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因果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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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存山在雲仁義家又是一陣扯皮。
    他跟雲程離村子裏遠,上回聽說他家的消息,還是從存銀那裏聽來的。
    當時存銀是說葉忠家帶人上門要聘禮,要退親。雲仁義不退,讓他當場把雲麗麗牽走。
    雲麗麗又是假懷孕,又是哭著求,最終在鬧哄哄裏,暫時讓葉忠等人先撤了。
    這次葉存山過來時,葉忠已經如願拿回了聘禮,也退了親。
    雲麗麗正在家裏撒潑:“你說好的!你說了蜂窩煤跟藕粉做出來,賣掉銀子以後錢都歸我,給我當嫁妝!”
    “你自己摸摸良心算一算,那些藕跟那些煤炭,夠那個價嗎!你好意思全部拿走嗎!”
    雲仁義根本不管她的潑,“我說的是扣掉煤炭跟藕的成本價,不算給你挖的黃泥,但是我沒說不收你挑煤錢跟挑藕錢吧去縣裏賣一趟,你爹我這把年紀,不該收點辛苦費”
    雲麗麗哭嚎許久,家裏煤炭一直有,她就一直做,身上頭上都是煤粉,再一哭,越顯狼狽。
    嗓子都啞了,還要大聲吼,狀態歇斯底裏。
    “你收!但是你怎麽能全部拿走!你看見我手沒有!我手上全是凍瘡,都凍裂了!我每天灰頭土臉,我連熱水都不用上,我給你做這些,你什麽都不給我!”
    葉存山沒興趣聽人吵架,拍拍門,吸引這對父女注意後,說明了來意。
    雲仁義現在已經看透,四個孩子沒一個可靠,他就想搞錢攢棺材本。
    所以一聽葉存山是想要他們夫妻倆出一個人去縣裏首飾鋪子認花樣,他就想坐地起價。
    葉存山一句話堵了他的嘴。
    “你以為是來跟你商量你當我有雲程那好心腸,拿回本該屬於他的東西,還得給你家一份工”
    “跟你說明白了,我去首飾鋪子查過賬,根據年份月份找到了鐲子樣式,現在你家出一個人過去找一趟,找出來跟我們找見的一樣,就當白折騰你們一回。要是不一樣,縣衙見吧。”
    雲仁義啞了聲,他根本不信葉存山這話,找到了樣式上門討債就是,何必多此一舉。
    可是他又不敢賭。
    雲麗麗也在這時垂眸沉默,望著地上發呆。
    裏屋李秋菊給大兒子送完飯,就沒急著出去,聽見吵吵她就煩。
    她性格欺軟怕硬牆頭草,跟雲仁義那窩裏橫的人不一樣。
    家裏幾個孩子裏,她最不看重的是小女兒雲香。
    反正養老有兩個兒子,雲麗麗嫁到大姓人家就夠,雲香不知道還要拉拔幾年,她懶得養。
    最近她也從雲仁義的態度裏摸到了點門道,知道男人靠不住了,現在就想扒著兒子。
    大兒子雲廣識在王家做長工幾年,其實還是個孝順孩子。
    不然出去見識了外頭世界,怎麽還會聽爹娘的話,拿銀子補貼家用,拿月錢給三妹買衣服首飾
    老二那頭不用管,到老了,她上門求一求,老二總要給她一碗飯吃。
    現在就緊著老大哄,反正雲麗麗也靠不住了。
    屋裏不隔音,葉存山那話裏頭母子倆自然也聽見了。
    雲廣識這些天裏又挨了不少打,以至於傷勢還沒好,再不養好,到了天熱的時候,他腿腳都得廢掉!
    他對雲仁義恨極了,低聲給李秋菊道:“娘,你聽見了嗎機會來了,你去給葉存山說,你去縣裏認手鐲樣式,你隨便指一個出來,到時跟葉存山他們找的不一樣,就能把爹送到大獄裏去了。”
    李秋菊一個哆嗦,這大膽的事她可不敢幹!
    雲廣識放輕了聲音給她畫餅,“你看爹這樣,他就是趁著還能壓住咱們,拚命了要錢,等麗麗不做蜂窩煤跟藕粉了,那還能誰做隻能你來了。你聽我的,把他弄走,咱們用他攢下的銀子重新開始,到時給麗麗說門好親事,我養好傷開始春耕,你在家裏照料點家務,秋收後,咱們就又有銀子,到時候我再娶個媳婦,來年你能抱孫子……”
    外頭雲仁義還想跟葉存山掰扯,拿一點辛苦費算一點時,李秋菊眼神躲閃的出來了,跟葉存山說:“我去吧,我還記得那鐲子的樣式。”
    怕人不信,她說:“我們搶到鐲子後,我看花樣好看,一天看好多回,要不是我不識字,上頭的字我都能背下來!我去找吧,我也不收你錢!你別告發我男人就行!”
    她這心虛的表情都不用等人來拆穿了。
    雲仁義首先就不同意,他直覺這女人肯定被雲廣識挑唆了。
    要真瞎認一個,他可不認!
    他要爭著去,葉存山故意吊著,“你可沒她誠心,真想去,早就答應了,還跟我磨半天嘴皮子”
    雲仁義自打認清沒人靠得住,隻想搞錢以後,他很久都沒這麽生氣了。
    他怕把自己氣死。
    現在有了命要被別人拽著的感覺,又怒氣上頭,衝著李秋菊大聲罵了幾句髒。
    要不是怕家裏沒個做飯洗衣伺候的人,他還想上手揍。
    回頭跟葉存山說:“誠意我也可以有啊,那手鐲的錢我攢夠了,我拿給你,把欠條平了,明天去書院找你。”
    欠條在葉存山的書包裏,今天來吃酒沒帶。
    雲仁義腦子裏一陣思想鬥爭,先還了四兩,“剩下一半明天見麵,你把欠條給我,我再還。然後我跟你去首飾鋪子認樣式。”
    葉存山看向李秋菊,李秋菊還想自告奮勇,被雲仁義抓著胳膊,甩進了裏屋。
    葉存山拿了四兩銀子走了,從頭到尾沒看一眼坐地上的雲麗麗。
    他先去葉延家裏接雲程。
    雲程不知道經曆了什麽,臉跟耳朵都燙手,紅得能滴血。
    眼裏也跟情熱正濃時一樣,水潤又羞澀綿綿。
    葉存山被他看一眼,都喉間發緊。
    他蹲雲程麵前,目光平視過去,“你怎麽了”
    雲程把懷裏兩包伴手禮給他,也沒問葉存山為什麽沒給他帶花生回來,催著葉存山趕緊走,好像這家裏有什麽洪水猛獸。
    屋裏劉雲也正尷尬,被趙氏小小訓斥了兩句,“他都說不看那書了,你怎麽還帶著他看呢”
    劉雲說:“……我看他在我麵前都羞得手腳不知往哪放,怕他不給存山看,回頭兩人真那啥,傷的還不是程哥兒……”
    趙氏歎氣,“你怎麽跟老三一樣的木!”
    她說:“你看看存山跟程哥兒那膩歪勁兒,今天簪子明天發帶,又是香囊又是書包,書包能用就行了,還要繡花!村裏誰這樣我就說這東西,他不給存山看也行,他自己知道怎麽不傷著自己就行了。”
    反正葉存山不如看著老實,指定私下裏看過不少春宮圖了!
    她倆把窗戶開了條縫,看葉存山牽著雲程出了院子,才從屋裏出來。
    家裏兩個男人都很懵逼,“程哥兒怎麽了得罪人了”
    劉雲捂臉,推說去織布,快步跑到織布房裏躲著了。
    趙氏這都當奶奶的人,也不跟人說這個,就說:“他身子不舒服。”
    外頭雲程聲音恍惚:“太可怕了,你不知道,我攔都攔不住……堂嫂翻開了還要指著我看,她覺得我還在用聖賢書啟蒙,不該認識那些浪詞豔語,還講給我聽……”
    他低著頭,眼神在地上到處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怎麽會這樣。
    古代婚前性教育這麽猛嗎。
    葉存山也不知道正常來說,哥兒姐兒經人事前,長輩應該怎麽教。
    劉雲嫁人前是有這麽一遭的,她教給雲程的,應該是沒錯的。
    “她應該是不把你當外人,所以教仔細了些。”
    雲程也知道,就是害羞。
    他現在手還抖呢。
    葉存山好奇,“那書什麽樣”
    雲程終於抬頭了,瞪他一眼,“我都看完了,你就別想看了!”
    葉存山更好奇了。
    兩人到葉大家前,雲程找了個地兒歇腳,深呼吸調整好一會兒,緩過來後才跟葉存山一起進門。
    那兩包早就包好的空氣,今天是被存銀帶回家的。
    葉大出門早,還沒看著,存銀放屋裏,等著哥嫂來拿。
    葉大看他倆上門,還黑著一張臉。
    看他倆抱著兩提東西,認得上頭的紅繩——這是慶陽家的禮。
    不能拿這東西送給他吧
    他不主動跟人講話,葉存山也沒急著搭理他,進去熟門熟路讓雲程坐,給他倒了茶。
    茶放了會兒,倒出來不算熱,喝起來剛剛好。
    裏屋存銀聽見叫聲,把兩包空氣拿了出來。
    葉存山給他通過氣,他知道前兩次送了什麽。
    吃完酒,他被葉大拎回來時,也知道葉大心情極差,所以乖乖不鬧騰,像個小啞巴,送了東西,就跟雲程排排坐,老實得不行。
    葉存山讓存銀起來,“我們待會兒就回縣裏,你去收拾東西,到時天晚了不好趕路。”
    存銀小聲說:“我都收拾好了。”
    他回家後一直不敢出屋,怕觸黴頭,隻能收拾東西了。
    葉大不想讓存銀再去縣裏,不過葉根給他說了:“京都的小公子給存銀了賞,這回京都來人,還給存銀帶了禮,我看他命裏有貴人,你到時別瞎摻和孩子前途!”
    葉大看了存銀好幾眼,陰陽怪氣道:“出去一趟,沒見著孝心,隻看見諂媚。”
    諂媚京都的人,諂媚族長,也諂媚他哥嫂,就是不討好親爹。
    存銀委屈,“我怎麽了我不是給你買東西了”
    第一回是大嫂讓捎帶的醬菜,那時葉慶陽走得急,沒跟存銀打招呼。
    第二回是葉存山一起買的劣質茶葉,這東西一看就知道不是他準備的吧
    這次他親自回來,可是買了好酒的!
    葉大平時也愛喝點小酒,那兩壇酒,花了他七百文呢!
    葉大冷哼,視線在雲程跟葉存山身上飄來飄去。
    等著人先給他請安,葉存山隻想哄夫郎,等人休息好了,才給葉大指指桌上兩個皺巴巴的油紙包。
    “給你的好東西。”
    雲程小挎包裏還有一個紅包,這個是要給後院爺奶兩人的。
    爺奶上了年紀,前頭幾次回來他們都沒表示,兩人對夫夫倆的小日子也沒指手畫腳。現在手頭寬裕了,可以盡盡孝心。
    之前說準備營養品,葉存山說這把年紀,不在乎什麽營養品,“銀子捏手裏,他們愛吃啥吃啥。”
    所以包了紅包。
    兩人送完紅包,聊了會兒天直接從後頭走的,存銀跟著一起。
    葉大等到沒聽見後麵的動靜,也沒去拆這兩包空氣。
    油紙皺,說明沒被好好對待。
    葉存山也個小氣的,上回幹癟的花生他肯定要報複。
    葉大不想看見不吉利的東西,比如死耗子。
    陳金花溜溜達達回來,沒跟人碰著麵,還稀奇葉大怎麽不拆禮物。
    葉大在催促聲裏拆開了,結果隻看見了四根短木棍。
    兩個油紙包裏一模一樣,有的木棍被擠到折斷,隻有一層樹皮連著。
    他木木問:“這是什麽意思”
    陳金花可比他聰明多了,“空歡喜唄。”
    孕婦不方便去婚禮吃酒,她是等到散場了,才出去溜達熱鬧了一回。
    現在回來看葉大拉拉張臉很不高興,又想把人使喚出去,“你不給程哥兒家修繕屋子了”
    葉大上回就這麽被騙出去了,他現在可不上當了!
    陳金花說:“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答應的事情不做——”
    她指指桌上空空蕩蕩的禮包,“小心竹籃打水一場空。”
    葉大氣得把東西扔地上,皺眉猶豫許久,但沒動。
    而雲程跟葉存山去縣裏,特地繞了一段,到河邊小屋,看這屋子久沒住人,變得更加破敗後,決定花錢請人修繕一下。
    葉有福叫女婿過來等他們。
    他家寧哥兒之前想嫁葉存山,後來沒嫁成也沒糾纏,還被選中去造紙作坊學抄紙,就是懷崽了,暫時沒去。
    他怕事後失去機會,叫女婿來示好和解一下。
    這屋子他看過幾回,葉大先前掃一次雪四處宣揚,那就說明雲程是在意屋子的。
    葉大不修繕,他讓人來修繕。
    剛決定好的事,就有人來找他們說,恰好就是沿河路上,一看就是專門等著的。
    葉存山給雲程說了下人物關係,前塵往事,雲程點頭答應,“我看門板都好破了,外頭門板換一塊吧,這舊的放到裏屋去。”
    這舊門板在小雲程獨自在家時,給他了很大的安全感。
    送到裏屋,也算有個念想。
    交待完後,他們到村口上了驢車,往前走了一段,又被雲麗麗半路攔住。
    驢車外頭沒遮攔,她撲過來就能抓住車上的人,車上的人還來不及躲。
    葉存山手快,用傘柄攔路,讓雲麗麗在快靠近雲程時,止步不前。
    葉存山還沒跟雲程換位置,雲麗麗就跪地求雲程給她幾兩銀子,“我真的就差幾兩銀子的嫁妝就能嫁人了,我不能沒有嫁妝,我沒嫁妝葉忠不要我,我爹會把我嫁給小流氓,嫁給鰥夫的!”
    “你借我幾兩銀子,我可以給你簽欠條!我現在會做藕粉,會做蜂窩煤,我會還的!你也求過人的對不對你幫幫我!求你幫幫我!”
    村裏去縣裏的路都是泥巴路,在剛出村這一段,填了砂石。
    情緒激動時,用勁大,磕幾下額頭就破皮了。
    存銀被她瘋勁兒嚇到,往葉存山身後躲。
    葉存山握著雲程的手,等他決斷,看他幫不幫。
    雲程垂眸閉眼,心口急速升起一股鬱氣。
    去年父親等著救命錢時,小雲程上門跪著求,沒求來一文錢。
    直到現在,雲程回憶那個場景,依然清晰無比。
    每一個人的表情言語,都能在腦海中清晰呈現。
    這件事給小雲程帶來的傷害很大。
    雲麗麗當時是說:“你求我家沒用啊,你該去求王老爺!”
    雲程自己心善,不會看一個女孩子求助無門。
    但他也沒資格替人原諒,他也不想原諒。
    在雲麗麗以為他的沉默,是有轉機,臉上眼底忍不住露出喜色時,雲程說:“你不該求我,你該去求你爹。”
    葉存山讓車夫繼續趕車,手臂攬著雲程腰,緩緩收緊,“別看她,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