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指尖上是夯實而細膩的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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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嫿嫿跟著道安,一路順著觀中的回廊往內去,待至內院江逾白的寢屋,蘇嫿嫿示意道安上前去叩門。
    道安隨即立身至簷下,“咯咯”兩聲,很輕,可內裏卻無半點動靜。
    蘇嫿嫿見狀,斂了眉心,不顧道安的阻撓,站在門邊隻道了一句:少師,冒犯了。
    遂推門邁步入內,霎時,青煙嫋嫋,道清觀中每間屋子燃的都是這個香,連帶蘇嫿嫿的屋內點的亦是這個,如今在江逾白的屋內亦能聞得見,可其中還參著一味獨特又青冶的香氣,蘇嫿嫿不認得那個香,但是她知曉,這便是江逾白身上的,讓她驟然聞著都有覺通身舒暢且飄飄然。
    可眼下哪裏是關切誰人體香的時候,蘇嫿嫿環顧四周,屋內瞧得見的地方隻一長案,案上擺著一柄香爐,壁上掛著一幅字,便再無旁的物件了,蘇嫿嫿遂撩開內間的幕簾,再邁過屏風,便瞧見了如今正躺在床榻之上的江逾白。
    隻見他身形挺拔,眉眼卻緊闔著,麵色比之昨日瞧時更白了些,蘇嫿嫿驀得心頭一沉,下意識與身旁的拂絮對視,忙上前一步立身在床榻邊,輕聲道。
    “少師”
    毫無反應。
    一旁的道安眼下也慌了神,正手足無措之際,蘇嫿嫿斂了眉頭,壓低了聲音。
    “你下山,尋個大夫來瞧。”
    頓了頓,複交代,“換身衣服,莫尋山下紮營的太醫,去遠一些的地方,避過人一些,若避不過問起來,隻說少師差你去買紙筆了。”
    道安聞言,亦知曉各中關竅非同尋常,不敢耽擱,轉身便下山去了。
    見著道安走了,拂絮抖著聲線,慌張道,“殿下,這可如何是好。”
    拂絮因著緊張,身形輕顫著,眼前的公主少師最好無事,倘或有事,公主來聖山上原是祈福受道法,如今授業的少師卻在聖山上出了事,傳出去,雖說殿下被重新批了命,可保不齊再被批一回命也難說啊,屆時便是於國運於民生不安的大事了。
    正這時,蘇嫿嫿朝拂絮吩咐,“且去外頭守著,不許旁人進來。”
    拂絮連聲應下。
    蘇嫿嫿見著拂絮走出門,上前闔上門,而後回至床沿上頭坐著。
    屋外有鳥叫蟬鳴,屋內隻餘江逾白與蘇嫿嫿二人,靜極了,連蘇嫿嫿眼下鼻息間的略有些急促的輕喘都能聽見。
    半晌,蘇嫿嫿探出一根手指,細白如蔥根的指尖輕輕落於江逾白的鼻尖,待感受到了一絲溫涼,心頭懸著的石頭才應聲落地。
    倉皇間將手指蜷曲縮回輕攥成一個不曾握緊的拳抱在胸前,眉眼微動,隨後大著膽子伸手輕置於江逾白的手臂之上。
    宛若柔胰的指腹下、江逾白臂膀上頭擘肌分明、勁骨豐肌,都不曾如何去探,便知曉他的臂膀很是有力,可蘇嫿嫿眼下哪裏會關切這個,隻搖了搖他的臂膀,檀口微張,輕喚著。
    “少師……少師”
    還是無人應。
    蘇嫿嫿隻得收回手,轉過身瞧了瞧外頭的天色,也不知道安這一來一回要多久,默了半晌,便從鬢發間摸索著簪子取下。
    連眼都不曾眨一下,手起簪落朝著指尖戳了下去。
    須臾間,指尖便有紅色的血珠冒了出來,蘇嫿嫿麵色凝重,並了兩指用力得擠出一些血,而後懸於江逾白的唇口滴了下去。
    一滴,兩滴。
    待見著血落入了江逾白的唇口,這才抬了帕子將他唇邊的血漬擦拭幹淨,瞧著半點瞧不出異樣,便坐起身子,等著道安回了。
    -
    夜色漸濃,蘇嫿嫿在屋裏點了一盞燭火,又等了一個多時辰,終於聽見外頭廊下傳來步履匆匆的聲音。
    是道安回了。
    果然,不多時,便聽見拂絮與道安的聲音出現在屋外,蘇嫿嫿忙上前開門,與道安一道的,還有一位被蒙了眼睛的花白胡子老人,忙將人迎了進來。
    “大夫,您瞧一瞧。”
    那大夫坐在床沿,撚著胡須,微眯著眼睛,另隻手細細搭著脈,時不時嘖了一聲,又時不時將眉頭蹙得更深些。
    這一通長籲短歎下來委實將屋內三人駭得不輕,最後還是蘇嫿嫿先開了口,“大夫您瞧著如何”
    “奇了……這……你們怎麽不讓他用吃食”那老大夫帶著疑惑。
    驟然聞言,屋內三人麵上皆愕了一瞬,蘇嫿嫿與拂絮二人隨即朝道安看去,道安也是一臉怔然,一時倒不及應。
    蘇嫿嫿複朝大夫問道,“是因著不曾用吃食而導致眼下的昏睡不醒”
    “正是,瞧脈象,得有十天不曾用吃食了罷氣虛得很,能撐到現在,倒也是神奇……可不知為何,脈象雖虛,內裏竟好似還有一股氣遊走周身……”大夫一聲輕歎,複道,“可眼下他昏迷不醒,我開一道方子,能醒過來用吃食便好,倘或醒不過來……”
    那大夫又絮絮說了許多,橫豎便是要用吃食。
    聞言,蘇嫿嫿朝道安示意,將這位大夫小心送下山,而後又讓拂絮照著方子去煎藥。
    一通吩咐下去,眾人便各去做各的事,半個時辰後,道安回了。
    蘇嫿嫿將道安拉至身前,小聲問道,“少師如今是在修煉辟穀之術”
    她於修道不懂,但聽說過,有些得道之人隻會這個的,但也不過是聽說罷了,連宮裏頭那位國師暫且還要用五穀雜糧呢。
    言訖,道安斂著眉頭細細回想,先頭確實有在修煉辟穀,但至多不過兩日,總會用一些的,可好似從他們到了道清觀,便真的不曾瞧見他用過吃食。
    不,好似從一路上過來便不曾用過了,當時都沒有留心,如今細想之下,真是寒毛乍豎。
    蘇嫿嫿瞧著道安麵上青一陣白一陣,也能想明白個七八,便也不逼著他多言。
    正這時,拂絮已然端了藥過來了,道安抬手接過藥坐在床沿,輕舀了一勺湯藥置於唇口略吹涼了些,而後便喂至江逾白口中。
    不曾想,那湯藥竟全從他唇邊溢了出來。
    蘇嫿嫿見狀,斂著眉心,“你二人暫且出去罷,想來是屋內人多,少師被擾了。”
    經過這一天的事體,這位年歲尚輕的小道長心下已然對蘇嫿嫿生了莫名的信任之感,聞言,與拂絮一道作揖出了屋子。
    -
    屋內燭火輕輕搖曳,晃動的燭光將床榻上躺著的人麵龐甫得若明若暗。
    蘇嫿嫿走上前,再次拔下鬢間的簪子,許是因著有些怕疼,這一次有些遲疑,卻也不過須臾,手起簪落,可待發簪紮進指尖後不能拔出,又往指尖的另一頭用力拽了一下,至此,鮮血從猙獰的傷口處冒了出來。
    蘇嫿嫿不敢耽誤,忙將抬起江逾白的下顎,將血盡數滴了進去。
    待見江逾白鼻尖氣息略沉了些,又將床頭的那盞藥全然喂到了江逾白口中。
    許是因著先頭那幾滴血,江逾白好似恢複了一縷意識,湯藥緩緩淌進唇口……
    之前在冷宮時,蘇嫿嫿與拂絮二人經常被下人使絆子,多是拂絮擋在麵前,可拂絮到底不過比她大了一歲,總也有病了的時候,屆時,便都是蘇嫿嫿來照料。
    故而如今照顧起江逾白,蘇嫿嫿倒不曾有什麽不及應的。
    這般一通忙碌下來,屋內的燭火已漸漸燃到底,火光微弱,外頭勾月高懸著,銀白的月光落下,將小院的石階籠上了一層白紗,白紗縹緲,攀過屋門,又在屋內淺淺得落下幾個晶瑩的影子。
    因著不知曉江逾白何時會醒,一時倒也不敢走。
    蘇嫿嫿原是坐在床沿的,時辰一久難免腰酸背痛,便矮下身子坐在了床前落足的踏上,原是支著腦袋睜著眼睛瞧著江逾白,隻等他醒。
    可漸漸的,許是江逾白身上的味道太好聞了些,又許是院子太過靜謐,蘇嫿嫿的眼皮越來越沉,須臾間,雙眼一闔,藕臂一落,便伏在床沿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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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逾白醒來時,隻覺臂膀上頭墜了千斤,半個身子都仿佛微微刺麻著,待緩緩睜開眼,便見有一個釵發橫亂的腦袋枕在他的手上,下意識便沉了眉。
    那圓乎乎軟綿綿的麵龐不偏不倚,正落在他的掌心,都不需他如何握攏手掌,仿佛都能勾勒出掌心中那團綿軟的形狀來,指尖上是夯實而細膩的觸感。
    待人漸漸清醒,五感漸漸回歸,他便覺掌心好似有一縷黏糊糊滑膩膩的東西在流淌,未幾,江逾白便蹙了眉頭妄圖將手臂抽出來。
    這樣大的動靜,自然便將蘇嫿嫿弄醒了。
    蘇嫿嫿迷迷糊糊揉著眼睛,隨意抬手胡亂抹著唇邊泗流的東西,口中呢喃。
    “少師,你醒了”
    這是蘇嫿嫿自小到大,睡得最安穩的一個晚上了。
    這個夜晚裏,她沒有睡至半夜忽然因為喘不上氣而驚慌得起身,亦不曾因著害怕死在睡夢中而夢魘連連,隻是,坐著睡確實傷筋動骨,如今她正癱坐在踏上,但凡動一動,腿上氣血上湧針刺一般的感覺便朝她襲來。
    如此,她便隻得一動一動滿臉抱赫得望著麵色漸沉的江逾白。
    或許因著先頭什麽“交而不泄”,又或許是因著她總是在課上睡著,如此種種,她自然知曉少師不歡喜她。
    半晌,慢慢展出一個過於粲然的笑意,輕聲道,“醒了便好。”
    隨即便見著江逾白神色默然地抬起手,輕輕置於唇瓣上摩挲著,而後拿開手指,麵沉如水得瞧著指尖。
    蘇嫿嫿下意識也跟著探過身去想要瞧一瞧,她記得她是擦幹淨了的,總不會如今露出什麽馬腳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