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教你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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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存山複學這天,靜河村也進入全村忙碌狀態。
    雲程下山時,把兔子一家送到存銀那兒,“我今天怕是沒空喂,忙完再來接它們。”
    構樹和竹子都砍了很多,堆在村頭的空地上,就等著著手處理。
    葉根這個族長還是很有威嚴的,對於這次沒能參與造紙的人家,也定了規矩:“會給你們安排其他活計,要是表現好,後續作坊擴大,就從你們家裏挑人,要是表現不好,邊邊角角的活也別幹了。”
    他是族長,也是村長,不能偏心太過。
    除卻雲仁義一家以及張小黑等三個流氓懶漢,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分配了點任務。
    構樹處理起來相對簡單,砍段去皮,再刮去青皮,就可以晾曬起來,晾幹扔進河裏泡十天。
    竹子就要麻煩些,挑選這步開始就講究。
    雲程記得兩個。
    一是次年三四月份時砍新竹,等到十月份左右搗漿造紙。
    二是臘月裏砍毛竹,次年清明左右進入造紙階段。
    現在就臘月,他理所應當選擇了毛竹。
    葉根還給他講了些毛竹的生長情況,出筍到成竹要多久,造林多久可以年年砍伐利用,適宜的生長環境,他們這裏又是哪種竹子多。
    “已經讓人劃出了地方,春秋兩季都會播種一批,不會往山裏砍很多樹和竹子。”
    葉存山以前走商結識了些商人,他也聯係人在各地收廢紙。雲程還說可以用桑麻造紙、稻草做嚐試,取材是沒有問題的,可以供應上。
    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來年清明時,地裏也開始忙了,到時候怕沒那麽多壯勞力可以用。”
    雲程覺得沒問題,“就是前期體力活兒重,後麵抄紙女人哥兒來做也可以。”
    捶打那一步,完全可以用石碓嘛。
    他還帶點私心,說:“哥兒更好,比女人力氣大些。”
    時代原因,哥兒地位非常低。
    像存銀那種受寵的占少數,多半日子不好過。
    這也算是一門手藝了。
    葉根笑了笑,“你這跟存山挺像的。”
    力所能及範圍內,總會為人考慮。
    雲程笑笑沒應話。
    真要算起來,那還是葉存山的善意更難得一些。
    他是因為富裕過,家裏人時常捐款祈福做慈善,揮灑出去的錢財就是毛毛雨,所以手裏大方。
    葉存山是自己都沒有過得多好,就為其他人考慮,這是不一樣的。
    後續造紙的步驟雲程給葉根仔細講了遍,葉旺祖也在旁邊聽著。
    竹子砍段切片後,就準備熟石灰,挖坑放進去,一層石灰一層竹片,石灰漚竹三到四月。
    這一步繁瑣,要準備的東西也多。
    他們不是做一次就停,今年漚多少竹,來年造多少紙,挖坑的地方要找,熟石灰也量大。
    等這一步好了,就去青皮,切麻捶打。
    這要到明年,村裏也在劃地蓋造紙作坊。
    因著紙張金貴,隻求穩妥的葉根都沒想過會虧本、賣不出去,作坊就想往大了建造。
    雲程這裏也想到了一個,“還可以建窄巷烤紙。”
    當下,也說了一遍這是什麽東西。
    他才畫過陰司通緝令,不好展現畫技,用兩條線將就著比劃,也不明晰。
    另一個會畫畫的葉慶陽去了縣裏學做賬房,隻能葉旺祖硬著頭皮上。
    畫了兩下,發現還不如雲程那幾條線清楚,就把木棍一扔,“實地看看吧,兩戶人家的小巷子就能測測距離。”
    在雲程腳板跑起泡,正欲哭無淚後悔提起窄巷烤紙時,葉存山正在炫耀他的新書包。
    他沒提前一天出發,早上踩點到的書院。
    回宿舍放好東西換衣服後,就背著書包找空位坐下。
    好巧不巧,同桌是杜知春。
    他看葉存山的書包挺闊,不軟踏踏一隻,以為他挎著竹箱來了,還納悶幹嘛在外麵裹一層布。
    “這東西敲著腿,不難受嗎裹布也有些浪費。”
    葉存山以前不愛搭理他,現在對他倒有了幾分親切感。
    原因不是因為上次帶雲程來縣裏,杜知春介紹過繡活給他。
    而是他已經理解了那份炫耀的心。
    太正常了。
    他也想炫耀。
    上次回村沒炫耀成平安符,今天的書包卻是可以大咧咧擺上桌的。
    他露出了一個自認為比較矜持克製,但其實照照鏡子,他都會想揍自己的笑容,“這是書包,我家夫郎給我縫的。”
    “哦。”
    杜知春當是竹箱外麵套層布就算縫過,他也不在意,還發揮了他的神奇天賦,不論話題在哪裏,總能扯到自己身上炫耀一把。
    “你家夫郎是上次我見過的那個漂亮哥兒吧他對你可真好,不像我家柔娘,都沒有想過給我縫書包,隻會給我做衣服做鞋子,我都穿不完啦。”
    可惜今天炫不到葉存山。
    他身上穿著雲程給他織的毛衣,懷裏放著雲程偷偷給他塞進書包裏的手脂,腰上掛著雲程繡了雲朵山川的香囊,桌上還放著雲程給他縫的書包。
    馬上就能戴上手套,叫杜知春也感受一把被人炫一臉是什麽滋味。
    葉存山開了書包,往外擺放學習用品。
    杜知春注意力立馬被轉移:“你這書包做得真精巧。”
    書包長度就一尺多點,寬度約莫兩寸左右,外搭的布上有看似樸素,細看精致大方的盤扣,解開就能拿書,扣上倒立也不會漏東西。
    內部分層簡潔明了,下麵放書和紙,上麵放文具盒。
    文具盒左右分格,一邊長條一邊方,都是抽屜式設計,可以直接拉出來。
    擺在桌上,就是筆盒和硯台。方盒大,裏麵做了凹槽,放了墨條。
    杜知春瞬間就覺得他的豪華款文具袋不香了,腳邊的竹箱也笨重礙眼了起來。
    正想問呢,先生就來上課了。
    而葉存山還慢慢悠悠戴上了一雙羊毛手套。
    慢的原因有兩點:一是怕手上繭子勾了手套的絲,二是成心在秀。
    他戴好以後,還把手背上的手套帽扣解開,蓋住手指揣手手,露出手指拿筆寫字。
    杜知春生平最愛炫耀,頭一次被人炫到,眼神都恍惚了。
    他到底心髒強大,緩過來後就給葉存山寫了話,傳紙給他看:你家夫郎之前不是找活兒幹嗎他還做書包嗎
    葉存山:……
    紙這麽金貴,能用來寫廢話的也就是這位大少爺了吧。
    大少爺很講究,他這紙下還鋪了一張紙,留給葉存山回信的。
    看在他被炫到的份上,葉存山大大方方給他回複了:等他來蔚縣,我叫他教嫂子吧。
    讓雲程親自給杜知春做,他是不樂意的。
    恰巧杜知春介紹過繡活給雲程,雲程也是個記恩的,這次剛好還了。
    杜知春果然滿意了,還很上道,下課就問葉存山是不是要把夫郎接到蔚縣來,說他知道個宅子,拉葉存山去外邊院子裏說話。
    他左右看看,壓低聲量透露消息,“王家的裁縫鋪子知道嗎上次我帶你倆去過的那家,出事了,最近家裏忙著典賣家產打點上麵,他家鋪麵都想轉讓的。”
    王家是蔚縣富商,一直以來都低調行事,開了布莊和裁縫鋪,郊外也有良田,看他家定期會出船去別處的行為來說,生意應當挺好,不然承擔不起這個開支。
    現在出事,卻是因為當家老爺熏心,在外頭碰見了個長得極好的小公子,看人穿得破爛,父親又是個酒鬼,就威逼利誘的要人去他家做小。
    按照事情程度來說,夠不上拐賣人口的律法,壞就壞在他給那個酒鬼父親講可以給多少銀子買他兒子,攛掇著生父賣子。
    不湊巧,那位小公子是真的富貴人家出身,在京都都是橫著走的人物,酒鬼父親就是個下人扮演的,當天還請了官府的人隔房聽著,抓了個正著。
    杜知春歎道:“平時也看不出來他是這麽個人,他孫子去年出生,還是請我父親取的名字呢。”
    葉存山不認識這位王老爺,隻知道他也惦記過雲程,聽說這消息,心中一陣痛快。
    就奇怪:“京都的公子,怎麽到我們這地方來了”
    這就不是杜知春能知道的了,他家叔叔,就是縣老爺,這幾天好生招待著。
    若不是這層關係,他也不知道王家出了什麽事,風聲正緊。
    “要錢要得急,鋪麵房子壓價低,這些商人都人精一樣,一看掉價狠了又急出,害怕被牽累,就在觀望。”
    杜知春給葉存山說:“鋪麵跟房子都沒問題,若不是我家那層關係在,不好買,前幾天就出手了。”
    他告訴葉存山這個,是看在葉存山去府城一趟,還記著書院學生,沒把紙拿出去牟暴利,而是低價給書院,覺著他這人雖沒個書生樣,人還是好的。
    聽說他要接夫郎過來,就把這房子的事講了。
    “你既要把夫郎接到縣裏,還是要找個好住所。隨便將就了,以後雞毛蒜皮的事應付起來也消耗精力。”
    人接到縣裏,還能擺攤做小生意。
    這書包就能賣,日子總能過。
    葉存山信得過他們父子的人品,抱拳道謝,問過價,又問過房子都是誰住過,當即寫了封信,叫了個跑腿的,給銀子跑一趟靜河村。
    雲程收到信時,人已經累癱,葉旺祖不確定他的識字量夠不夠看這封信,給他念了一遍。
    “我爹怕晚了趕不上趟,準備明天就趕牛車去一趟縣裏。”
    雲程立刻支棱了,“我也去看看房子吧!”
    葉旺祖失笑,想到葉延說的,這兩人黏糊又膩歪,隻覺得也沒點評錯。
    “那你可以看看要帶什麽,上午起早點。”
    該給葉存山的東西,雲程都已經交給他了。
    他自己也沒什麽需要帶的,當晚就自己生火煮了餃子吃,睡前抓了把米,用爐子小火煮著粥,次日一早洗漱完,就著鹹菜應付完早餐,帶上葉存山留在家裏的銀子,去村頭跟葉根碰麵。
    葉旺祖要看著村裏造紙的事,不好走開。
    怕這一老一弱半路被人搶了,叫了葉虎送他們一程。
    他家也有牛車,平時不怎麽用,今天就葉虎趕車,葉根跟雲程坐後麵。
    天氣陰著,烏雲罩頂。
    牛車上放了蓑衣,葉根說若是雨大,今天就在蔚縣歇一晚,不急著回來。
    這一路還是泥巴路,天晴能走走夜路,下雨就太危險了。
    葉虎開雲程的玩笑:“那程哥兒不得開心死了”
    雲程確實挺開心的,他都沒想過這麽快就有房子的消息。
    葉根問雲程他倆以後的打算,“要常住蔚縣嗎”
    若是在縣裏買了房子,村裏就不必蓋青磚瓦房,浪費。
    雲程是想過去的,不僅僅是葉存山給他安全感高,他也黏人。
    還有一點是,在蔚縣這邊,他發展新事業要快一些,不顯得無能。
    在村裏,出來一趟都難。
    他家務幹不好,地也不會種,摸個雞蛋都怕被雞啄。
    古代城市看似也有許多不便之處,至少這些都可以規避。
    不然時間長了,就算葉存山還會包容他,自己把活都攬了,他心裏也會自責內疚。
    兩個人搭夥過日子,總不能隻讓一個人累。
    他也懂規矩。
    一般在外的書生郎,接了媳婦過去住,衣食住行就都是媳婦照料,他隻需要安心讀書備考。
    就跟高考生一樣,陪考的人總不能要考生反過來伺候。
    這添亂呢。
    雲程便說:“先過去看看,我聽存山的。”
    若是開銷不大,他就請個人幫忙洗衣做飯,對兩人都好。
    他們到時,沒立刻去找葉存山,聯係了個牙行,被帶去看鋪麵和宅子。
    王家裁縫鋪正在十字街口,最熱鬧的地段。
    店門口沒掛上清倉字樣,在門口駐足一陣,也能聽見路過百姓說布料跟成衣都降了些價格,好些人都是幾套幾套的買。
    已經臘月,現在買了,過年也有新衣。
    雲程都心動了,他還沒幾身不打補丁的衣裳。
    不過現在要攢錢看宅子,就壓下了購物欲。
    倒是葉虎不摻和鋪麵跟宅子的事,兜裏鼓鼓,進去扯了些帶彩帶花的布。
    他娘趙氏就成天在家織布,素色的、灰色的,家裏低價就能買,不稀罕。
    葉根看他這差不多買了一匹布,都沒花上幾個錢,就也去買了一匹紅色的布料。
    他家小女兒存雪今年十八歲了,之前說了親,叫李大道算出個克夫命,硬是拖沒了一門好親事。
    葉存雪自那以後也很少出門,前陣子李大道瞎算命批命的事敗露,他家才又來了好些人說親。
    現在女孩兒拖到十八歲已經算大的,葉根看中了兩戶,估摸著年間就會把女兒嫁了。
    葉虎說:“反正大穀村跟小洋村肯定不行的,咱們現在有手藝,以後要開鋪麵,要我說,雪姐兒多留一年也不打緊。”
    以後有的人是求著要,招婿也不是沒可能。
    葉根搖搖頭,沒多說。
    自家孩子自己清楚,若是個活潑潑辣性子,他也不急了。
    就是這兩年人越發沉鬱,他琢磨著,辦個喜事,也能解解心結。
    裁縫鋪子地段好,位置大,後頭帶個小院,上頭還有一層,正常買下這間鋪子,即使是蔚縣這麽個窮破地方,也要個兩百兩。
    他家從一百八到一百五,現在是死活不能降。
    再降,那還不如直接把鋪子拿去送人打點。
    葉根在縣上有熟人,知道行情。
    地段偏,地方小的鋪麵,幾十兩銀子就能拿下。
    他若是想要靠近縣衙書院,求個安全,最次也要一百兩。
    這個地段的價位,在他預料之中。
    葉根問牙人,“東邊還有其他鋪麵嗎”
    反正是賣紙的,稍稍偏僻一些,也不礙事。
    牙人還沒熱情介紹呢,王掌櫃的就急了。
    “這條街哪裏還有比我們家便宜的整個東邊的鋪麵,最低也是一百八十兩銀子起價!”
    牙人也點頭,“同樣的條件,東邊要比西邊貴三成。”
    西邊靠碼頭,人流量大,開個小鋪子錢能流水似得往兜裏揣。
    可那邊流氓混子多,也有衙役白吃白喝。
    偶爾遇見人打架,攤子鋪子被牽累,也沒人賠。
    葉根沒說買,也沒說不買,說再去看看宅子。
    那宅子是東邊住宅區,附近住的都是本地良民,少有外地人能買到這裏的房屋。
    裏麵不算大,正屋加兩耳房,院裏開了口井。
    這裏是王家鄉下來客住的地方,葉存山在信裏還問雲程介不介意。
    雲程不介意,就這價格太過美麗了。
    他們最近零零散散花去了些,現在餘下的銀子還有五十三兩。
    葉存山這次去書院,就帶了三兩,其他五十兩都在雲程身上。
    宅子要二十五兩,一下去一半。
    知道是撿漏的價格,雲程也心疼。
    古往今來,房子果然都是最磨人的。
    鋪麵是商人在觀望,這宅子卻是很多人都蠢蠢欲動想先租賃的。
    雲程跟葉根商量過後,就先給了押金二兩,決定中午跟葉存山吃過飯後,再決定買不買。
    看時辰差不多,他們就去書院外麵等人。
    葉虎瞧著天氣,覺得很快就會下雨,今天回不去,就先駕牛車去找客棧定房,也把新買的布匹放好,免得淋壞了。
    臨近放學,雲程還緊張起來。
    葉存山在家裏不穿書生長袍,也不戴儒巾,總說不方便。
    他特別好奇葉存山斯斯文文打扮起來是什麽模樣,也低頭檢查自己。
    他這身衣服是劉雲給他新縫的,鞋子是趙嬸嬸給他做的,都沒補丁,一路過來沒踩泥地,樸素了些,卻幹淨整潔。
    他這臉也還看得過去,應當是不給人丟臉的。
    等到葉根喊了葉存山的名字,雲程才抬頭看。
    一群書生裏,葉存山最高大魁梧。
    身上依舊沒什麽文氣,那身豪爽利落氣質裹在書生袍子裏,竟有了幾分意氣風發。
    雲程第一感覺是,葉存山是很喜歡讀書的。
    等到人走到近前,思緒就急急拐個彎,腦子裏隻冒出來了一句話:原來這就是如隔三秋啊。
    葉存山斜挎著書包,腰上香囊也掛著,手上戴著手套。
    雲程滿意點頭,在葉存山跟葉根說話時,還拉他手,擼袖子看看他有沒有穿毛衣。
    葉存山被他摸摸看看的,弄得心間發癢,叫他老實些。
    雲程就搖搖手,也不知道是誰牽著他不放呢。
    中午吃飯是街邊找的小攤,一人一碗餛飩,買了兩籠蒸包,還買了巴掌大的芝麻糖餅。
    餛飩皮薄餡兒厚,跟雲程後世吃過的一張皮子裏隻挨一筷子餡兒完全不一樣,他一口一個,吃得心滿意足。
    湯裏不知加了什麽,湯麵沒飄幾朵油花,喝著爽口不膩,清甜潤喉。
    蒸包其實是大饅頭,入口宣軟,雲程飯量不大,對它不感興趣。撕一小塊,嚐個味兒,就給葉存山了。
    他比較喜歡吃芝麻糖餅,外皮薄而酥脆,肚裏抹了紅糖,烤得糖化了,肚皮鼓了,每一口都又燙又甜,還有芝麻香。
    可惜,這每樣都是按照人數買的,一個吃完,就沒了。
    最後一口他磨磨唧唧,眼睛還往周邊看,想找找這糖餅攤在哪裏。
    葉存山就給他小碟子裏又放了一塊。
    雲程耳朵紅紅的,側眼瞧他,他還跟人說著話。
    葉根對這鋪麵是心動又猶豫。
    村裏才開始造紙,沒有存貨,這麽貴一間盤下來,什麽都不賣,他舍不得,不買還怕錯過,隻歎時機不對。
    葉存山把手套摘下給葉根看,“要麽賣手套、毛衣、書包這些東西,先撐一段時間。”
    這些雲程之前有教過存銀跟劉雲,說不介意其他人學,想學都行。
    在縣裏還要方便些,能跟布莊聯係,看看能不能把羊毛線染個色,染色後就好織其他花樣,鋪子開了,總會有東西賣。
    羊毛的采購處理,他跟兩個同窗透過氣。
    這兩人家裏有兄弟跟他一起去走商過,這次從府城回來抄紙晾曬,後期也是他們幫著照看。
    再多一個往來,也能拉拔拉拔。
    存銀得了一雙手套,美滋滋滿村炫耀。
    葉根那不愛出門的女兒都聽說過,也央著旺祖找人給她弄了些羊毛回來撚線。
    他仔細看過摸過,就把手套還給葉存山,“也行,到時候麻煩程哥兒教人了。”
    鋪子確認後,就聊宅子。
    葉存山要跟雲程再商量商量,葉根就很識趣的帶著葉虎去給了飯錢,留他倆說小話。
    “要麽我們先買下你到時候想過來就過來,想回村就回村,反正葉糧叔時常來縣裏,你跟著他一起,來去也方便。”
    葉存山這樣說,是怕他去上學,雲程一個人在家裏待著寂寞。
    “行,”雲程小聲試探著問他:“等咱們有錢了,能請個人過來洗衣做飯嗎”
    葉存山笑他,“昨天吃苦了”
    雲程就發現葉存山挺煩人的,“你就說行不行,不許笑我。”
    這當然是行的。
    他們書院也有同窗是把衣服鞋子積攢著請附近的女人哥兒洗,自己那雙拿毛筆的手精貴,哪能親自動手。
    他下午還有課,不能跟著一起去看房子,走之前還跟雲程講了下杜知春看中了這書包。
    “我給他說了,等你來蔚縣教嫂子做。”
    雲程明知故問,“還教什麽呀,我給他做一個不更快”
    大雨將至,街上人少。
    在小攤老板轉身時,葉存山湊近他,飛快咬了下雲程的耳朵尖,“別說我不愛聽的話。”
    雲程差點叫他咬炸毛,杏眼瞪得圓乎乎的,“你怎麽這麽大膽!”
    葉存山也明知故問:“我怎麽大膽了”
    那個動作太快,真有人看見了,也不會想歪,隻當他說了句悄悄話,雲程也不好意思說出來。
    他就真的發現,葉存山的臉皮是隨著出門次數增厚。
    每一次小分別,他都會刷新雲程對他的認知。
    雲程不得不懷疑,葉存山是不是交了什麽狐朋狗友。
    他可是知道的。
    古代書生們的詩會,沒幾個正經,大多都會叫妓子助興,喜歡玩什麽才子佳人的戲碼。
    葉存山叫雲程審視得莫名,指腹戳他臉,“想什麽呢”
    “想你有沒有背著我做壞事。”雲程老實巴交。
    葉存山看見葉根在招手了,牽著雲程往那邊走,還甩鍋,“我這是跟你學的。”
    雲程不服氣,絞盡腦汁,又想了一個土味情話套路他。
    “你會喜歡我嗎”
    這也太直白了,還在大街上。
    葉存山哪敢說話。
    雲程像耍小性子,突然掙開他的手,葉存山還沒來得及拉他,就聽雲程說:“我可以教你啊。”
    趁著葉存山一愣神的刹那,雲程轉身就跑,站在葉根身側,小臉不知是羞的還是興奮的,又被染得紅彤彤。
    他望著葉存山眨眨眼,杏眼裏像倒映著春天。
    氣氛被葉虎破壞掉,他搓搓胳膊,“你倆怎麽回事!叫我看得好不舒服!”
    雲程偏頭看別處,終於有了調戲人被圍觀的社死感,假裝他是個小透明,小隱形人,不吭聲,不說話,喘氣兒都緊緊慢慢。
    葉存山先跟他們告辭,拜托葉根跟葉虎照看一下雲程,再說著那兩人聽不懂,但是雲程心裏門兒清的話,“我晚上來找你,等你教我。”
    葉虎好奇,問:“教什麽”
    雲程可怕露餡兒了,搶答道:“教他織毛衣!”
    話落,他覺著葉存山的目光又深了一分,叫人不敢直視。
    好在他們也趕時間,確定下來後,葉根就不猶豫,再聯係了牙行的人,給過錢和介紹費,後續牙行能包辦好。
    剛回客棧,雨就落了下來。
    雷聲轟鳴,原本還有一線灰白的天,此時暗沉一片。
    閃電鞭抽著天空,甩出一道道裂痕,附近有小孩啼哭,掩在雨幕下,傳來時朦朦朧朧。
    他們三人窩客棧喝著熱茶,聊著村裏誰家女兒哥兒手靈巧,適合學織毛衣,村裏人也趕著收工。
    樹皮在天陰下來時,就已經收到了葉二叔家。
    放在之前收拾出來晾紙的側屋裏,這次征用沒什麽好處,家裏還人來人往鬧鬧哄哄。
    他家卻沒什麽怨言,畢竟他家兩個兒子一個兒媳都有參與造紙,以後工錢都要比別人多兩倍。
    今天多少人說酸話呢,什麽“早知道我們也分家了”、“分家還有這好處”。
    葉二叔也不生氣,哪有那麽多早知道。
    他家老大老二能被選中,那還是養得壯實呢。
    劉雲又收了一遝葉延的廢紙,剛閑下,就帶著嬋姐一起撕成紙末。
    她問葉延,“要麽你也複學吧家裏現在也能負擔起了。”
    竹紙要等明年,樹皮紙和廢紙變新則不用。
    而且家裏最大花銷本就在紙和書上,少了一樣,省出來的夠束脩。
    不然明年下場,哪裏能考得過那些真正寒窗十年的書生
    葉延心虛的把桌上紙藏了藏,含糊答應著,說:“程哥兒今天走了我還說有東西叫他交給存山呢。”
    他的稿子快寫完了,實在不敢叫別人知道他在寫。
    隻能麻煩一下唯一知情者雲程了,反正東西送到書齋,就有人看,到時候告訴他收沒收下就行。
    劉雲跟雲程走得近,葉存山那隻書包裏的硬紙板還是她抄紙曬出來的。
    她說:“應該明日回來,縣裏沒個落腳地方,哪能一直待著。”
    劉雲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聽他答應複學,也說給葉延做個書包。
    “那書包做出來可輕巧,也方便,兩手都能空下,程哥兒說還有雙肩包,更省力,我沒見過,就給你做斜挎的吧。”
    “行。”
    葉延算算日子,當下也不敢走神,拿了新紙將後兩頁稿子謄抄完,就開始看書背書。
    另一邊,存銀忙完家裏雜事,熱了豆漿拿了青草葉子去喂兔子,小小年紀唉聲歎氣。
    他現在可算知道為什麽每家每戶都想多生幾個娃了,實在是沒人幹活。
    其他家裏,娘親不幹,也有嫂子幹。
    再不濟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幫襯,分到個人頭上,就沒多少活。
    存銀沒人分擔,也就開始那幾天,奶奶還幫著做一些,後來也甩手不幹了,全家他最小,就該伺候爺奶爹娘。
    他已經開始害怕,等到娘生了弟弟或者妹妹,他是不是除了忙不完的家務,還要帶一個除了哭就是哭的奶娃娃。
    哎。
    希望大哥大嫂能把他帶走,他吃不了這個苦。
    村裏各家各戶都有著獨一份的熱鬧。
    慣愛擠兌雲程的劉嬸,因為她家寧哥兒被選中去學抄紙,今天滿村子誇雲程,從外貌長相,到天資聰穎,又誇到心胸開闊,“換個人,誰能把這下金蛋的雞分給大家養”
    因著大兒子雲廣識這次出門一直沒有回來的雲家,也暗搓搓盯了雲程好幾天。
    好不容易叫雲香趕在葉存山不在的空檔給雲程傳了話,結果雲程壓根不理他們。
    不僅不理,轉頭還傳出來雲程給了造紙的法子,葉旺祖已經試過,真的可以造紙,會從村裏選人。
    選來選去,全村忙碌,就他家跟三個流氓懶漢家連挖坑的活兒都沒被分到。
    這不是針對是什麽
    李秋菊欺軟怕硬,雲仁義又是個窩裏橫,最後逼著雲廣進去找葉旺祖說道。
    葉旺祖沒有葉根的圓滑世故,一句話就把人懟了回去,“別想了,就是你一家人齊齊整整跪著磕頭,磕得頭破血流,也不會叫你家人參與造紙。”
    雲程對村裏的熱鬧一無所知。
    差不多到時辰,他就巴巴站在窗邊,開了一條縫,往外看著大路上匆匆跑過的零星人影。
    客棧是在書院附近,下學過來該是很方便的,可葉存山遲遲不見來。
    外麵葉虎敲門,叫雲程去吃飯。
    “族長點了個吊鍋,咱們就在樓下吃。”
    雲程應了聲,關了窗戶出門。
    他眼睛還不能完全適應黑夜,早點吃完也好。
    吊鍋是房梁上掛著粗麻繩,麻繩尾巴有個圈,上麵掛著雙頭拉鉤,一頭掛圈裏,一頭吊著鐵鍋。
    鐵鍋下麵放著個深肚鐵桶,裏麵點了炭火。
    人圍桌坐著,桌下腿腳能暖,桌上肚子能吃得滾圓。
    這設計讓雲程稍稍驚奇了會兒,打量完又眼巴巴望外邊。
    葉根說:“別急,書院有時會留人罰抄的。”
    當堂沒背下來文章,上課不認真,就會被先生罰,寫完了才能走。
    雲程覺得葉存山應當不是個壞學生,想著也不太自信,他不知道葉存山是個學霸還是個學渣,上課好不好動。
    葉存山也正煩著。
    下雨溫度驟降,上課坐久了,身上熱乎氣兒越坐越散,拿筆的手能凍得麻木,大家就不由惦記起了他的羊毛手套。
    起初,是杜知春試探他,“葉兄,你看,寫字隻需要右手,你左手空著也是空著,不如把那隻手套借給我。”
    後來,是後桌同窗打直球,“不可,按照交情來算,應當是給我戴戴。”
    要這手套是買的,葉存山說給就給了。
    他身體底子好,抗凍。
    可這是雲程給他織的,那他就不想給。
    不僅不給,還繼續秀了一波恩愛,趁著先生沒注意,叫人看手套帽扣上的造型。
    “知道這是什麽嗎”
    帽扣是雲朵造型,上麵繡了顏文字,瞧著俏皮可愛。
    事情在這裏,還是正常的。
    就杜知春,今天被他激起了勝負欲,他把領口一扯,露出裏麵的一件兔毛背心,“知道這是什麽嗎”
    先生就在這時巡視回來的,他倆一起被罰打掃教室。
    葉存山趕著去見雲程,隻想快點弄完。
    杜知春這個大少爺這輩子沒拿過掃把抹布,跟著添了好些亂。
    打掃完出來時,葉存山臉都黑透了。
    杜知春還笑話他,“下次見了你家夫郎,我非得給他好好說說你今天這猴急樣。”
    葉存山披上蓑衣擺手,“叫他知道你掃把都拿不穩!”
    杜知春:
    街邊小攤都因為這場雨全部收了。
    葉存山還慶幸,還好他回書院路上就買了芝麻糖餅。
    到客棧後,在大堂就看見了吃著吊鍋的三人。
    他脫下蓑衣甩甩水,過去坐下。
    葉虎吃著飯堵不住嘴,“程哥兒都要成那什麽望夫石了!”
    葉存山把糖餅拿出來,用個碟子裝著放火邊烤熱,眼角餘光看雲程,這哥兒一害羞就紅臉,紅得還怪好看。
    他可不好意思說被罰留堂掃教室擦桌子,給雲程解釋:“先生留了點功課,我弄完才過來的。”
    雲程還沒吃著糖餅,就跟心裏裹了層蜜一樣,眉眼彎彎,“嗯呢!”
    一起吃飯的還有旁人,夫夫倆都沒太過,至多互相夾個菜。
    就這,都讓葉虎不時搓搓胳膊,說不知道為什麽看著怪怪的。
    雲程不滿意了,也故意打趣他,“你還給嫂子買衣服呢,難道在家不給她夾菜啊”
    葉虎直率道:“家裏她掌勺分飯分菜,哪裏輪得到我給她夾我吃多吃少還得看她心情呢。”
    雲程一怔。
    覺著這姓葉的男人們,是不是都有一個特性:疼老婆。
    他當即也不好再說,可算是收斂了些。
    飯後沒跟電視裏放的一樣,還能叫人送熱水到房裏,這裏要熱水得自己去一樓拿。
    雲程體虛,客棧沒燒炕,他能睡得身子冰冰涼。
    就著熱水洗漱過後,葉存山還給他拎了桶水給他燙燙腳,收拾好再進被窩,還被裏邊冰得倒吸涼氣。
    雲程裹著小被子,一點一點往床裏邊挪,掀開被子一角拍拍床,“葉小山,過來暖被了。”
    葉存山幾乎要想不起來,雲程上門說要給他當媳婦那天,縮在床角裏的眼神是怎樣的警惕不安了。
    脫衣躺下後,他吹滅了蠟燭,抱著雲程埋他肩頭吸了口氣。
    “你今天說教我什麽”
    雲程可不怕他了,大不了對著紅臉,黑燈瞎火,誰也看不清誰。
    他說要教葉存山喜歡他,“你不是不會麽”
    葉存山也想知道,喜歡一個人,還要怎麽做才好。
    他已經盡自己所能了。
    雲程摸他臉,摸他耳朵,微涼指腹會撩火,葉存山抓著他不讓他動。
    “口頭教學,別動手動腳占便宜。”
    雲程發出悶笑,被摁住手還去動腳,“誰占便宜啦我不正在教你嗎”
    葉存山就鬆開他的手,也跟雲程一樣,去摸他臉摸他耳朵。
    指腹薄繭很有存在感,所過之地,一片顫栗。
    他說:“要麽,還是口頭教學吧。”
    葉存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