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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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安排小屁孩兒,到書院後葉存山就跟羅旭聊了下,問他跟慶陽的房子找好沒有。
    羅旭是入贅,這房子的錢要慶陽出。
    平時就他倆誰有空誰出去看房子,蔚縣小,屋子一家一間,有多餘的都是富戶,願意租的也少。
    碼頭那邊又亂,他們現在看的一家是租偏院出來,跟著主家一起住,還不如厚著臉皮在紙鋪後院住。
    沒找到合適的屋子,葉存山安排存銀的時間就多一些。
    “也別急,找黃澤問問,也能找杜知春問問。”
    這兩個蔚縣本地人,打聽起來方便。
    中午放學,葉存山是去紙鋪找存銀,帶孩子去外頭吃。
    存銀開心得不行,“你居然還記得我!你居然還知道帶我出去吃飯!”
    葉存山懶得跟他拌嘴,存銀說要吃雞,就帶他去吃了燒鍋。
    這東西貴,葉存山私房錢沒多少,要存銀自己給錢。
    存銀無語:“那兩個雞腿都是我的,你隻能吃雞屁股。”
    葉存山今天找他有事的,隨便下點鉤子,存銀就又把兩隻雞腿都給出來了,“檢查羊毛線是做什麽”
    “邱家兄弟倆會直接收處理好的羊毛、羊毛線,這線要分品級的,好的價高,劣的價低,我是沒空管,紙鋪裏現在也沒人管這個吧”
    存銀成天待紙鋪,大家有什麽活兒他一清二楚。
    “沒有,就我一個人織毛衣毛褲,有人來領活兒,也是從我這裏領毛線。”
    葉存山想把羊毛的事慢慢交接給存銀,確認後就說了正事。
    存銀還小,扔其他地方他不放心,能留紙鋪最好,送回家就免談。
    裏頭有人說他拿錢不幹活,無非就是少了個掛名的名頭。
    葉根最初是要存銀來當夥計,頂頂前頭鋪麵。後來存銀一直在織毛衣,跟村裏其他女人夫郎幹一樣的活,沒個月錢,時間也自由,其他人看了心裏難免不舒服。
    掛名的事好辦,給他找一個活幹就行。
    葉糧是掌櫃的,不會一直親自去幹這些雜活。
    羊毛線存銀處理習慣了,他也會來事兒,跟人溝通沒問題,帶一帶,以後也能去染坊那邊跟人談染色的事。
    “到時就算慶陽搬出去了,你一個人住一個屋子,也沒誰說你了。”
    那屋子也不是純粹的屋子了,會變成間羊毛倉庫。
    有空過去,葉存山要看看能不能堆牆隔木板,存銀是小哥兒,屋裏外人進進出出的不好看。
    存銀聽得眼睛亮晶晶的,還以為是雲程回去說了他的委屈,大哥來給他撐腰的,張嘴就來:“大哥你真好!你就是我親大哥!”
    親大哥拿了他兩個雞腿,得了句誇,還回來一隻。
    存銀:嘿嘿嘿。
    當晚,存銀就跟慶陽吹他大哥大嫂,誇得天花亂墜。
    葉慶陽看他有了安排,就說了個大實話,“那就好,不然我搬出去,你留這裏也不好。”
    存銀懵了下,終於知道,原來他親大哥繞了這麽一圈,就是不想讓他搬過去,破壞夫夫倆的二人世界。
    不要臉!
    同樣罵他不要臉的還有雲程。
    秋後算賬也要等到秋天呢!
    哪裏昨天說他不行,今天就要翻賬問是哪裏不行的!
    “哪裏不行你不知道”
    “狗不行,我說狗不行,你不要對號入座!”
    誰計較誰是狗。
    葉存山在雲程腳踝上留了個淺淺的牙印,折騰得更狠。
    弄完雲程不許他碰,葉存山湊他耳邊“汪”了一聲,雲程笑場,自己翻過身往他懷裏蹭。
    “你不要臉。”
    在炕上還要什麽臉。
    葉存山摸摸雲程眼尾的孕痣,“睡吧。”
    休息兩天,啟明過來繼續聽寫第六冊稿件。
    中途休息時,也跟雲程搭話。
    這小書童年歲也不大,才十四歲,杜家待人寬和,他孩童天性未消,辦正事時有點老古板模樣,打聽事兒就顯得活潑。
    雲程聽出來意思,他也想試著寫小說。
    這當然是沒問題的,雲程正愁他怎麽才能當上編輯呢。
    葉延的《家有福妻》是他指過方向的,元墨的《躺贏人生》是他肯定的。
    提供的幫助可大可小,他不往自己臉上貼金。葉延是自己嚐試寫過很多,元墨是天賦流,心中本就有故事。
    這兩個他都不能拿去自薦,啟明就挺合適。
    啟明腦瓜裏還沒故事雛形,很好引導。
    就拿上回給葉存山說過的狀元穿越來引導。
    這次換個身份,不穿混子秀才了,穿一個刻苦認真,但資質愚鈍的書生。
    雲程起了個頭,讓啟明往下聯想。
    啟明:“嗯嗯,我家二少爺就是讀不進書,老爺總說他資質愚鈍!”
    雲程:“……這是能告訴我的嗎”
    啟明被嚇到,麻溜兒低頭不吭聲。
    雲程想想,第一次嚐試寫小說,還是身邊有現成的素材好。
    這個素材大部分是套用環境背景,比如有些人是學生,最常待的圈子是校園,寫校園文就會順手一些,寫辦公室職場文就會很頭禿。
    所以雲程再次起了個頭,“狀元在瓊林宴醉酒穿越,成了一個刻苦用功但資質愚鈍的小書生,書生上頭還有一個天資過人的兄長。”
    啟明眼睛發亮,一句話不說,雲程也知道他想表達什麽。
    杜家就是這樣,杜知春很擅長讀書,杜知秋就喜歡搞錢。
    有了背景套用,後頭的引導很順利。
    有狀元之才,當然是要繼續科舉,小三元都安排上。
    啟明問:“那這樣兄弟不就反目了”
    雲程說:“你要是不想寫兄弟反目的戲碼,就再想一個不反目的理由出來。”
    啟明就想到他跟其他小書童一起爭寵的時候,誰都想得主家賞識,就是這次出來給雲程聽寫稿子,他都私下裏廢了一番功夫,閑下時就用炭筆跟木板,把身邊人說的話記下來,練出了手速,這才在試稿時脫穎而出。
    就跟他這次聽寫一樣,隻能有一個人被選中,狀元也隻有一個,兄弟倆必然有競爭。
    要不反目,就可以良性競爭。
    啟明說:“兄弟倆關係好,大哥之前總是給弟弟講課,所以後來有競爭,兄弟之間也是互相扶持!”
    雲程給他提了一個爽點,“因為一個自幼有神童名,一個‘勤能補拙’追上來,才華上可以下些功夫,參考書院考試製度,什麽小考周考月考季考,童生試之類的都安排上。”
    天才論跟勤奮論,擱在哪個時代都能打一架。
    到時候書裏的配角要爭他們誰能考第一,外頭的讀者也能。
    當然,要讀者們能為誰考第一爭起來,就要卡好章。結尾要是寫了某某是一甲,這還猜個屁。
    啟明小本本記下。
    還有氣氛營造爽點。
    都考第一了,太平淡就顯不出喜慶,感覺不到爽。
    讀書那麽辛苦那麽累,看了半天考試不給點甜頭,誰樂意。
    啟明越聽眼睛越亮,“對對對,我家大少爺每次考第一都要開詩會的,他們可以開詩會炫耀一番!”
    雲程:……
    好吧,其實也沒錯。
    像詩會、壽宴、狩獵等等出場人多的場合,確實適合炫耀。
    炫耀也是一個爽點,怎麽炫很重要。
    啟明很懂,“哎呀,那哪能說是炫耀那是同窗交流會!吟吟詩作作對,誰有才華,大家明眼看著呢!”
    很好。
    這位小書童在杜知春的耳濡目染下,已經無師自通了這個時代的通用爽點。
    雲程給他劃分了幾個階段,別叫他回家寫嗨了,今天穿越,明天小三元,後天考鄉試,這書還有什麽看頭!
    杜家書香門第,啟明寫不出詩,那不是還有杜知春麽。
    杜知春寫不來,上頭還有一個杜先生呢。
    他一家寫不來,家裏還有一個西席戴舉人。
    實在不行,杜先生的學生多,集思廣益買詩稿也是條路子。
    雙才子線的故事,不寫出那個才氣,可別想賺錢。
    說到這個,啟明就懨懨的,“我哪裏請得動他們……”
    雲程覺得這孩子沒心眼兒。
    杜家人要是沒發話,他怎麽會在過來聽寫稿子時搭訕這不得是杜二少提點的。
    “沒事,你回家跟你家二少爺講講這個故事。”
    啟明在紙上記下要點,一連道了好幾聲謝,然後說:“那你開始講《贅婿》吧,我開始寫了!”
    雲程:“……”
    好累。
    《贅婿》第六冊內容是贅婿本人的身世線,拿的龍王贅婿強勢歸來劇本。
    在構思裏有很多中二場景,台詞的羞恥度也極高。
    比如天涼王破梗。
    “給四大家族送鍾!響一聲滅一門!”
    比如正戲龍王歸來。
    跪地喊少主是必須的,高喊恭迎少主也是必須的。
    組合起來就是,“恭迎少主!您現在已經是龍王了!”
    小說就是這樣,自己再喜歡的故事,當眾念出來還是會尷尬。
    雲程腳趾摳地,也不用嫌棄這屋子小了,尷尬勁兒上來,他能摳出兩座皇城!
    長痛不如短痛,雲程搬了小凳子坐牆角,對著牆喊話。
    啟明對此接受度良好——畢竟是個連穿越是什麽都不問的人。
    旁邊準備晚飯的柳小田卻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頻繁朝雲程的背影扔出迷惑的眼神。
    當晚離開時,很有幾分落荒而逃的姿態。
    而雲程今天說話時長超標,葉存山回來時,他嗓子都啞了。
    晚上吃得清淡,葉存山吃米飯,單獨給他做了小炒肉下飯。
    雲程是青菜肉末粥,給他蒸了蛋羹,他用勺子慢吞吞舀著吃。
    他成了個小啞巴,不能頂嘴,隻會瞪人,葉存山看他好笑,“累了不知道停傻不傻”
    雲程歎氣,那還能怎麽總不能他摸魚開小差,給別人想了梗,不寫自己的文吧。
    成了半個啞巴,葉存山就不欺負他,免得氣急了罵人,真啞了。
    聽寫稿子是隔天來一回,次日雲程休息,早上葉存山看他嗓子還嚴重了些,帶他去醫館開了藥茶。
    比普通的茶包喝著苦,雲程喝中藥麵不改色,喝這玩意兒差點苦吐了。
    他艱難道:“我可以當啞巴。”
    苦就不吃了。
    葉存山就又去碼頭買了梨,給他燉冰糖雪梨水潤喉。
    順路去了趟首飾鋪子,那夥計苦著張臉,一直叫難做。
    葉存山不懂這個手藝,想想這家店的名聲,還以為小夥計收了錢不辦事。
    小夥計瞪他,“嘿,你這人,虧得我還跟老師傅們說了一堆好話才沒給你倆加錢的!”
    他引著葉存山去裏頭看了眼。
    樣式圖已經叫人分層臨摹,五個師傅一人一張稿紙對著做細節。
    一個人做內環刻字,其他都是在嚐試怎麽做表層的花才能不塌。
    手藝到一定程度,都有追求了。
    平時做素麵手鐲做多了,難得有個挑戰性強的,開始抱怨幾句,現在也是真想弄出來,好能顯出自己這一身本領。
    葉存山這才放心,回家時,雲程正在收拾柴房。
    他想給存銀先準備著,怕紙鋪真不能住了,小孩子一個人待外頭委屈。
    葉存山把他牽回屋。
    雲程看他一眼,他說:“不放心你,今日不去書院。”
    雲程又看他一眼,他說:“存銀安排好了,不管他。”
    雲程再看他一眼。
    葉存山放了梨子菜刀,問:“欠收拾”
    雲程老老實實抓了本書翻看。
    這次嗓子啞掉,以及《贅婿》第六冊的羞恥感,讓他燃起了很強的學習欲。
    人還是要自己識字,會寫字。
    他生詞本上的字已經清空又增加,翻開一看有四五頁了。
    後頭又加了一些字詞句子的釋義,古代沒字典詞典,想要學個東西,就要拜師請教。
    怕遺忘讀音,加了拚音簡寫。
    葉存山把陶罐放爐子上小火燉著,給雲程換了一杯濃度低的藥茶,要他慢慢喝。
    雲程沒忍住,又抬眼瞧他。
    沒別的意思,他就覺得葉小山挺會照顧人的。
    反正葉小山學習的時候,他沒這麽殷勤體貼。
    他捧著茶杯,稍作沉默,起身去拿了個杯子,給葉存山分了一半苦茶。
    本來想說土味情話,比如:“你可以做我的藥茶嗎這樣我就可以泡你了!”
    結果葉存山說:“同甘共苦”
    雲程一口悶,並反駁:“什麽同甘共苦我想撩你來著。”
    他說完,還想到了一個笑話,想講給葉存山聽。
    葉存山聽他講話就直皺眉,“你閉嘴吧。”
    雲程捏捏喉嚨,拿了紙筆寫笑話。
    是一個很古早的笑話。
    被詛咒的王子一年隻能說一個字,攢了五年對公主說愛她,然後公主說:“啥”
    王子氣昏了。
    身份換了下。
    雲程把王子換成了自己,把公主換成了葉小山。
    葉小山沒覺得好笑。
    他看完一遍,見雲程笑得開心,又看了一遍。
    上頭的“我愛你”三字實實在在,還頭一次叫對了他的名字,用的“存山”。
    這果然是在撩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