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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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章記憶
    張秀梅一愣。
    租房夥食費,還有美珠和家寶上學的費用
    他們當然沒想過租房。
    林家的房子這麽多,他們當然不用租房。
    事實上,丈夫跟她提過,她自己也覺得,他們一家也沒必要住在出租樓那邊。
    林家自住的院子這麽大,上下兩層,下麵一層都是空著的,就林溪和陳野兩個人住著也不安全,他們是想等日子安穩下來之後,就直接搬過來這邊住的。
    夥食費,這兩個月一直都是跟林溪一起吃的,她自己做,一家子吃,林溪給的夥食費也夠了,等住過來,她還能在院子裏種點菜,養幾隻雞也成,生活費也花不了多少。
    至於兩個孩子上學的費用,主要也就是借讀費,這也是她想讓林溪幫忙去打聽看看,到底需要多少,看看能不能找人省了。
    總之,她覺著,有丈夫和繼子的工資,還有林溪這頭的租金,他們日子一定會過得非常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所以張秀梅聽了林溪這一番話,什麽租房什麽夥食費,一時還有些轉不過彎來。
    林溪看張秀梅錯愕的表情,隻當是什麽也沒看到一樣,麵上毫無心機地笑了笑,道:“不過出租樓那邊,暫時還沒有新的租戶,你們先住著也成,隻是我跟小野還要生活,還要讀書,遲點肯定還是要租出去的,所以還要請阿媽周大伯你能體諒一下我們。”
    就算是把現在當成特別的真人遊戲度假體驗,叫“阿媽”她還是有些不習慣。
    不過就當路上的那種“阿媽”“大伯”那種泛稱也成。
    張秀梅的臉色徹底變了。
    看著林溪一時跟聽錯了似的。
    可是她張了張嘴,卻又說不出什麽話來。
    外麵傳來腳步聲,林溪往門口看去,張秀梅也僵硬地轉過頭去。
    一個曬得有些黑,理著小平頭的小男孩走了進來。
    眼睛很黑,眼神有些不合年紀的野和狠,微微吊著眼,抬著下巴,帶著些“你能奈我何”的玩世不恭和傲慢。
    是陳野。
    不過這會兒他眼睛裏還帶著戲諧的笑。
    這小子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
    林溪心道。
    主要是,從她到這裏,這小子好像心情一直都沒怎麽好過,對著別人總是仰著小腦袋,一臉你欠我錢的戾氣模樣,對著她則是滿臉的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和煩躁,還有隱藏著的擔心。
    “姐。”
    陳野叫了一聲他姐。
    對張秀梅則是直接無視。
    “小野,”
    林溪回了他一聲。
    這小子很不待見張秀梅,這兩天張秀梅每餐都給她送飯送菜,陳野很少吃,都是從外麵帶點東西回來吃,就算她叫他吃,他也吃得跟有深仇大恨似的。
    她喚了陳野一聲,等陳野過來,伸手摸了摸他腦袋,然後再轉頭跟還沒有從她前麵的話中平緩過來的張秀梅繼續道,“另外,阿媽,謝謝您這段時間照顧我們了,不過我身體好了,以後就不用您再給我們送飯過來了,清潔什麽的也不用了,我們自己做就行了,過幾天,我們保姆阿姨也會回來了,還有,您那邊如果有記賬的話,可以拿過來我們把這兩個月的賬算一算,我這邊隻有之前給您費用的記錄,但具體怎麽花費的並沒有。”
    她已經整理過家裏所有的銀行存折和賬本。
    林奶奶五月去世,結完醫院賬單,彼時活期存折上還有三千一百塊,然後六月和七月又一共收到了兩千零三十的租金,這樣一共有五千一百三十塊。
    現在是九零年,五千一百三也算是很大一筆錢了。
    然後是林奶奶去世,林溪查看賬本記錄,林奶奶的身後事林溪這裏並沒有花什麽錢,有注解上標著說都是梁肇成給處理的。
    那就應該是他墊錢了。
    還有六月和七月,原主先後給了張秀梅兩千多塊錢,一部分是生活費,一部分是七月份周家人過來之後,拿給張秀梅給周美珠周家寶添置衣物還有生活所需的,再接著張秀梅的親媽張老太,說是家裏孫子娶媳婦,過來借走了一千塊。
    另外原主還先後給了夏向遠的母親何嬸子一千二百塊錢。
    現在銀行存折上還剩下三百塊,抽屜裏還有一百二十五塊五毛。
    一共四百二十五塊五。
    林溪:
    這原來的“林溪”可真是個散財童子啊!
    難怪陳野那一臉的憤怒和恨鐵不成鋼
    隻剩下四百二十五塊五,哪怕這是九零年,她帶著個十歲的孩子吃飯穿衣上學,也不容易吧
    還有那個梁肇成,她奶奶後事她欠他的錢,總不能當沒這回事吧
    這邊張秀梅都聽懵了。
    她不是個腦子多活絡的人,這會兒睜大了眼睛聽林溪說的一道一道,她覺得不對,林溪她,是在跟自己說,她病好了,要趕她,趕他們一家人走
    還要算之前的賬
    這,這怎麽能這樣
    她是她親媽啊。
    可要讓她直接反駁,她卻又說不出話來。
    雖然是親媽,但她跟大女兒,中間畢竟隔了十幾年,隔了一座山一樣的前頭婆婆,哪怕現在前頭婆婆死了,那心理影響還是在的。
    各種情緒在腦子裏衝撞,最後嘴巴張了張,隻嚅嚅道:“小溪,你身體不好,怎麽能自己洗衣做飯我是你媽,這些事情交給我就行了。”
    “不用,”
    林溪直接拒絕,道,“我身體已經好多了,而且這兩天我會叫保姆阿姨過來。”
    “其實阿媽,你可能是不知道,我在奶奶臨終前答應過她,不會跟您相認。隻是之前您過來,我生病了,沒有精神跟您說清楚,正好保姆阿姨家裏也出了些事不在,就拖到現在了這也是我之前生病做得不妥當,現在病好了,想到答應不會和你們來往,可你們家竟然這麽多人住到了我們家樓裏,一想到這,我都快睡不著了,生怕奶奶地下都不得安寧,要爬出來責怪我。”
    張秀梅麵色大變。
    前婆婆雖然死了,但對她的心理陰影還是在的,一聽說是前婆婆的遺言她心裏也知道這應該是真的,所以一聽林溪說這話,就身上的血一陣一陣往臉上衝。
    “小溪,可我是你親媽啊,”
    張秀梅流出淚來,“你是我生出來的啊。”
    林溪:您可不是我親媽。
    您親生的那個已經被您給害死了呢。
    她忙擺手,道:“哎呀奶奶不是說,當年您改嫁的時候是簽了斷親書的嗎,公社裏都蓋了紅章的,奶奶的話我可不能不聽小野,你快送你周嬸嬸回去,我不舒服,我上樓休息去了。”
    林溪轉身就往樓上跑。
    張秀梅:
    陳野黑著臉,轉身去廚房端了一盆水,衝著張秀梅道:“走,不然我潑你一身,我還要跟一村子的人說你虐待我姐!”
    張秀梅:
    陳野的渾她是一清二楚的,她能跟自己女兒哭,可跟陳野哭,那是半點用處都不會有的,隻會讓全村人都過來圍觀她被陳野追趕!
    張秀梅隻能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姐,你是要趕他們走嗎”
    張秀梅一離開,陳野“蹬蹬蹬”就上樓問趴在窗戶那裏看的林溪。
    他姐說什麽“睡不著”,他可從她臉上沒看見半點“睡不著”的樣子前一陣子是,但這兩天他姐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嗯呐,”
    林溪看張秀梅出了院子,放下窗簾,回頭看陳野,道,“是擺事實,講清楚大家的關係立場,有時候,真話是要拿出來講的,畢竟咱們也要吃飯,你還要讀書呢,他們一家人,怎麽能讓我們兩個都不賺錢的人養著走吧,我們下樓去吃飯。”
    下了樓,陳野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那還吃他們做的飯菜”
    林溪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腦袋,道:“你知道我給了多少生活費嗎那些錢就是叫館子都夠我們吃好幾個月了!”
    “那還不是你傻!”
    陳野捂著腦袋嘀咕了一聲,這兩天她姐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整天打他腦袋。
    以前誰能打他腦袋
    可看著他姐現在滿是活氣的樣子,他又覺得高興,就不跟她計較了。
    隻是道,“不過他們肯定不肯走的。”
    林溪聽到他的嘟囔,伸手又給了他一個暴栗,推他道:“房子是咱們的,他們肯不肯都得走,這事不用你操心,我有辦法的,快去洗手。”
    來了兩天,她已經知道,這孩子跟他名字一樣,又野又橫,做事暴栗一樣,她不止一次聽到張秀梅暗戳戳地跟她說他怎麽蠻橫,繼續這麽下去,將來怕是要出大事。
    可她看著,還挺喜歡的。
    林溪吃完飯刷完碗,跟陳野一起去了樓上坐在席子上翻租客們的信息,一個一個地對,每個人或者家庭的背景,還有他們有沒有欠租,或者準時交租,時不時問上旁邊的陳野兩句。
    “小溪,”
    兩人正說著話,樓下傳來敲門和叫喚聲。
    林溪聽到聲音一愣,下意識看向陳野,沒想到正好對上陳野抬頭看她的眼睛。
    很複雜的眼神,擔心,防備,煩躁,不悅在一個孩子眼裏看到這麽複雜的眼神,絕了。
    “姐,我讓她走吧,就說你還病著。”
    陳野率先跳了起來,跟林溪道。
    因為樓下來的是何桂芬。
    林溪,不,原主青梅竹馬戀人夏向遠的母親。
    “不了,我去見她。”
    “姐”
    陳野扯住她的衣服。
    “放心,”
    林溪拍拍陳野的肩膀,笑道,“就是個街坊,小野,姐答應過奶奶,不會再跟他們家再有什麽牽扯的,你要相信我。”
    陳野咬牙,手卻抓得更緊了。
    那眼神,明顯就是不相信她的眼神。
    這可憐的孩子。
    林溪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惹得陳野一下子跳起來,一把拍開她的手,一臉“你有病”的模樣。
    林溪忍不住笑了出來,道,“行了,你看,我剛剛連我親媽都要趕人了,你還不信我啊”
    陳野還真不信,可不信也沒辦法。
    林溪轉身就下了樓。
    “小溪,”
    林溪不是個太感性的人,可是等她打開門,看到那個挎著一個竹籃子走了進來,滿麵憔悴滄桑悲苦的中年女人,聽她那樣小心又帶著些討好的叫一聲自己,心頭還是湧來一陣陣類似於難受和痛苦的感情這,絕對不是她本人的情緒,應該是原來“林溪”的情緒吧。
    她畢竟有她零星的記憶,會有一些殘留的感情和情緒也正常。
    “何阿嬸,您有事嗎請進來吧。”
    “小溪,”
    何桂芬進了屋,有些小心地看了林溪一眼,就低頭把手上的籃子放到了桌上,揭了籃子上蓋著的毛巾,從裏麵拿了一盤子雪白的白糖糕出來,放到了桌上,衝林溪道,“小溪,家裏蒸了白糖糕,給你拿過來,你從小就愛吃這個,趁熱吃。”
    林溪看著白糖糕皺了皺眉。
    因為那一刻她腦子裏突然閃過很多片段。
    “林溪”從小到大的很多記憶片段,有關“林溪”和麵前這個中年女人還有夏向遠的。
    兩家房子就在前後,“林溪”從小就跟著夏向遠屁股後麵玩,而這個中年女人,對“林溪”甚至比對夏向遠那個親生兒子還要好。
    “林溪”從七歲就沒有了母親,可以說何桂芬某一層麵上充當了這個角色。
    林溪原先沒有這些記憶。
    她隻記得“林溪”在梁肇成離開新安回北城之後,夏家人一直來找她,她心軟,就算沒有再接受夏向遠,但也不停地給何桂芬塞了許多錢
    其他的都不記得了。
    這會兒一個一個片段閃過。
    最後她看到“林溪”就站在屋外,屋裏何桂芬哭著跟夏向遠說“阿遠,你跟小溪結婚吧,結婚了才能救你爸,不然那些人就要砍死你爸了,咱們一家什麽時候能過上正常的日子啊”,“隻要你跟小溪結婚了,還了賭債,你做些生意,咱們的日子就又能回到從前那樣”
    然後就是“林溪”跌跌撞撞回了家,神思恍惚,半夜半夢半醒之中,“她”又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最終也沒有跟夏向遠在一起,而是嫁給了另外一個人,可是“她”也並沒有幸福,結婚後身體一天比一天弱,然後病中看著嫁的那個男人跟另外一個女人卿卿我我,最後活生生給氣死了。
    這終於成了壓垮“林溪”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半夜爬起來寫了一份遺書,然後第二天醒過來的就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