    是的，她早就做好在這長期待著的準備了。
    “噢，走上階梯，上龍吧。”
    那位司機收取了魔幣，又突然伸手攔住阮念念。
    “哎，等等，我要檢查一下。”
    阮念念看過去，“檢查什麽”
    司機認真看了眼阮念念的瞳孔，“噢，沒事了，上去吧。王城那邊有命令，不準人類偷偷進入。”
    阮念念成功地混了進去。
    再此，她真的感慨魔族頭腦簡單，就真用瞳孔顏色來辨別身份。
    萬一有戴美瞳的呢
    阮念念按照司機的話，走上階梯，爬到了最高層，然後驚呆了。
    魔族的交通工具真的酷……
    隻見護欄外乖順地趴著一隻巨大的骨龍，它的背上已經坐著不少去王城的魔。
    魔族特別喜歡紅黑配色，看過去一團黑乎乎的，隻有猩紅的眼眸特別顯眼。
    阮念念咽了口唾沫，跟著其他人一樣，抓了塊凸起的骨頭，坐下。
    真是如所見的那樣，非常地咯屁股。
    “抓緊了，抓緊了啊。”
    見魔數差不多了，司機大哥跳上了龍的額上，揚聲道：“出發吧。大家都抓好，萬一在空中掉下去，就隻能投胎作人了。”
    上麵的魔都忍不住地發出一陣笑聲，人類可是在他們鄙視的底端，投胎做人，可太慘了。
    阮念念戴著麵具，隻露出一雙猩紅的眸子。她伸手扯著黑色鬥篷戴上，這下，漂亮的臉就隻露出下巴了。
    此時，兩位魔族正急匆匆地找到烏照。
    “報告烏照大人，不好了，你說的那位人類……”
    烏照一隻長腿搭在另一隻上，正撐著身子看天上的紅月：“嗯，找到了嗎”
    “沒、沒有。但是！有人看到說，她似乎坐上龍車，去王城了！”
    烏照驚到坐直了身子：“去王城了！”
    “這可怎麽辦才好！要不要向殿下報告。”
    烏照攔住他們，道：“等等等，你們自己想想，你們若是跟殿下報告你們辦事不力，依他的脾氣，你們有什麽後果”
    兩位下屬麵麵相覷，他們可都是看過殿下那天發瘋刀起刀落一群魔就沒了的恐怖畫麵。
    “那、那怎麽辦啊。”兩位下屬抱作一團，手都抖了。
    烏照想了想，嘴角彎起一絲笑容：“就別管了，隨她去吧。”
    “不管了！我我我不想被砍砍……”
    “說不定殿下早就知道了，我們別去打擾他們才對。”
    烏照聳了聳肩，“好了，我要去睡覺了，沒什麽大事不要找我。”
    砰地一聲，烏照變回一隻鬆鼠，跳回了黑暗中。
    而那兩位下屬也化為原型，一位是烏鴉，一位是野豬。
    烏鴉：“隻能這樣了”
    野豬：“隻能這樣咯，嗝。”
    “睡覺去吧。”
    巨龍在天空中翱翔，阮念念有些恐高，隻敢偷偷往地上瞄幾眼。
    魔界的土地都是黑沉沉的，沒有多少光亮。
    突然，她被後座拍了拍肩膀。
    她嚇了一跳，發現身後坐著一位年輕魔，並伸手遞給她一張傳單。
    阮念念接過一看，傳單上寫的是反對新王，要搞複辟的宣傳活動。
    ……你們反對派還有搞宣傳的啊。
    而煽動理由中，赫然出現了因為是人類墮落，所以他們純種魔族不接受。
    ……人類墮落。
    果然，是溫跡。
    是意料之中，但她心中仍湧起一絲難受。她幽幽歎了口氣。
    “有興趣麽”
    “沒有。”
    她隻對新王這個人感興趣，“看上去都很無聊。”
    “無聊！”
    那位魔族頓了頓，直接湊到她耳邊道：“那你可知道，在登基之日，我們會刺殺這位所謂的新王，怎麽樣，有興趣了嗎。”
    魔族一向喜歡血腥和戰爭、弑殺，他覺得這樣可以煽動她內心的邪惡。
    “刺殺”
    “對。”
    魔族用舌尖舔了舔尖牙，“一場絕妙而盛大的刺殺，刺不刺激”
    阮念念沉默了會，道：“那我有點興趣了。”
    “嘿！我就知道。”
    魔族揚唇一笑，“沒有哪位魔族能拒絕得了嗜殺。”
    到了王城後，還沒來得及看幾眼，那魔便帶著她穿過大道，走入小巷，最後來到一間木屋中。
    木屋中已經呆了不少魔。
    阮念念走進去，那位介紹魔就高興地衝中間的人道：“大哥，我又為您找了位誌同道合的同伴！她，一聽刺殺就來了。”
    阮念念抽了抽嘴角，為什麽你們這個組織看上去非常三流不靠譜。
    大哥魔是位魁梧的刀疤男，他看了眼，“不錯，隻要有魔加入，我們就要歡迎，歡迎！”
    ……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
    阮念念知道這時必須謹小慎微，不能說錯話，便擺了擺手，“大家好。”
    “來，一同坐下吧。”
    阮念念坐下，眼神就忍不住到處瞟。
    魔數大概有十幾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等等，阮念念看到其中一個人影時，忍不住一驚。
    是那位長相可怖，性格溫和的首飾店老板。
    為什麽這麽溫和的人也要來參加……
    難道魔族真的天性嗜血嗎
    老板似乎也看到了阮念念，兩人的眼神在空中有短暫的交匯，便匆匆移開視線。
    這時，大哥魔開始熱血沸騰道：“在開始今天的計劃前，我想問問大家，各位來到這裏，參加活動是因為什麽理由”
    “一個醜陋的人類怎麽可以當上新的王！我討厭人類！”
    “那晚，他殺死了我的叔叔！！”
    “我我是朋友叫我來的……”
    “不想殺王的魔族不是好的魔族！”
    “我聽說他很好看，就是去看看多帥，嘻嘻。”
    ……
    ……真是五花八門的理由。
    輪到了阮念念，所有魔都看向她。
    首飾店老板舒適地倚著，正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指尖敲著桌。
    阮念念想了想，道：“他欺騙了我的感情。”
    全場一片靜默。
    老板的動作停止了，看向她。
    “開玩笑的。”
    阮念念道：“我喜歡殺戮。”
    眾魔又放鬆下來，不愧是一隻正統魔！
    “哈哈哈，真是有趣！”
    大哥魔看向老板，問：“喂，到你了。”
    老板沉默了會，語調比起賣阮念念東西時，多了些冷氣，道：“沒什麽，就是純粹厭惡他罷了。”
    頓了頓，他反問，“這個理由足夠了嗎”
    阮念念看向老板，老板的臉色有一絲僵硬。
    忍不住擔心起來，難道溫跡和他有什麽過節嗎
    “足夠足夠。”
    大哥魔咳嗽兩聲，嚴肅道：“大家都知道，不日將是他的登基大典，魔族講的就是弱肉強食，若是我們刺殺成功，魔權又將回到我們的手中。”
    阮念念看著大哥魔眼中的決意，雖然頭腦簡單，但是眼中表現出的嗜血是真實的。
    這份嗜血和殘忍，讓阮念念心中起了一絲小小的恐慌。
    但是無論是多小的組織，多爛的計劃。她都想告訴溫跡。
    明明如何活到一百零三歲上寫著不要多管閑事。
    但涉及到溫跡的事時，好像就沒辦法置身事外。
    阮念念垂下眼睛，輕輕歎了口氣。
    老板注意到這聲微弱的歎氣，將目光移了過去。
    大哥魔又說了幾句廢話，切入了正題：“那我現在大略說一下計劃，首先我們需要兩位……”
    阮念念適時扭開了手鏈的珠子。
    【那我現在大略說一下計劃，首先我們需要兩位……】
    大哥魔的聲音在房中某處重複地響了起來。
    阮念念心髒瞬間停跳一拍，身子愕然僵直。
    在房中聽到了回音，就證明……戴另一個手鏈的人，也在……
    她顫巍巍地，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身邊的老板。
    是溫跡……
    他居然偽裝成魔族，一直跟在自己身邊
    那位老板僵硬著側臉，並沒有看她，下一秒，他猛地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阮念念愣在原地兩秒，下一秒，瘋狂的激蕩在心中突然湧起。
    她迅速追了出去。
    留下一眾魔族麵麵相覷。
    “他們怎麽了”
    “……拉肚子了”
    大哥魔也摸不著頭腦：“剛才那是……回音”
    阮念念跑出屋子，跑過彎彎繞繞的小巷，甚至撞倒了幾隻路過的魔，她不顧一切地往前追，大喊道：“溫跡！溫跡！你等一下我！”
    可是，哪還有什麽溫跡的身影。
    直到出了小巷，大街上是來來往往的魔，不少朝她投來驚愕的目光。
    她連忙扭動手鏈的珠子，“你聽得到吧！”
    沒有回音，看來溫跡那邊已經切斷了通話。
    就算她不願承認，但她跟丟了。
    她轉身沒入黑暗的巷道中，目光流露出濃濃的悲傷，垂頭低低呢喃道：“……為什麽要躲著我呢。”
    突然，一股劇痛襲來，像百根針紮入她的頭，讓她都站不穩了。
    阮念念忍著劇烈的疼痛，抬頭看生命值，正在極速地下滑。
    這個時間，是溫跡每月的發病期。
    她靠著牆蹲坐了下來，這次疼痛比往日的更為劇烈。
    阮念念用手攥緊衣服，指尖泛白。
    疼痛，委屈和難過同時匯成複雜的情緒，晶瑩的淚水順著臉頰大顆大顆地流下。
    此時，一個人慢慢在她麵前蹲下。
    就算他想隱瞞，但仔細聽，就能聽出，走過來實屬不易。
    他也在忍受著發病的痛苦。
    清冷的聲音壓抑著痛苦，帶著微微的顫抖，卻還保持著溫和的語調，是為了不讓她擔心。
    隨後，熟悉的聲音在麵前響起：“年姑娘，你怎麽了”
    阮念念睜開眼，溫跡已經卸去了偽裝，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隻是那張精致好看的臉變得蒼白瘦削。因為忍著病痛，他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水，呼吸也非常急促，雙眼猩紅得很。
    說的話，更是像硬擠出來一樣。
    阮念念抬眼看他，咬牙問道：“我真是搞不懂，若是恨到想殺掉我，為什麽不動手。”
    溫跡僵了僵，垂下眼沒有回答，隻是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額頭。
    從微微顫抖的指尖，她知道，他明明自己都快忍不過去了。
    “若、若是不討厭我，為什麽還要處處跟著我，保護我。”
    阮念念深吸一口氣，強忍著頭疼道：“在自己都難受得不行了，還想著跑來關心我……！”
    溫跡沉默了很久，輕聲道：“我帶你回去，先休息會。”
    阮念念忍不住了，撲進他的懷中，緊緊地用手臂圈住他，哽咽道：“明明在痛苦難忍的不是你嗎，為什麽還要來管我，你、你是傻子嗎！”
    溫跡本想掙脫，發現阮念念是用了吃奶的勁，聲音帶著哭腔。
    她又為自己哭了。
    這一瞬間，內心也終於破防。
    他終是忍不住內心的渴望，抬手，抱緊了她，就算無比痛苦，語氣仍是輕輕地，害怕嚇到她那般。
    “我沒事，習慣了，能頂得過去。”
    阮念念哭得更厲害了。
    不知過了多久，疼痛慢慢消去。
    阮念念在徹底恢複神誌後，溫跡的狀態明顯也好多了。
    “還疼嗎”
    溫跡慢慢將她被汗打濕的頭發撩到耳後，柔聲問。
    “好多了，你呢。”
    阮念念道。
    溫跡微微一笑，臉色依舊蒼白得很，明顯沒說實話：“我沒事了。”
    阮念念想了想，說：“你把手伸出來。”
    溫跡不知為何，但照做了。
    月光下，骨感瘦削的手腕上，那條藍色手鏈熠熠生輝。
    阮念念看到手鏈，目光閃了閃。
    接著，哢嚓一聲，是什麽銬牢的聲音。
    “成功。”
    阮念念揚起笑容，她的手藝果然沒丟掉。
    兩人的手腕上赫然都拷著同一個手銬。
    是她在集市上買的無法掙脫手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