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滿載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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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葉存山囑咐過,雲程縱然不好意思,也紅著臉接了。
    “謝謝奶奶。”
    他家跟雲程想象中很不一樣,屋子是青磚瓦房,一路過來,少有的氣派。
    桌上有魚有肉,根本就不是他以為的家境貧寒。
    葉存山給他夾菜,先是肥瘦相間的肉片,再是沒刺的魚肚,在碗裏堆起了個小尖尖。
    雲程臉上臊意不退,一直紅撲撲的,也禮尚往來,給葉存山也盡夾葷菜。
    這場麵看得一桌人臉色各異,存銀到底還小,心裏酸得冒泡泡,“哥,我也想吃肉。”
    葉存山給他夾了一筷子。
    存銀:“我還想吃魚!”
    劉翠英給他了一巴掌,“趕明兒給你相看了男人,你想怎麽吃怎麽吃。”
    存銀鬧了個大紅臉,低頭扒飯不說了。
    爺孫倆喝著自家釀的米酒,葉鬆念叨著葉存山。
    雲程從他話裏聽出來意思。
    他倆老了,倒不在意葉存山是種地還是讀書,就想他早點定下來,娶個媳婦生個娃。
    念叨完,看雲程的眼神也有挑剔審視。
    哥兒懷孕沒有女人容易,雲程漂亮歸漂亮,可身板單薄瘦弱,不像個好生養的。
    他說:“趁著孝期好好補補身子,過了這陣也熱熱鬧鬧辦一場。”
    葉存山顯然不想聊:“不了,我窮。”
    “倔驢一樣的脾氣,你不窮誰窮。”
    葉鬆讓兒子去拿銀子,葉大讓陳金花去拿。
    陳金花心疼錢,一桌吃飯沒擺臉色,連著木匣子一起拿出來給葉存山,讓他點個數目。
    弄完了,她摸摸肚子笑道:“我這也懷了兩個月,到時候你給他娶個名字,沾沾文氣。”
    葉存山低嗤,“去請李半仙取名啊。”
    這話一下讓葉家大人想起來葉存山被分出去的原因,氣氛有一瞬凝固。
    葉大咳了聲,“那什麽,以後你倆好好過日子,沒事少回來。”
    雲程險些嗆著。
    他這說的什麽話就是分家了也沒有讓孩子不再回來的道理啊。
    他看葉存山神色淡淡,指腹摩挲著粗陶杯,一副看不出喜怒,也不想吃飯的模樣,直覺他很不開心。
    四下一看,也就存銀氣鼓鼓一張臉,敢怒不敢言。
    就是剛才還笑眯眯一臉慈愛給他紅包的劉奶奶,都對此持默認態度。
    雲程覺得憋悶,心裏窩著火。
    他沒多大本事,想給人出氣也不敢出格掀桌,就拿葉存山的酒杯,自己滿上,笑嗬嗬衝葉大舉杯,“爹,我敬你。”
    葉大接了台階下,跟他碰了杯。
    雲程憋著氣,一口喝完。
    這酒裏雜質多,喝著刺喉,味道發澀。
    他趁著葉大沒反應過來的熱乎勁兒,杯子一放就朝他伸出了手。
    那手也長得嬌氣小巧,掌心指腹泛紅。
    葉大沒懂,愣愣看著。
    雲程直言直語:“公公酒!”
    葉大:……
    葉存山沒忍住笑,拿了茶壺給雲程倒茶過口。
    陳金花眼皮一跳,想說她懷孕了不喝酒,雲程端著茶就敬她。
    葉存山很配合的給陳金花倒了一碗粗茶。
    雲程:“婆婆茶。”
    陳金花:“……”
    這頓飯吃得兩人滿載而歸。
    雲程把他收到的三個紅包也放進了木匣子,路上搖著聽響,借著一杯米酒上頭的醉意,舉手拍葉存山的肩膀:“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反正也分家了,不回去就不回去。”
    米酒度數不高,雲程這具身體從未喝過也不至於醉倒,就是酒意上頭人比較亢奮。
    葉存山側眼瞧他,親事定下後,雲程肉眼可見的活潑了許多,人看著有活氣。
    他難得有了試探的心思,“李半仙給我批命,說我上克父母,下克兄弟。”
    雲程挺直腰背:“就是不克媳婦兒!”
    葉存山愣了下,堵在胸口的鬱氣散了,笑得暢快。
    雲程借著醉意,大聲跟葉存山說悄悄話,“我打算用多餘的繡線剪塊廢布繡個花樣,也好讓王掌櫃知道我的厲害,到時候你能讀書,我能吃肉,日子過得美滋滋。”
    這次繡活交工能掙一兩銀子呢!
    努力抱住鐵飯碗,喝湯吃肉不在話下!
    葉存山沒從雲程語氣裏聽出一絲勉強,看他笑得滿麵春風,情緒被感染,心裏熨帖得厲害。
    沒白瞎他的好心腸。
    雲程摸摸指腹的薄繭:“到時候如果他還願意給我繡活,你給我買一盒手脂就行了。”
    手脂就是護手霜了,養養手,就能借精細活兒了。
    他上輩子嬌生慣養,因為病痛,精神層麵反而很有韌勁。
    看得見希望,現在的苦頭他也能咬牙咽下去。
    這個難關過了,就繼續幹老本行,現在可以先構思,以後試試給葉存山講睡前故事,探探古代書生對狗血小說的觀感。
    這種亢奮持續了一天。
    回去後雲程用脫皮的構樹枝搭了個小架子,兩手並用的繡著帕子扇麵。
    東西小,花樣也簡單,還都一個造型。
    第一條繡完,速度翻倍。
    葉存山也趁著天晴洗了頭發,還滴水的時候他不好抄書,便去柴房找了木板四邊釘一釘,做了個簡陋沙盤,等到空閑就教雲程寫字。
    弄完這些,他也擺開筆墨紙硯,裁紙抄書。
    天將將黑,兩人就收了活計。
    葉存山把晾幹的樹皮綁起來扔河裏。這一步弄完,要等十天左右才能撈起來。
    晚飯照舊,多出來的兩個紅雞蛋葉存山整個熱了。
    第一晚分房睡,雲程想到古代的丁憂守孝,沒提意見。
    起初不習慣,構思著狗血劇情反而把自己送進了夢鄉。
    葉存山則是點了油燈,補了這兩天的古文背誦。
    次日一早,葉存山去山裏打獵。
    雲程一個人在家害怕,就收拾了這兩天換下的衣服,也摸去葉存山房間,把他換下的衣服一起拿了去河邊洗。
    村落裏熱鬧的地方無非就這幾處,雲程過來又收獲了不少打量目光。
    他沒在意,找了沒人的空地就開始洗。
    原想洗仔細一點,幹淨一點的,結果這水太冰太涼,他手伸進去都覺得刺刺的疼,便沒了耐心,撒上草木灰以後,拿起棒槌一頓錘,完事後扔水裏攪和攪和就撈起來,是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多待。
    這種洗法引來了一陣笑,雲程看他們,想理又不知道說什麽,索性萬能微笑表情應付過去。
    村裏嚼舌根的人難纏。
    搭理了,他們說你經不起逗,開不起玩笑。
    不搭理,他們說你太傲氣,不好相處。
    恰好葉存銀也在這裏,看見雲程,就端著一盆衣服過來,小嘴扁著,滿臉委屈。
    蹲下後他也不吭聲,跟雲程一樣的毫無章法,拿著棒槌一頓捶打,帶起一串水花。
    他在雲程眼裏就是個小孩子,自然不能放著不管,雲程問:“你怎麽了”
    “娘說她懷著孕,不能見涼水,所以讓我來洗衣服,我以前天冷都是燒水洗衣服的,她說現在還不算冷,說大家都在河邊洗。”
    存銀也把衣服隨便攪和攪和就撈出來,比雲程還幹脆,他甚至沒有加草木灰去汙。
    “既然不算冷,那她自己來啊,還怕我浪費柴火,我家柴火我哥劈好的,我怎麽不能用”
    雲程看看自己那一盆衣裳,再低頭看看他凍得通紅的手,想想後院堆得齊整的木柴,覺得自己真傻。
    他問存銀:“你會生火嗎”
    一盞茶後,雲程跟葉存銀兩個回了家。
    葉存銀生火燒水,雲程去後院搬柴,兩個人愉快合作,一起洗了個熱水衣裳。
    在雲程給了他一塊糖以後,好感度飆升。
    葉存銀不把他當外人,坐他旁邊,看他繡花,小嘴叭叭。
    從他這裏,雲程知道了很多事。
    村裏家庭八卦聽了一堆。
    葉家家事聽了一耳朵,結合昨天葉存山說的批命和葉家人的態度,雲程拚湊出了一個大概輪廓。
    這年代的人都想要人丁興旺,多子多福。
    繼女到葉家沒多久就嫁人了,這個不算。
    甚至在他們眼裏,葉存銀都不能算數,因為他也會嫁人。
    唯一有指望的葉存山,也一直沒個成親的意思逐漸跟兩老離了心。
    陳金花進門以後,兩老的算算陳金花的年紀,突然發現自己還能抱孫子,對這媳婦還不錯,家裏事情都交給她打理。
    她本著後娘的職責,也想給兩老分憂,說請人算一算葉存山什麽時候成親,媳婦又是哪個方向的人。
    親事沒算出來,倒是給葉存山批命克親。
    破解之法就是分家,不要來往過密。
    雲程社會經驗淺薄,都覺得這手段很粗暴,漏洞百出。無非就是怕葉家人心軟,還是決定供書生。
    可這年代,就是有人信。
    信的人還很多。
    他覺得陳金花八成認識李半仙。
    快到飯點,存銀才依依不舍的下山。
    衣服過了水,很重。
    雲程跟他一人一盆的端著,送他回家。
    這一趟走得氣喘籲籲,雲程隻覺得痛快。
    往前二十多年裏,他因為哮喘,喘氣都小心翼翼。
    現在的身體瘦弱歸瘦弱,好歹沒大毛病,養養就是健康小青年了!
    葉存山下午回來帶了兩隻野兔,一公一母。
    母兔子還懷著崽,不能殺。
    他先放柴房,吃過飯以後才搭了個兔子窩,給雲程養。
    下崽以後繼續養,要是能熬過這個冬季,來年家裏葷菜就不缺了。
    雲程摸摸兔子毛,覺得兔兔好可愛,饞得他口齒生津。
    還是缺了油水的原因。
    賺錢迫在眉睫。
    他要實現吃肉自由!
    雲程給他說了下存銀的事,“看他氣衝衝的。”
    葉存山隻點頭:“沒事。”
    陳辦事隻敢試探著來,這次是他倆從家裏拿了錢,她心裏不痛快。
    擱在平時,存銀拿她饅頭,她最多陰陽怪氣幾句。
    今天算她出了口氣,撒完就沒事了。
    倒是雲程。
    “我明天還要采買,會回來比較晚,你自己在家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