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省的醫院很擅長處理菌類中毒。
    但薑蘭除了意識不清楚外並沒有他症狀。
    醫生給吊了水,薑蘭睡得昏昏沉沉，她記得自己看見一條特別漂亮的美人魚，在水裏遊啊遊,然後美人魚就變成了一堆卷子。
    全是數學公式，曲線方程，化學方程式，重力加速度,草稿紙上的字很久遠,薑蘭看都看不懂。
    除了公式還有每天晚上的辦公室外的橘黃色夕陽,薑蘭還看見她媽媽了。
    謝老師叫謝雲珍，名字很溫柔,但是特別嚴肅。
    不嚴肅的老師鎮不住場子。
    她紮著馬尾辮，穿的很樸素，也不怎麽化妝,手上常沾著粉筆灰,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今天我看晚自習,讓你爸給你做飯。”
    薑蘭就會偷偷看電視，她爸爸疼她，不管她。
    所以薑蘭很怕謝雲珍,但謝老師有時候很溫柔。
    工作很忙，但有時候會從學校外麵給她帶好吃的，一個班主任，去買炸串,裏脊肉夾饃,關東煮給她帶回來,全是好吃的。
    有一回謝老師來送吃的,薑蘭剛從辦公室“補習”出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那一瞬間心髒狂跳。
    薑蘭並沒有看見陸頤呈，但她身後有一扇門，是和陸頤呈補習的辦公室的門。
    雖然沒有那些畫麵，但薑蘭知道，她離開之後，陸頤呈收拾好就出來，有時回頭，會看見陸頤呈墜在她身後。
    謝雲珍經常抓早戀，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如果被她看見她和陸頤呈在一塊學習，謝雲珍肯定不會讓她跟著陸頤呈學習。
    謝雲珍認識那麽多老師，隨便哪個都可以給她補課。
    薑蘭趕緊把羊肉串接了過來，謝雲珍問了她複習怎麽樣，學習跟不跟得上，說了差不多五分鍾。
    身後那扇門就緊緊關著。
    陸頤呈沒有出來。
    其實就算出來也可以說兩人根本不認識，陸頤呈跟她打招呼的話就說補習，補習而已，他們光明正大地補習，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不過陸頤呈沒出來，讓薑蘭鬆了口氣。
    夢支離破碎，薑蘭就記住那一段。
    她睡到七點多，醒來的時候頭也不暈了，床邊趴著一個人，是陸頤呈。
    於挽秋也在，“他坐飛機過來的，五點多到的，坐了一會兒就睡著了。對了，我把你住院的事告訴你媽媽了，醫生說是輕微中毒，醒了就沒事了。”
    這種大事於挽秋不敢瞞著，不過謝雲珍說是薑蘭吃得雜，沒什麽事就行，她們在b市不方便，等薑蘭從滇省回來再去看她。
    薑蘭：“啊”
    於挽秋道：“攝像都錄上了，也不知道張導會不會給剪進去，要是剪進去你媽媽早晚都會知道，不如早點坦白。”
    夢裏謝老師的壓迫力還在，薑蘭還是有點害怕，她低下頭，看陸頤呈在趴著睡覺，輕輕歎了口氣，“那陸頤呈怎麽也過來了啊。”
    於挽秋道：“我說了一聲，他就坐飛機過來了，等點滴打完讓醫生看看，沒什麽事咱們就回去。”
    陸頤呈又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也很無奈，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他問了句，“好吃嗎”
    “嘿，還挺好吃的，”薑蘭肚子都餓了，她一直以為吃蘑菇進醫院是記段子，沒想到她也有這麽一天，但說實話，真的太好吃了。
    好香。
    “於老師，應該不怪菌子，你看你吃了就沒事。”估計那個阿婆也嚇一跳。
    於挽秋點了下頭，“最後還是別吃了，你可能對這個過敏。”
    薑蘭：“我不吃了，不過陸頤呈你可以嚐嚐，真的特別好吃。”
    於挽秋就一點反應都沒有，晚上回去，阿婆來問有沒有事，還給薑蘭煮了碗肉絲麵，窩了個荷包蛋。
    陸頤呈和於挽秋吃的菌絲麵，薑蘭一點都沒誇張，真的很好吃。
    陸頤呈吃了兩碗，吃完過了十幾分鍾，他迷迷糊糊問：“寶貝你怎麽去天上了”
    於挽秋：“…………”
    薑蘭也想知道自己為什麽在天上。
    她又去了一趟醫院。
    回來都十二點多了，她陪陸頤呈打得點滴，於挽秋回來的早，街上全是螢火蟲，下了車，兩人沒急著回民宿，在街上轉了轉，陸頤呈拉著薑蘭的手，道：“這下也算有難同當了。”
    薑蘭：“誰要跟你這麽有難同當，吃一碗肯定沒事，你非吃兩碗。”
    陸頤呈道：“那不是看你吃不到我想替你吃一碗嗎。”
    “是是是，然後把自己吃進醫院了，大老遠坐飛機過來，就是為了進兩趟醫院。”薑蘭真是服了他了。
    陸頤呈搖搖頭，“不是，不還看見螢火蟲了嗎，昨天看直播的時候，我就一直想看，現在跟你一塊看到了。”
    薑蘭心一軟，忍不住把做的夢告訴陸頤呈，“其實我在醫院的時候想起了一點以前的事，也就是不知道是夢還是真的發生過的。”
    陸頤呈眼睛一亮，“什麽事”
    薑蘭道：“我記得自己從一個辦公室出來，然後碰見我媽了，我媽給我帶了羊肉串，然後她問了我好多問題，學習怎麽樣，跟不跟得上，和同學相處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我。”
    陸頤呈：“是不是還問了你有沒有人給你寫情書，讓你不要早戀，少吃亂七八糟的零食，按時吃飯。”
    薑蘭神色呆滯，這些話陸頤呈竟然也記得。
    陸頤呈道：“我當時在辦公室門的後麵。”
    不是故意偷聽，他不敢出去。
    薑蘭對他沒意思，但是他確實起了不該有的心思，興許謝老師一眼就能看出來。陸頤呈不敢，所以站在門後等母女倆離開。
    當時薑蘭才從外地回來，雖然剪了短發，但貼吧上有人評了新校花，很多男生下課來七班看她，謝老師怕耽誤學習，所以才會這麽問。
    聽薑蘭說沒有，陸頤呈還挺開心的，開心之後就是無窮無盡的難過，原來她沒有。
    薑蘭低下頭不說話了，雖然她的確很得意陸頤呈先喜歡她，追她跟她表白這些事，但是暗戀一個人的過程是委屈酸澀的。
    她膽戰心驚害怕陸頤呈突然出來，了陸頤呈在門後那幾分鍾想的肯定更多。
    他當時在想什麽。
    薑蘭衝陸頤呈勾勾手，“哎，你低一點頭，我有話跟你說。”
    陸頤呈道：“我這樣也能聽見。”
    這人怎麽這麽能廢話啊，薑蘭不耐道：“讓你低下你就低下，怎麽話這麽多。”
    他就說了一句。
    陸頤呈如言低下頭，就在他傾身的一瞬間，薑蘭踮起腳記親了他一下。
    蜻蜓點水一個吻，就像螢火蟲不小心飛到臉上，然後飛快離開一樣。
    薑蘭撤得飛快，以前她可能做過這樣的事，但現在，是頭一回。
    陸頤呈還沒反應過來，他保持著這個姿勢，看著薑蘭，薑蘭眨了一下眼睛，“我好像有一點喜歡你了，這是因為喜歡才親的。走啦，回去。”
    陸頤呈：“那我也很喜歡你，比你現在喜歡我的多很多。”
    按照薑蘭的邏輯，那豈不是……
    薑蘭：“你敢親我我就生氣。”
    陸頤呈就怕薑蘭生氣，但薑蘭能親他一小下，他就很開心了，覺得去醫院也值，“那你還有沒有想起別的來比如咱們兩個在一起的事，去哪兒，做什麽……”
    薑蘭誠實地搖搖頭，“以後會想起來的。”
    陸頤呈有些失望，但今天他很知足了，自從薑蘭和於挽秋參加節目之後，他的要求就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那個陸星然都問你什麽了，你跟他說那麽多。”
    這小心眼勁兒。
    薑蘭道：“你哥的新歌，古風的，有一段伴奏是小提琴，可是他嫌不夠深沉，所以想換成大提琴，但我覺得大提琴也不太好，可以試試別的樂器。”
    陸頤呈：“哦。”
    薑蘭笑了一下，“快回去吧，都幾點了，於老師該睡了。”
    陸頤呈道：“要不再看一會兒螢火蟲吧，挺好看的。”
    街道的點點熒光和天上的漫天星子，還有身邊的人都好看，陸頤呈掏出手機，“咱們拍張照片。”
    薑蘭點了頭，但很快她就後悔了，因為陸頤呈找的角度太死亡了，而且陸頤呈比她高，顯得她跟個矮鵝似的。
    哢嚓一聲，照片拍好了，幸好薑蘭長得好看，周圍還有螢火蟲，這個角度不至於醜。
    陸頤呈按了兩下手機把這張照片換成了屏保。
    以前的屏保是薑蘭穿綠色仙女裙的那張。
    薑蘭忍不了了，“你有沒有審美啊，哪張好看心裏沒數嗎。”
    “就這張好看。”
    ——————
    次日，薑蘭帶著從滇省買的紀念品和土特產回b市。
    有菌子，鮮花餅，還有一套民族服飾，是和於挽秋買的姐妹裝。
    待了兩天就要回去，薑蘭還有點舍不得，但還是在心裏默默說了句再見。
    以後有空了再來玩。
    到b市已經是下午了，陸頤呈直接回公寓，薑蘭晚上要出去一趟，得先回節目組放東西。
    沈星瑤這回玩爽了，她和杜萬舟也吃了菌子，但倆人啥事沒有，知道薑蘭和陸頤呈進醫院還挺意外，幸好沒什麽大事。
    張天也嚇了一跳，過來問了問薑蘭有事沒有，“陸頤呈也進醫院了”
    薑蘭：“就是有點迷糊，其他的事沒有，吊完點滴就好了，不過，還是得少吃，一定要吃煮熟的，還帶回來不少野生菌呢。”
    好吃是真好吃，進醫院也是真進醫院。
    張天就拿了一小包，他嚐嚐鮮得了。
    於挽秋把帶回來的東西收拾收拾，給家裏人帶的禮物讓助理送過去。
    晚上，夏婧過來了。
    作為經紀人，除非有工作上的事記，夏婧是不會來節目組的，她一臉喜色，“是好事，滇省政府聯係我，想請你和薑蘭做滇省旅遊宣傳大使。”
    滇省在華國的南邊，風景秀麗四季如春，主要經濟來源是旅遊業。
    比較出名的麗江，雪山，洱海，佛寺，還有一些不出名的景點，比如於挽秋和薑蘭去的小鎮看的螢火之森，滇省有很多這樣的小鎮。
    如果請於挽秋和薑蘭做旅遊宣傳大使，肯定能增加滇省的人均gd，滇省也不白白撿便宜，這算是互利雙贏的事，能增加於挽秋的國民度，和政府合作比接任何代言都強。
    夏婧的意思是接，那邊說需要拍一段三十多分鍾的宣傳片，除了宣傳景點，還會宣傳特色美食和民族服飾，於挽秋和薑蘭的形象很好。
    考慮到她們兩個正在錄節目，交接人說可以等節目錄完再開拍，除了會給一定片酬，那邊還說給一個參演《致敬》的名額。
    《致敬》是明年國慶檔，很早就開始籌備了，也是獻禮片。
    這種電影，除了需要資曆，還需要人脈，夏婧本來打算自己去爭取的，但有機會，肯定更方便。
    於挽秋的演技沒得說，如果同意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
    而且這種片子也不看片酬，很多演員都是零片酬參演，電影的全部收益會捐給山區的希望小學，很有意義。
    陸家從商，陸雙辰不會插手於挽秋的事業，如果能得到這個機會，真的很不容易。
    於挽秋道：“薑蘭馬上就開學了，哪兒有時間。”
    夏婧：“那邊說以你們的時間來，開學總有周末吧，而且大四馬上就畢業了，國慶假中秋節，還有寒假都能拍的，我的建議是接。”
    說於挽秋要強，那也是事業心重，自己的電影一定要自己自己滿意才行。
    但是代言接的少，也不參加綜藝什麽的，雜誌也不拍。
    除了拍戲，就剩看書健身了。
    看看別的人，代言一個個接的飛起。
    於挽秋道：“我得問問薑蘭，薑蘭出門見她媽媽了，一會兒我去接她。”
    夏婧準備等薑蘭回來，網上有句話就一段感情合不合適可以看兩個人能不能變得更好，看於挽秋事業穩定上升，薑蘭有新的工作，陸頤呈實習順利，這家人一看就很合拍。
    薑蘭和謝雲珍約在一家火鍋店，她回家要一個多小時地鐵，所以找了個折中的地方。
    薑蘭還挺害怕的。
    她媽媽基本上不找她說話，問也就問節目習不習慣，失憶的事謝雲珍並不知道，而且，薑蘭不知道她媽知不知道陸頤呈這個人。
    就算以前不知道，現在也知道了。
    謝雲珍很準時，一看見媽媽，薑蘭就有種親切感，但當謝雲珍眼睛一掃過來，薑蘭就不敢動了。
    “醫生有沒有說什麽忌口”謝雲珍問。
    薑蘭搖搖頭，“好利索了，什麽都能吃。”
    “那就點清湯鍋吧。”
    薑蘭趕緊說好，謝雲珍和薑蘭夢裏差不多，衣著樸素，眼神犀利，“吃清湯鍋就行，要不我請你吃飯吧。”
    謝雲珍點了幾個薑蘭能吃的菜，記把菜單遞給服務生，等人出去，包間隻剩兩個人才道：“我不是於挽秋，不會被你的小把戲騙到，有話問你。”
    薑蘭下坐得更直了。
    謝雲珍：“不用這麽緊張。”
    薑蘭更緊張了，這種時候隻能罵罵男朋友緩解一下心裏的壓力。
    謝雲珍問：“為什麽突然參加這個節目，大三不實習，來參加綜藝，你是想進娛樂圈嗎。”
    薑蘭道：“我找到實習工作了，在陳寧磊老師的工作室。”
    “我問的是為什麽突然參加這個節目，別答非所問。”謝雲珍的語氣一直是淡淡的，但就是很有壓迫感。
    薑蘭：“是因為於老師找到我，我看拍完片酬有兩千萬，就答應了。”
    謝雲珍按了一下額頭，“你有腦子嗎”
    想過被網友噴會怎麽樣嗎，但凡兩人相處不是現在這樣，薑蘭都可能會遭受網絡暴力，“陸頤呈知道嗎，他就是這麽處理事情的”
    薑蘭實話實說，“他開始不知道，我以為這是他的意思，想錄完節目拿了片酬就分手的，所以把他拉黑了，後來知道的時候都錄了兩期了。”
    這事說來話長，但如果她沒有失憶，可能結果就和現在不一樣了。
    謝雲珍：“你對待感情就這個態度，什麽都不問清楚就想分手”
    “你是我媽還是他媽，你不該向著我嗎，真的是。”薑蘭低下頭，她還委屈呢。
    謝雲珍也頭疼，她要不是薑蘭她媽至於看那些評論整宿整宿睡不著，又不敢問怕薑蘭有壓力，“我隻是跟你說，做什麽決定的時候考慮清楚後果，別冒冒失失的，他家有錢咱們也不差什麽。”
    就一個女兒，有錢怎麽了。
    教書的人都硬氣，謝雲珍也不例外，其他的她不想問了，也幸好，於挽秋是個不錯的人。
    “吃飯吧。”
    清湯鍋底，沒有靈魂，薑蘭道：“媽我想吃辣的。”
    謝雲珍：“你就給我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