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攝影棚裏，大家開始著手準備拍攝節目宣傳照，黃壬萱就站在這片白熾光芒的核心，精心修飾過的妝容在強光下呈現出一種近乎完美的無瑕感。
    她站在背景板前，白色西裝裙熨得沒有一絲褶皺，頭發弄成波浪卷發，化妝師剛為她補完口紅，鏡頭對準了她。"壬萱，表情再放鬆些。"攝影師舉著相機後退兩步，"這次宣傳照要突出你們主播的親和力，微笑弧度再大一點。"她微微調整下頜的角度，頸項拉出流暢優美的線條，眼神穿透鏡頭，攝影師再次穩住她的姿態，“很好，壬萱，保持住笑容和姿勢！”
    蘇念正坐在不遠處的高腳椅上候場，她看著聚光燈下的黃壬萱，輕聲讚歎：“壬萱你這狀態，絕了。鏡頭真是吃你這股勁兒。”
    黃壬萱在攝影師喊停的間隙，朝著蘇念的方向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算是回應，但眼底深處卻沉澱著難以被強光驅散的疲憊與一絲遊離。
    她突然感覺到這份工作帶來的體麵與壓力，如同她身上剪裁精良卻並不完全舒適的套裝，既是束縛，也是動力。
    就在她準備配合攝影師進行下一個姿勢調整時，一陣不合時宜的震動從她放在旁邊化妝台上傳來。嗡嗡聲持續而固執，在攝影棚相對安靜的工作氛圍裏顯得格外刺耳。化妝師小蓓正拿著粉撲準備上前補妝，聞聲頓住了腳步，有些無措地看向黃壬萱。蘇念也投來詢問的目光。
    黃壬萱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被打擾的煩躁迅速掠過眼底，隨即被職業性的平靜覆蓋。
    她朝攝影師和小蓓做了個抱歉的手勢：“稍等，我接個電話，很快。”
    她快步走到角落，遠離聚光燈的核心區域，光線在這裏陡然變得昏暗模糊。
    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歐陽寰——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破了她內心的防線，遲疑了一會，她才按下接聽鍵，將手機貼到耳邊，聲音刻意壓低，帶著一種冰封般的距離感：“什麽事？”
    聽筒裏傳來的聲音熟悉得令她心頭發顫，帶著一種歐陽寰特有的、仿佛被醇酒浸潤過的低沉磁性，隻是此刻這磁性裏纏繞著不易察覺的試探與猶豫：“壬萱？是我。你最近還好嗎？現在……你有空見麵嗎？”歐陽寰電話那邊有些嘈雜，像是在人群眾多的場所。
    黃壬萱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攝影棚中央那片刺眼的光明區域，攝影師和助理們正低聲交談，調整設備，等待著她。
    她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直接地切斷了歐陽寰的期待：“我很好。但是我現在沒空，我在上班。”
    她刻意強調了“上班”兩個字。
    電話那頭明顯頓了一下，歐陽寰感到意外和困惑：“上班？”歐陽寰難以置信疑問，“你……怎麽突然去上班了？之前不是說你不想上班嘛……”
    “人的心態都是會變的，不止是你變了，我也變了。”黃壬萱打斷他的話，隻有冷硬的回響，“你要是沒有別的事情，就這樣了。過去的事，我已經放下了。你沒必要再提，我們也沒必要再見了。”
    她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幹脆利落地斬斷過去粘連的絲線。
    “放下？”歐陽寰的聲音陡然提高，那份刻意維持的試探被撕開一道裂口，愧疚和急於辯解的情緒洶湧而出，帶著一種近乎窒息的沉重感，“壬萱，我知道！我知道是我混蛋！我當初……鬼迷心竅，我對不起你！是陳欣怡，是她……”他急切地想要將責任推出去，聲音裏充滿了自我厭惡的顫音，“是我錯了！我每天都在後悔！給我個機會，讓我補償你，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
    “補償？”黃壬萱幾乎是立刻反問，嘴角勾起一個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眼神銳利地仿佛能刺破電話線看到對方那張寫滿懊悔的臉，“歐陽寰，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用金子鑲邊也改變不了它碎過的事實。補償這個詞，聽著太廉價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疲憊與決絕，“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你所謂的重新開始，不過是你自己過不去那道坎。放過你自己，也放過我。”
    電話那端陷入了短暫的死寂，隻能聽到他壓抑而粗重的呼吸聲。
    幾秒後，那聲音再次響起，卻陡然變得陰沉，像淬了毒的冰，之前的愧疚被一種強烈的占有欲和失控的威脅感取代：“放過你？壬萱，你跟我說‘放過’？”他冷笑一聲，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是不是……要跟那個姓段的在一起了？那個段清微？我告訴你，我絕不允許！你想都別想！”
    歐陽寰那不容置疑的控製欲和自以為是的威脅，像一股汙濁的氣流，讓她感到一陣強烈的生理性不適。
    “歐陽寰，”她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你聽清楚，我現在隻想搞事業。感情？我沒那個時間，更沒那個心思去陪你玩多角遊戲了！至於我和誰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沒有一毛錢關係！”
    她從未用這樣的語氣對歐陽寰說過話，她現在變得異常冷靜，“你和陳欣怡，才是真正的‘門當戶對’。她是真的喜歡你，喜歡到可以包容你的一切不堪。何必在我這裏浪費時間？別再打來了。”
    話音剛落，不等對方有任何反應，她已經重重按下了屏幕上的紅色掛斷鍵。幹脆利落，沒有一絲猶豫。
    哪怕此時此刻，歐陽寰的電話再次響起，但是她依舊毫不猶豫切斷了鏈接。
    那嗡嗡作響、連接著不堪過往的通訊，瞬間被徹底切斷。世界仿佛安靜了一瞬，隻有她自己略顯急促的心跳聲在耳邊鼓噪。
    她握著手機，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站在原地沒有動。
    攝影棚頂部的幾盞大功率工作燈突然發出“滋”的一聲輕響，燈光詭異地閃爍了幾下，明暗交替的瞬間，將她臉上竭力維持的平靜麵具撕裂了一角，泄露出難以言喻的蒼白和緊繃。
    此刻在角落的陰影裏，竟顯出她易碎的脆弱身影。
    過往的記憶碎片——那些甜蜜的欺騙、灼心的背叛畫麵——如同被這閃爍的燈光激活，不受控製地在她腦海裏尖銳地翻騰了一下，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壬萱？”蘇念已經走了過來，站在幾步之外，暖色調的柔光勾勒出他帥氣臉龐，“你……沒事吧？臉色看著不太好。”他遞過來一瓶擰開的礦泉水。
    黃壬萱猛地回過神，像從冰冷的水底掙紮出來。
    她迅速眨了眨眼，將那幾乎要失控翻湧的情緒狠狠壓回心底最深的角落。她接過水瓶，“沒事。”
    “一個無關緊要的推銷電話，囉嗦得很。現在這些推銷員總是問我要不要辦理各種貸款，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地步。”
    她抬手，動作流暢而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耳畔一絲被汗水微微濡濕的碎發，指尖穩定，沒有絲毫顫抖。
    從前與歐陽寰的過往，對她而言不再是令人疲憊的負擔。
    “小蓓！麻煩幫我補一下妝！”
    她再次叫化妝師幫她補妝，她站在鏡頭前，按照攝影師的指引，微微側過身體，下頜抬起一個恰到好處的角度，將修長的頸項線條完全展露。燈光在她精致的鎖骨上投下一小片誘人的陰影。
    “好！壬萱，看這裏！”攝影師的聲音帶著職業的興奮，“對，就是這樣！非常好！”
    黃壬萱的目光穿透鏡頭冰冷的玻璃，投向攝影師身後那片虛無。她已經沒有過往失神的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淬煉後的堅硬，一種斬斷過往、破土重生的決心，將所有殘餘的軟弱和動搖都狠狠踩在腳下的孤勇。
    這光芒，比攝影棚裏任何一盞昂貴的燈光都要奪目，都要灼熱。
    蘇念站在外圍的陰影裏，看著聚光燈下那個光芒四射的黃壬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那瓶被黃壬萱塞回來的水。瓶身凝結的水珠滑落，滴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點微涼的濕意。
    他若有所思地輕輕歎了口氣，那聲歎息很輕，很快就被攝影棚裏持續的快門聲和指令聲徹底淹沒，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