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了,夜裏下了點雨，風涼颼颼的夾雜著濕氣。
    林意七關上車窗後又看了會手機，看到猹猹半小時前給自己發的消息,是兩張照片。
    照片上,她站在扶槐身後給他綁頭發，頭發還沒綁好,被她攥在手中，絲絲縷縷的墨發有些鬆散垂墜下來，落在男人俊逸眉角。
    放大照片能看到扶槐微微偏著頭,視線低垂，不知是在想什麽，嘴角竟然牽起一點淡淡的弧度來。
    原來那時候，他是在笑的。
    林意七默默保存了照片,然後回複了猹猹一個大拇指,扶槐也在這時候回來了。
    外頭下了點雨，他的外套上飄著一兩點小雨滴,車裏燈光亮起時，還能看到發梢上掛著的水霧般雨點。他一進來,跟著冷氣一塊湧來的,還有一點煙味。
    “你剛剛去抽煙了呀”
    “嗯。”扶槐下意識應了下,很快又修正說，“沒有，是海源身上的煙味。”
    林意七彎了彎嘴角,“哦，我還以為你偷偷跑去抽煙了呢。”
    臨近十一點,道路總算短暫地安靜了下來。道路兩旁閃爍著霓虹,氤氳在車窗雨點上,好像在重演著剛剛車窗外的一點爭執。
    林意七回頭看向駕駛座的扶槐，他的發梢被雨點打濕，耷拉著垂在眉角，濕漉漉氤氳著低斂的睫毛，唇線微垂。
    像隻可憐巴巴的小狗。
    心情不好的樣子。
    林意七輕輕開口，“話說回來，剛剛聽他們叫你扶槐”
    扶槐看了她一眼，“你才知道”
    “我之前一直以為，你叫作幸福來著。”
    “幸福”
    “是啊。”林意七摸摸鼻尖說，“我問你叫什麽名字，你說，‘我幸福’。”
    “我幸……”扶槐跟著喃喃了一遍，反應過來，微微挑了嘴角，“你重音有問題。”
    林意七看他總算笑了，心情也跟著明朗了一些，“我之前還在想，你如果叫幸福的話，那你妹妹應該叫什麽名字，該不會叫幸運吧”
    扶槐被她逗笑，視線偏移過來看她一眼，“挺有想象力的。”
    “那是。”
    林意七洋洋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決意先不告訴他自己和扶梔相熟的事情，眼珠轉了轉，笑吟吟問起，“話說回來，你妹妹幾歲呀也是在槐大讀書嗎說不定我倆還是同學呢！”
    “她大二出國了，應該不會是你同學。”
    “哦那真是遺憾誒！”林意七故作惋惜歎口氣，又說起，“話說回來，我小時候就特別想要一個哥哥來著。”
    “家裏沒有年長的哥哥姐姐”
    “倒是有一個表哥。”林意七撇了撇嘴，腦海裏浮現出林修源的身影，“但是他怪討人厭的。”
    扶槐笑了下，“可能都是你這樣的想法。”
    林意七思索片刻，真誠道，“不一樣，你還會給人買蛋糕，還是做你妹妹比較幸運一點！”
    “幸運……”
    扶槐嘴角的笑意微微收斂，“還是別了吧。”
    -
    回到頌清城時已經很晚，林意七洗了個澡就躺上床了，一夜無夢，直到第二天被扶梔的微信叫醒。
    昨天那個電話裏，林意七話說一半，把人胃口吊了起來，晚上又沒有回消息，可把扶梔好奇得抓心撓肝。
    林意七躺在床上給她打電話。
    “簡而言之，我的房東就是你哥。”
    短短一句話，卻用了扶梔整整五分鍾來消化。她結結巴巴，半天才理解過來，“所以說……你之前說好心房東收留你，就是我哥收留你”
    “是這樣的。”
    “不對啊。”扶梔的聲音聽起來非常之匪夷所思，“他那樣一個性格惡劣的臭狗屎，他怎麽會好心收留人啊”
    林意七趴在被子裏半眯著眼，還睡得不太清醒，就聽到耳畔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聲。
    “難怪他說他喜歡美女，原來是覬覦你的美色啊。”
    林意七翻了個身，努力睜開眼，好笑地說，“不是啦，我跟你哥其實之前就認識了，是在網上……”
    林意七粗略地把以前畫畫還有網上對線的事情和她提了一句，末了還囑咐扶梔先不要告訴扶槐她們倆認識的事情。
    扶梔：“為什麽呀我還想一會打電話去嘲笑他見色起意呢。”
    林意七看著天花板，狡黠地眨眨眼，“這叫信息差優勢！”
    -
    接下來的一周，扶槐變得忙碌起來，每天像普通上班族一樣早出晚歸，很少有時間閑散待在家裏。
    林意七說不出什麽感覺，隻覺得他好像變得沉默了一些。雖然以前也話不多，但最近更加明顯的一點是，更少和她開一些玩笑話了。
    林意七隻當是他工作忙起來了更加疲憊，也沒有精力開玩笑，就沒有去問。
    周日，槐南的初雪在傍晚悄無聲息地落下。
    初雪，當然要配上一鍋暖暖的熱紅酒呀！
    林意七換了一身衣服就出門了，可惜小區門口的超市今天歇業。林意七看了眼時間還早，自己也不餓，就坐了地鐵去三站之外的一家大超市。
    這家超市隔壁就是一家書店，林意七從超市出來就去書店搜羅一通，出人意料地買到了幾本之前看過但沒買到的漫畫。
    過了晚高峰的點，地鐵上人不多，但也沒有座位，林意七就靠在靠門一側的扶手柱上翻漫畫。
    這部漫畫她高中在網站上看過一半來著，後來嫌作者更新太慢就沒看了，現在買到實體書都已經完結。
    一共上下兩冊，林意七將購物袋放在腳邊，靠著柱子溫習一遍自己看過但是已經忘記的劇情。
    地鐵開得平穩，不知不覺過了幾站，林意七正要翻頁，身後伸過來一隻手，頑強地抵在了上一頁的頁碼上。
    “等一下等一下，我還沒看完。”
    林意七扭頭一看，赫然對上三張青澀年輕的男生麵孔。
    三個人看起來年紀都不大的樣子，可能才十七八歲
    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她的身後，借著身高優勢，可以輕而易舉地越過林意七的肩膀看她手上漫畫。
    “哇，他牛x啊，一拳錘爛他！”其中一個男生感歎出聲。
    中間的男生推了推他的肩膀，“別說髒話。”
    “行了姐，翻頁翻頁。”
    林意七被後麵三個自來熟的男生逗笑，配合地翻了個頁，維持著剛剛的姿勢繼續看，隻是偶爾身後的幾個男生會攔住她翻頁的動作，“誒誒，姐姐等一下翻，沒看完呢——”
    林意七覺得好笑，配合著幾個人的速度翻頁，中途他們有看不懂的地方，林意七還會主動跟他們解釋前麵的劇情。
    一晃眼，地鐵到站，三個男生意猶未盡地準備下車，瞥眼看見林意七沒有動作，奇怪道：“姐姐，你不下車啊”
    林意七笑著擺擺手，“我還沒到站。”
    “………”
    其中一個男生沒忍住笑出來，“可是，這裏是終點站誒。”
    “”
    林意七又搭返程的地鐵回去，足足比原來多花了一個小時才回到家。
    到家時已經八點多，扶槐已經回來了，正靠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上正在播放一部外國電影，電影的基調平和詼諧，兩個主角正在閑談，輕鬆的語調從音響裏傳出來，聲音不大。
    “你在看什麽電影呀”
    沒有得到回應，林意七朝他看去，才發覺他其實並沒有在看電視，而是靠著沙發睡著了。
    大概是今天有什麽工作，他難得穿了正裝，剪裁合身的襯衣度量著優越的身材曲線，呈現出和平時的散漫隨意截然不同的氣質，斯文又禁欲。
    嘖，該說不說，這身材和臉是真的讓人挑不出毛病。
    林意七暗暗感歎著，輕手輕腳地拿起沙發上她之前拿來的小熊被子給他蓋上，接著走去廚房按照教程煮紅酒。
    其實過程很簡單，隻要準備齊了食材很快就能搞定。林意七從櫥櫃裏翻出兩個大玻璃杯，然後搖搖晃晃地端去了客廳。
    扶槐這時已經醒了，他坐起了身子，手肘撐著膝蓋，將臉埋進手心沉沉呼吸了兩下，然後問，“這是什麽”
    “你喝一下就知道了。”
    扶槐帶著幾分遲疑嚐了一口。
    “煮紅酒”
    “嗯呢，味道不錯吧！”
    扶槐點頭，“挺好的。”
    “誒，今天初雪，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吧！”林意七坐在地毯上，笑吟吟抬起頭說。
    扶槐跟著笑了下，“初雪和遊戲有什麽關係”
    沒有關係，但是林意七就是想讓它有關係。
    於是她撇撇嘴說，“你就當我一個人悶久了無聊嘛，你陪我玩一下唄。”
    林意七看他一眼，小聲補充道，“更何況，你都喝了我煮的紅酒誒……”
    吃人嘴短，扶槐隻能答應她。
    林意七說的遊戲，其實根本也算不上遊戲。她要他和自己互相猜對方的高考分數。
    借助於扶梔的助力，她幾乎是脫口而出，“我猜，！”
    毫無懸念，林意七贏了。
    扶槐隻當她是在網上查到的信息。
    “好吧，我猜不出來。”他說。
    林意七眨眨眼，“那贏了應該得有獎勵吧”
    “你想要什麽”
    “讓我想想……”
    林意七收回了目光，雙手抱起熱騰騰的紅酒，故作糾結地擰著眉心思考。
    但其實心裏早就已經盤算好，她還有七八個棘手的單子還沒畫，有這麽個現成的模特就在自己身側，不用豈不是暴殄天物了！
    所以，她要借機再次征用他作為自己的模特！
    “我要你——”
    林意七興奮地回過頭，聲音忽然停住了。
    扶槐靠坐在沙發上，指尖抵著太陽穴，竟然……又睡著了
    林意七怔怔看他，回到on一周，他眼角的頹然似乎少了一些，但眉眼之間的那種沉鬱感，似乎從來沒有減少過。
    是因為失眠的緣故嗎
    煮過的紅酒飄蕩著淡淡的果香，不醉人，卻令人有些恍然。
    隔著一米遠的距離，林意七的指尖在空中描繪他。
    他這樣好看的臉上，如果露出由衷的笑容，會是什麽模樣呢
    就在林意七以為扶槐又睡著時，他卻睜開了眼，看樣子隻是在閉目養神，見她正直勾勾望著自己，扶槐抬了抬嘴角，“想好了”
    “嗯……”
    林意七看著他疲憊的眉眼，忽然改變了自己剛剛的想法。
    “我要你……”
    林意七想說，我要你開開心心的。
    但這句話似乎有些空泛，說出來，像是一句不具有執行效力的祝福語。
    於是她改口說，“我要你…每次失眠都告訴我！”
    扶槐低斂的眼睫動了下，緩緩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