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好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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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存山隻想睡覺,應話敷衍。
    “行啊。”
    雲程完全沒聽出來,沉浸在自己的喜悅裏,說了幾種可以造紙的材料。
    “稻草、玉米杆,有些草類和筍殼也可以,用構樹會比較快,竹子最好。”
    這事對他來說很重要,原材料說完了,他跟背書似的說著各類流程,什麽東西難弄。
    一個個說完了,葉存山也在他的嘀咕聲裏睡著,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雲程:……
    他氣哼哼翻了個身,也閉眼睡了。
    床板還是硬,被麵還是糙,但這晚雲程睡了個好覺。
    隔天,兩個人起早。
    家裏果真如葉存山所說,窮得揭不開鍋。
    早上的粥稀得不見幾粒米,粗糧餅子也從四塊縮減成兩塊。
    他往鍋裏打了個雞蛋,切了菌菇野菜進去湊數,盛出來也有滿滿一大碗。
    雲程早上去雞圈摸雞蛋,蹲到了雞圈口,跟三隻雞大眼瞪小眼,小手幾次伸進去,都快速縮回來。
    他怕被雞啄。
    葉存山叫了他兩聲,沒聽見回應,出來看見這一幕,繃不住表情被他逗笑。
    他過去,把雲程拎開,單腳勾開雞圈,蹲身摸了兩個蛋出來時,雲程臊得耳根都紅了。
    聲氣低不可聞:“它們一直盯著我……”
    葉存山看他瘦瘦白白一小隻,對他隻有二字評價:嬌氣。
    也不知道前麵十幾年怎麽過來的。
    飯後兩個人要去族長那邊登記族譜,四舍五入等於現代去民政局領證。
    雲程換上了補丁少的衣裳,用木簪挽了頭發,還抹水壓下炸起的碎發,簡單又莊重的打扮了下。
    再拿上了銀子,就跟葉存山下山去找族長。
    葉家族長也是靜河村的村長。
    回頭雲程要把地買回來,也是在他那邊。
    “我家原本隻有七畝地,兩畝水田,五畝旱田。賣了十三兩銀子,加上你之前借我的,一起有十六兩。”
    “爹的喪事村長幫我操辦的,我選了好一點的棺木,也重新給爹娘立碑,花去了四兩。”
    全部買回來是不夠的。
    葉存山說:“把水田買回來就行。”
    雲程家的旱田分割厲害,都是別家不要的邊角料,東一塊西一塊,地不肥沃,砂石多。
    昨天拜托葉糧提前打了招呼,今天族長葉根就在家裏沒出去。
    兩人過來時,他桌上攤開了本族譜,雲程眼尖,看見了葉存山的名字。
    他這輩是“存”字輩。
    往後還有存雨存雪,存金存銀。
    葉根今年四十多歲,身材高壯。
    人很和氣,見了他倆過來,還一人給了一個紅雞蛋。
    “今早讓桂枝煮的,吃了就好好過日子。”
    桂枝是他媳婦。
    顯然,昨天下午在雲程家門口那一出吵鬧葉根也知情,就沒有問他們長輩對親事的看法。
    雲程看葉存山點頭,他才接下,雞蛋還熱著,從掌心燒到臉上,染了一層薄紅。
    “謝謝葉叔。”
    登記很簡單,就例行問話是不是自願的。
    過後還特地囑咐雲程:“存山是個能幹的,你倆開始日子難,熬一熬也能過,別被你大伯他們歪話哄騙,信了可以穿新衣吃飽飯的鬼話,把自己性命都賣了。”
    雲程乖順點頭,小臉認真:“我知道的,不會聽他們的。”
    葉根這才笑了,“地呢買回去嗎”
    路上已經商量過,交由葉存山處理。
    水田少,價高,占了大頭。
    買回來一下去了六兩銀子,兜裏也隻剩下六兩,雲程看了心疼。
    不過他生來帶病,慣會苦中作樂,握著手裏溫熱的紅雞蛋,也喜笑顏開:“今天有加餐!”
    葉存山覺得他傻氣,沒應話,唇邊不自覺也掛起了一抹笑。
    從葉根家裏出來,遇見了挺多裝偶遇的村民打趣著問話。
    雲程躲葉存山庇護下,安安心心當鵪鶉。
    葉存山說多了,也煩了,把雲程手一抓,再有人問,他就搖搖兩個人牽著的手。
    雲程全程紅臉。
    低頭一看,葉存山的麥色皮膚被他雪白皓腕襯得跟黑不溜秋。
    他叫葉存山,“你低頭看看。”
    葉存山看了,還捏了捏雲程手腕兒。
    “瘦得皮包骨。”
    得好好養一養,補一補。
    農閑時候閑人多,村裏一點新鮮事夠人茶餘飯後聊上好幾天。
    本就一路有人搭話,再旁若無人的牽手說小話,那膩歪勁兒看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後來撞見了他倆,就沒人繼續問了。
    倒是在他倆走遠以後,聚眾紮堆低聲議論。
    “前年葉存山考上童生時,多少人去說親呢,他誰也沒要,說要掙個功名再談親事。”劉嬸神色裏藏不住幸災樂禍,“現在功名沒掙到,親事就這麽悄無聲息,娶的還是個名聲不好的窮哥兒!”
    氏族村落,排外時異常團結,內部也是各有各的矛盾。
    葉存山人會來事兒,幹活利索。同樣地裏刨食不識字,偏偏他有門路跟縣裏人搭上關係,還坐船去過府城走商。
    那時去葉家說親的人都要踏破了門檻兒,鄰村都有好些媒婆來問。
    可惜,他去了一趟府城,心就野了,非要讀書。
    別人十五歲考上秀才的都有,他十五歲才開蒙。
    拿自己還小,精力不足為由,拒絕了一個又一個說親的人。
    葉家還因此鬧了幾場。
    等到葉存山被分出來單過,還有不少人觀望。
    都說沒家裏人支持他讀書科舉,他遲早要收心好好種地打獵,安心當個泥腿子莊稼漢。
    可他人看起來是收心了,卻也無人問津了。
    葉家太狠了。
    一塊地沒給不說,還一點幫襯沒有。
    誰家日子也不能喝西北風的過,短短數月裏,葉存山就成了個破落戶。
    倒是有些家裏有地有錢的人招他做上門婿,允諾供他讀書,他沒同意。
    劉嬸家的寧哥兒就是這樣。
    後來說帶地帶錢嫁人,葉存山也沒同意。
    當時有人就說葉存山怕不是想當一輩子單身漢,還有人嘲諷他是惦記著登科及第娶官老爺家的千金。
    結果葉存山娶了雲程。
    這一下就少不了有人把劉嬸家的寧哥兒拉出來對比,她都聽見好些人笑話她家寧哥兒倒貼錢都不要了!
    劉嬸想想就氣,說話刻薄:“程哥兒以前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成天窩家裏不出門,來洗個衣裳都縮胸駝背,現在笑得帶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死了爹多開心呢!”
    這話沒人接,靜默了會兒,話題被生硬的帶到了陳金花身上,又聊起了陳金花這個把葉家大兒子分出去的後娘,能給幾兩銀子。
    陳金花也在煩這事。
    當初分家時,葉存山什麽都沒拿,葉大一時愧疚,加上兩老有心逼他成親,就在分家契上寫了個會出聘禮二十兩。
    因著這個,她對葉存山的親事一向防備。
    現在葉存山毫無預兆的成親了。
    陳金花懷疑他是故意的。
    雲程好拿捏,孝期不同房,不辦酒席還能白拿銀子。
    以後散夥了,她也不能去把銀子要回來!
    葉大在編竹筐,被陳金花繞得眼暈,皺眉道:“你轉悠什麽存山不就娶個媳婦嗎”
    分家時,陳金花表現大方。
    不說外人怎麽評價她的行為,她自己說話還是挺漂亮的,忽悠葉大是一哄一個準。
    陳金花說:“他成親我也高興啊,給他成親準備的銀兩一直單獨放著,就等著他帶媳婦來拿。可是你看看他跟誰成親的那雲程還在孝期,存山就把人領回家了,昨晚都在山上睡的!”
    葉大眉頭皺得更深,一想當初把兒子分出去的原因,又垂下眼,“那又怎麽兩根光棍,也過了明路,有什麽不可以的。”
    陳金花一擊掐中葉大命門:“那他還科舉呢,這還怎麽考”
    葉大不編竹筐了。
    雖然他對兒子的科舉路沒有過銀錢支持,但家裏出一個秀才都是天大的光榮。
    葉存山有主意,還說能攢錢考呢。
    他將新編的竹筐帶了三個去了族長家,準備找他說道說道。
    -
    葉存山跟雲程回家裏拿東西。
    這次把被褥都拿了,雲程還以為是入冬取暖用,結果一回山上,葉存山就給他收拾另一間臥房。
    雲程都給他整懵了。
    怎麽才登記,就分房睡了
    他扒門口看著。
    葉存山有理有據:“你要守孝,百日內不能同房。”
    雲程疑惑:“不能同房是這個意思嗎”
    是不是的,床都給他鋪好了。
    葉存山還拿雲程很在意的洗頭洗澡問題,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今天天晴,洗頭發能曬幹。”
    再冷一點,就是晴著也不好洗了。
    雲程果然不計較了,將紅雞蛋妥善放床頭,就麻溜兒的去葉存山屋裏把自己的東西收拾過來。
    水要燒一陣,雲程跟個小尾巴一樣,跟著葉存山身後轉悠。
    最後被摁在了小板凳上,讓他遞柴燒火。
    而葉存山本人,又拿了昨天帶回來的書繼續翻閱。
    雲程還想學認繁體字,也要葉存山的幫助嚐試造紙。
    他搭訕:“你能教我識字嗎”
    葉存山眼沒離書,“可以,不過沒紙筆給你練字,我給你弄個沙盤。”
    說著,他記起來昨晚上雲程嘀咕了半晚上的造紙術,對上雲程發亮的雙眸,就知道他還沒放棄,想再試試。
    “你那個造紙術怎麽弄的,再說說。”
    雲程當下就又講了一遍。
    他看過比較多的視頻流程,都是竹子跟構樹比較多。
    竹子造紙周期太長了,暫時可以用構樹試一試。
    這事兒好辦。
    他說的材料葉存山都見過,兩人就住山腳下,砍樹砍竹都方便。
    囑咐雲程好好燒水,葉存山拿著砍柴刀就去砍了五棵構樹,去掉多餘枝條後扛著回到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