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各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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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總歸不會讓你血本無歸的。】
    到了晚上,簡少鈞甚至挑了一部趙嶺一直想看卻沒有看的電影。
    麵前卡式爐的藍色火苗舔著鍋底,鴛鴦鍋裏的紅湯白湯翻滾著從外麵打包回來的鮮切牛羊肉。
    在紅湯中滾過的羊肉裹上麻醬,讓趙嶺吃得沒工夫說話,直到額上冒出點點汗珠時,才堪堪停下了筷子。
    “我自己在家的時候最多最多煮個泡麵。”回味著羊肉的美味,趙嶺此刻覺得自己賺翻了,這還是他回國後的第一個覺得這麽有意思的周末。
    令他意外的是,簡少鈞笑著搖了搖頭:“這鍋和爐子都是我搬家的時候朋友送的,你是第一個用這個鍋的人。”
    “誒?”趙嶺有些錯愕。
    簡少鈞順手剝了瓣糖蒜放到了趙嶺的碗中:“嚐嚐?”
    酸甜的滋味入了唇,但趙嶺顧不得道謝,忙不迭地追問道:“那以前你怎麽過周末的?”
    “睡覺、看書、工作、應酬。”簡少鈞語氣寡淡,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甚至帶上了微微的厭惡。
    “那跟我差不多……”趙嶺忍不住咂舌,“但我還是覺得你比我會生活。”
    “承蒙誇獎,不勝榮幸。”簡少鈞剛剛壓下去的唇角此刻揚了起來,“下周輪到趙總安排,我就等著了?”
    嗯嗯嗯?
    但真男人不能服輸,不管是床上還是床下,於是趙嶺重重點頭應承了下來。
    吃完飯看完電影,就連碗筷都清洗完畢,趙嶺看了眼時間,還不到十一點。
    睡覺,時間太早。喝酒?趙嶺咽了咽口水,想起前幾次喝酒後發生的事故,不禁揉了揉還酸著的腰。
    正當趙嶺舉棋不定窩在沙發上眼皮打架時,一杯水出現在他的眼前:“喝點水。”
    趙嶺盯著捏著手工錘紋杯的修長指頭,以及指頭上的淺褐色小痣,微微愣神。
    杯子晃了晃,水也跟著晃了一晃,晃得趙嶺有些暈。他仰起頭看著逆著燈光的簡少鈞,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不喜歡喝白水。”
    說完這句話,趙嶺瞬間就清醒了,恨不得想把剛剛那句話給吞下去。每個字都沒有毛病,但組合起來再帶上迷迷糊糊的聲音,怎麽聽怎麽都像是撒嬌。
    “那、那那個,我不是……”
    趙嶺結巴到一半,幸好簡少鈞似乎沒有在意這件事,伸手把水杯送到了趙嶺的唇角:“火鍋辣傷胃,多喝點水。”
    趙嶺接過水杯,不大好意思地“嗯”了一聲。
    “你胃不好,自己多仔細著點,以後拚命的時候還多著呢。”簡少鈞見趙嶺接過了杯子,轉身已經走到走廊時,就聽見趙嶺突然叫住了他:“簡少鈞。”
    簡少鈞回頭,就見趙嶺緊緊地捏著杯子,骨節因為用力甚至微微泛白,偏大的居家服鬆垮地掛在身上,莫名地顯得有些可憐。
    “嗯?”簡少鈞不禁放軟了聲音。
    “謝謝你。”趙嶺仰頭將水中的白水喝得一點兒都不剩。
    簡少鈞的目光轉柔,抬手關了客廳的主燈,隻留下趙嶺附近的一個昏黃射燈。
    直到指針重疊,簡少鈞才聽見客廳的響動,趙嶺揉著亂糟糟的頭發敲了敲書房的門:“簡——”名字喊到一半,音節就被突如其來的哈欠聲給吞沒了,眼角微紅,汨出了兩顆生理淚珠。
    “困了?困了就去睡。”簡少鈞放下手中的卷,“我還得有一會兒,你先睡。”
    趙嶺摸了摸鼻子:“哦、哦,你先忙,那我先去睡了?”
    簡少鈞盯著他片刻,半晌:“你有光睡得著嗎?”
    “床頭燈沒事,怎麽了?”
    “沒什麽,你先去洗澡。”隨後簡少鈞又重新注視回眼前的文件。
    趙嶺眨了眨眼:“你不洗?”
    簡少鈞聞言抬起頭,唇角揚起了一個玩味的笑:“你是在邀請我?”
    隨著簡少鈞將手中筆蓋闔好,那聲“哢噠”聲將杵在原地的趙嶺驚醒,膝蓋一軟轉身就跑。
    聽著走廊裏傳來的“衣冠禽獸”,簡少鈞失笑地搖搖頭,重新拔開筆帽想接著剛剛看到的地方做標記時卻發現怎麽也看不進去了。直到筆尖無意識地點在紙上,洇出了一個墨點,簡少鈞才醒神,重新將筆闔上,看著手中厚厚的案卷,心思卻已然不在這上麵了。
    臥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簡少鈞向後靠著椅背,看著他對麵的那麵空空蕩蕩的奶油色的白牆出神。
    他依稀記得裝修這個家的時候,設計師曾經建議他裝修的時候保留一定的生活感,在家裏可以掛一些畫和照片。掛畫他沒什麽意見,但照片他確實也沒有。而這麵白牆本來他是想拿來做一麵牆的書櫃的,卻被設計師苦口婆心地勸阻了。設計師當時說,你埋頭工作,抬頭還是工作,會審美疲勞的。留下來掛照片,抬頭看看家人是不是就更有動力了?
    其實設計師說得也沒錯,動力,那確實是有的。
    簡少鈞眼底劃過一絲冰冷,他對工作的熱情,奮鬥的動力,當然得拜他的這些家人所賜。
    不過掛照片就不必了,他還不想給自己添堵。
    但現在,他奇異地又想起了那個設計師說的話,他想起那個設計師在自己拒絕後不死心地碎碎念——你就算沒有家人的照片可以掛吧,那以後呢?你以後總得談戀愛、結婚和生子吧?地方我先給你留著,你以後有放在心上的人了,你就把她們的照片掛上來,怎麽樣?
    突然停止的水聲也讓簡少鈞的思緒戛然而止,他取下了眼鏡,用手揉了揉鼻梁處的壓痕,唇角的笑不知何時泛起了一絲苦味。怎麽樣?曾經不屑一顧的方案,此刻莫名其妙地重新回到了他的腦海之中,在他心底泛起了一層波瀾。
    就像是有個人往水中扔下了一塊小石子,也同樣的,很快重歸於寧靜。
    簡少鈞收攏思緒,將眼鏡重新戴回鼻梁處,冰涼的金絲邊驅散了那張冷峻麵容上少有的彷徨。他收拾起桌上的案卷,就像剛剛那樣收拾腦中的思緒一般,幹脆利落。
    但他不知道是,那枚小石子破開水麵後並未安靜地躺在水底,而是砸在了深水之下的堅冰上,一條裂縫出現在了所有人都以為無堅不摧的冰麵之上。
    趙嶺撐著洗手池的圓潤邊緣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忍不住用水拍了拍自己的臉。
    清醒一點,清醒一點。
    你不是不想談戀愛嗎?
    不想談就老實一點,簡少鈞是好,是個好室友,也是個好朋友,更是個好床伴。
    但你不能仗著人家的好得寸進尺,為所欲為。
    人家已經陪你一天了,你不能在你不想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就讓人家放下工作來陪你。
    趙嶺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打開水龍頭,把臉紮進了雙手掬起的一大捧冰水之中。總算讓腦海中紛紛擾擾也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冒出的胡思亂想消停了下來。
    清涼的薄荷辣得趙嶺直吐舌頭,但也因為這樣,讓他徹底冷靜了下來。
    簡少鈞家裏的所有東西,不管是沐浴露、洗發水、洗手液再到牙膏,都是清清冷冷的,就跟它們的主人一樣。
    不能輸,不能輸。
    你得冷靜,簽了合同的,怎麽能違約呢?
    趙嶺在心中默念,你隻是饞他的身子,饞身子不違約,但就算饞身子不違約,你也得矜持。他是禽獸,你不能是。
    當趙嶺邊默念邊推開浴室門時,臥室的主燈已經關了,隻留下簡少鈞床頭的那盞燈。而床上坐著的簡少鈞已經換好了睡衣,借著床頭的燈正仔細地翻看手裏的案卷。
    趙嶺所有的默念頃刻間似乎都化為了牙膏沫子,仿佛被剛剛那捧冰水衝入了下水道之中。
    合同?趙嶺想,反正饞身子也不違約,就算……就算哪天控製不住饞些別的,甲方也不知道不是嗎?
    “咳……”趙嶺局促地站在原地,清了清嗓子,“你不是還有工作。”
    “沒多少了,我怕等會兒你剛睡著我進來又把你給吵醒了。”
    趙嶺搓了搓自己泛紅的耳垂,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看著腳上這雙還是他哀求之下簡少鈞才肯讓這雙鞋進門的奶茶色的毛毛鞋,忍不住笑了一聲:“簡律師……這麽貼心就不怕我動心?”
    “不怕。”簡少鈞聲音沒有一絲波瀾,但手中的動作卻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你不會的。”
    趙嶺撇撇嘴,這人屬實無趣。他頭發已經被毛巾擦成了半幹,手腳並用地鑽進了被窩。一陣沉寂之中,一隻腳嘻嘻索索地越過邊境,準確無誤地懟在了簡少鈞的小腿上。
    簡少鈞無奈地撩起眼皮看向趙嶺,就發現罪魁禍首正半支著胳膊衝著自己樂:“怎麽?”
    “我說認真的。”趙嶺又懟了懟他的小腿,感覺到自己腳心被毛毛蹭了蹭,莫名地被戳中了笑點,“簡律師竟然也有腿毛。”
    簡少鈞沉默了片刻,挑起眉頭:“所以……你是想認真地問我有沒有腿毛?”
    趙嶺噗嗤一樂,趕緊擺手:“我是想問你,如果哪天我違反了第六條,你會告我嗎?”
    第六條,甲乙雙方不存在感情糾紛。
    簡少鈞失笑:“你會問這個問題,就說明你不會違反。”
    “我這不是未雨綢繆嗎?”趙嶺繼續用腳懟著那片毛茸茸,覺得格外好玩。
    “嗯,那我保留追究你法律責任的權利。”
    “我聽boss說你打官司可厲害了,我會不會賠得傾家蕩產?”
    簡少鈞聽著這越來越沒邊的話,一巴掌拍在了趙嶺的腦袋上,用力揉了揉:“你要是有空研究我的腿毛,不如好好看看我書架上的那些書。”
    想起那些自己從前都不知道的法條,趙嶺縮了縮肩膀,一出溜縮進了被窩裏:“晚安!我要睡了!”
    盯著自己掌心殘留下來的點點水珠,簡少鈞好氣又好笑,不愛喝水,不願擦頭,這哪裏是個獨當一麵的大秘書,分明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腦海中不禁想起客廳裏那個有些可憐的身影,簡少鈞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傾家蕩產?
    自己別賠上全副身家就不錯了。
    很久很久以後,簡少鈞終於放棄繼續看卷的指望,認命地將案卷收好明早再戰。關上燈後,聽著身側被子裏傳來過於刻意的綿長呼吸聲,簡少鈞更無奈了,上述罪名中還得再加上一個裝睡。
    他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被子:“趙嶺。”
    被子的呼吸聲停滯了一秒,片刻後傳來了仿佛睡迷糊時咂吧嘴的聲音。
    簡少鈞也不戳穿他,隻是盯著頭頂被黑夜籠罩的天花板,緩緩道:“我總歸不會讓你血本無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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