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長的影子在狹窄門縫裏愈來愈遠,直至消失不見。
    直到甬道再次複歸平靜，林意七才垂下眼睫，輕輕往下壓了壓嘴角,準備溜回房間,但還沒直起腰，就聽到耳畔“咚”的一聲,是物體撞擊在鐵門上發出的聲音。
    林意七低叫了一聲，嚇得退後了一大步，然後定睛一看,看到了抱著雙臂悠哉遊哉倚在鐵門另一側的林修源。
    男人倚在屋簷下的陰影處，嘴角饒有興致噙著點笑，慢悠悠來了句，“林意七,新年快樂”
    “………”
    “你有病吧”
    翻了個白眼,正要回屋，忽然明白過來他是在學剛剛扶槐說的話,怒目：“你偷聽我說話！”
    林修源賤兮兮咋舌，“嘖,這怎麽能叫偷聽呢不過是出來倒個垃圾,你們的聲音就自己飄過來了。”
    兩步走上來勾住林意七肩膀,八卦地拉著問，“誒，說說,什麽樣的你還扒門縫偷看呢，挺喜歡”
    林意七拍掉他的爪子往回走,“你家住海邊啊,管這麽寬”
    林修源跟上來,“幹嘛這麽小氣，分享一下嘛。”
    “嫂子回去了”
    林修源：“嗯，回了……所以他叫什麽名字啊幾歲幹什麽的”
    林意七：“爺爺好像說明天要去南湖踏青，你別起晚了。”
    林修源：“你們是在槐南認識的他特地來懷北找你啊”
    “……”
    “晚安。”
    房門“啪”的一下關上。
    ……
    萬籟俱寂，隻餘下浴缸裏一點水花波動的聲音。
    浴室照明燈是內嵌在天花板裏的淺光燈，被氤氳的濕氣籠罩，將朦朧的空氣照得霧蒙蒙。
    林意七坐在浴缸裏，心緒久久難以平靜。
    所以今天晚上，扶槐是向她……表白了
    他說要追她，還說……喜歡她！
    好突然……
    明明這麽多天都沒有消息，怎麽一下子就出現在她的麵前說喜歡她了，真是莫名其妙一個人……
    身體下滑，將唇角弧度隱匿在了蓬蓬泡沫之中。
    手機在這時“叮咚”了一聲，林意七眼神一亮，趕忙從浴缸裏撈出手擦幹，拿過手機，但發來消息的是扶梔。
    也是，才過了半個小時，怎麽可能就到了。
    扶梔：【大消息！特大消息！】
    林意七好笑：【什麽大消息你怎麽還沒睡】
    扶梔：
    【我哥有情況！！】
    【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就沒看到他，剛剛打電話，你猜他說什麽】
    林意七也被勾起好奇：【他說什麽了】
    一邊從浴缸裏站了起來，換好睡衣走回房間。晚上吃得有點鹹，出門倒了杯水，走回房間時，剛好看到手機上扶梔回消息。
    扶梔：【他說他去給我追嫂子！】
    “噗——”
    猝不及防被水嗆到，林意七放下水杯，扶著凳子咳了半天才緩下來。
    不可思議地回複扶梔：【他真這麽說啊】
    扶梔：【千真萬確如假包換，原話就是這麽說的】
    嘖，還沒追到手就叫嫂子了。
    “果真不要臉。”
    林意七悄悄翹起嘴角，仰麵倒在床上，用被子將自己整個裹了起來，隻露出一個腦袋和手指。
    點進相冊，打開今晚錄的那個長達五分多鍾的視頻。
    無邊夜色，依次排開的絢爛煙花，煙火燃料從筒幹裏噴射出來，嘩然作響，夜裏風大，呼嘯的風製造著巨大噪音，呼呼拍打著手機的收音孔。
    喧嘩噪聲中，她聽到他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將聲音調到最大，放到耳邊。
    她聽到巨大的煙花和風聲，和從遠處傳來的他的聲音。
    “就是想追你，想把你追到手，做女朋友的意思。”
    風聲又起，將他的聲音蓋過，隻能聽到她不太確信的，帶著微微顫音的回複。不過幾瞬，大概是煙花燃得快到盡頭，倏然加大了火力，巨大的噪聲掩蓋了兩人的對話。
    隻聽到最後終於沉寂下來，他說，“林意七，我喜歡你。”
    將視頻往回倒了五秒，再聽一遍。
    林意七，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一聲聲呢喃，混在風聲裏，裹挾著煙火與燃料殆盡的味道，好像再次將她包裹，連帶著心跳也跟著砰砰加速。
    扶槐，喜歡她。
    他親口說的。
    他說他喜歡她！！！
    林意七低低叫了一聲，將自己裹進了被子裏，直到呼吸不通暢，才將憋紅的一張小臉再探出了被子，然後又摸過手機，將視頻拉到剛剛的片段，一遍又一遍地反複聽。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林意七第幾十遍將手機遞到耳邊聽那句表白時，巨大的電話鈴聲猝不及防響起，把她嚇了一大跳。
    來電顯示：【fuhu】
    林意七捏著手機，清了清嗓子，這才接通電話。
    “喂”
    “還沒睡”
    男人的聲音低沉和著電流聲傳來，輕輕淡淡，好像很輕地笑了一聲，“在等我電話”
    “……”
    “才沒有。”
    林意七翻了個身，看了眼手機上時間，“現在才過了沒到兩個小時誒，怎麽這麽快”
    “航線不同，所以比較快。”
    “哦……那你到家了”
    “沒，在門口，有一個問題。”
    林意七：“什麽”
    很低的一聲淺笑順著風傳來，“倒也沒什麽，就是提前了解一下，你打算和扶梔說嗎”
    “說什麽”
    隻反應了一秒，林意七就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這時想起來算賬，“你剛剛跟小梔說，去給她追嫂子”
    電話那頭咋了咋舌，“她的消息倒是快。”
    “切，誰是你嫂子了”
    電話那頭笑得閑散，“不是我嫂子，是她嫂子。”
    “不要轉移話題。”
    林意七趴在枕頭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摳著邊角的花邊，很輕地“哼”了一聲，“想得倒美。”
    “我想的是很美。”
    電話那頭起了風聲，扶槐的低笑藏在風聲中，“那你準備和她說你就是那個嫂子嗎我對個口供。”
    林意七摳了摳指甲，“暫時不打算。”
    他都還沒追呢，哪兒這麽快就讓他得逞。
    “行，那我知道了，先不告訴她嫂子是你。”
    “嗯……”反應過來，抿起唇角，佯怒地切了一聲，“本來就不是，好嗎”
    怎麽這麽喜歡占人便宜。
    扶槐笑，“嗯，暫時還不是，我會加倍努力的。”
    切，努力個頭。
    ……
    笨蛋小狗。
    悄悄翹起嘴角，指甲摳了摳枕頭邊沿的蕾絲邊，沒有說話。
    電話那頭也沒有了聲音，隻能聽到呼嘯的風聲拍打著樹林，細細簌簌，還有一點微不可察的呼吸聲。
    今天的槐南溫度好像還蠻低的。
    短暫的沉默後，林意七：“你快進去吧………”
    “林意七。”
    他突然叫她，聲音低沉。
    林意七心頭悄悄顫了下，“嗯”
    “我今天很開心。”
    林意七或許沒有想到，一天之內，會聽到他第三次說出“開心”這個詞——這個曾經和頹然又沉鬱的他看起來毫不相幹的詞。
    這一刻，即使不為情愛風月，作為認識這麽多年的朋友，她也由衷地為他開心。
    她也跟著笑了下，“嗯，開心就好。”
    “小寶。”
    “嗯”
    “晚安。”
    風聲陣陣，和著男人低沉的嗓音，好像帶著電流，癢癢的，在心頭撓了一下。
    “晚安！”
    林意七掛了電話，把頭埋進了被子裏，重重翻滾了兩圈。
    ……
    基本上一夜無眠，直到天亮才昏昏沉沉感到困倦，但沒睡下兩個小時，就被家裏人拉著出門踏青去了。
    七八個大人開了兩輛車已經出發，隻有個林意七因為起不來被丟到了最後一輛林修源的車上。
    前一天問過了林修源，表嫂也會來，所以她很自覺地走到了後座，隻是沒想到趙澤也在。
    一拉開車門，裏座的男人就露出一個燦爛笑容：“早啊小七，新年快樂。”
    隻是短暫的詫異，林意七也擠出一個笑容，然後流利地爬上車，“新年快樂。”
    林修源就將車先開去接宋茜文，走的是和前頭幾輛車不同的路線。
    林意七坐上車，本來打算補個覺，又覺得一會兒表嫂上車了如果她睡著了沒打招呼，好像不太禮貌。就硬撐著眼皮，坐起來玩了一會兒手機。
    看到早上扶梔發的消息。
    【我哥失心瘋了，昨天半夜回來，笑得很詭異】
    【一大早起來還跟我說早安】
    【他是不是鬼上身了啊】
    林意七悄悄勾起嘴角：【可能碰上什麽好事了】
    才給扶梔回完消息不到一分鍾，扶槐就發了消息過來。
    很討厭一隻小狗：【起這麽早】
    林意七抿了抿唇，低頭給他回複：【嗯，跟家裏去踏青。】
    很討厭一隻小狗：【昨晚睡得還好嗎】
    林意七下意識想說睡得不好，但思索了一下，這樣說好像顯得她很在意他昨晚的告白似的，好像是因為他而睡不著一樣。
    於是回複：【還不錯】
    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在耳畔響起，是趙澤的聲音，“昨晚睡得怎麽樣”
    林意七以為他在和林修源說話，就沒有抬頭。
    直到察覺到車廂裏有點安靜，才發現趙澤是在問她。
    “還好吧。”林意七客氣笑笑。
    趙澤順其自然地說起來，“今天是要去南湖吧那邊好像是一片濕地，有不少海鷗，聽說旁邊還開了個小遊樂場，感不感興趣”
    林修源在前麵接過話來：“她還能不感興趣她進遊樂場就跟脫韁的野馬似的，拉都拉不住。”
    林意七橫他一眼，“少汙蔑我，明明是你自己非要去那個玩偶展位和等身手辦合照好嗎是誰看到穿公主裙的nc走不動道”
    “………”
    林修源：“好了。這個話題可以就此打住了。”
    扳回一局，林意七心滿意足地低下頭繼續看手機。
    很討厭一隻小狗：【看懷北天氣，中午會出點太陽】
    林意七：【放心，帶了防曬霜和遮陽傘】
    趙澤：“話說回來，你這回放假是放多久啊什麽時候準備回槐南一般單位好像是初六就上班了。”
    林意七沒有抬頭：“不一定吧，我還蠻自由的，看心情。”
    “這樣……”趙澤笑了下，“我還想著三月份可能會調去槐南呢，不知道離你家近不近到時候可以一起約個飯。”
    林意七頓了下，抬頭看了眼身側男人，依然是溫柔開朗的笑容。
    視線偏移，和後視鏡裏林修源投來的目光對上。
    “那很好啊，漲工資了記得請我們吃一頓。”林意七大大方方笑了下，“阿源天天說要去吃海鮮大餐，好歹來個人幫他完成這個夙願。”
    趙澤勾挑的嘴角微微收斂，視線偏移，也望向前座的男人，“你什麽時候漲工資啊倒是先請我吃一頓”
    林修源也收回視線，閑閑笑了下，“我一個it狗，不被扣工資就不錯了，還是你們搞金融的收益高。”
    趙澤笑：“高風險高回報嘛，工資還行，就是不太穩定。”
    ……
    林意七低下頭繼續看手機，扶槐還沒有回消息，倒是扶梔發了好幾條。
    扶梔：
    【我哥有毒，跑過來叫我推薦防曬霜】
    【還問我一般喜歡用什麽，我跟他說了，他又說我用的這款一看就不好用，要問你用的是什麽款】
    【好無語一男的，想打他】
    林意七忍俊不禁，切換到扶槐的對話框，發消息：【聽說你要買防曬霜】
    那頭回複得很快：【她嘴這麽快】
    有些好笑。
    不過大冬天的，買什麽防曬霜，這麽精致
    正輸入文字，汽車在路口停下，宋茜文上車了。
    她穿淺紫色碎花裙，溫文爾雅，大方美麗，坐在副駕駛，和一身深灰色運動裝的林修源好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嗯……像美女與野獸。
    如果不是參加過兩人的婚禮，林意七真的會懷疑她是林修源租來的一日女友。
    “表嫂好”
    林意七第一個叫人，笑吟吟的，“表嫂今天真好看！不，表嫂每天都好看，今天格外好看！”
    林意七向來嘴甜，誇人時更是一臉真誠，縱使一向文靜的宋茜文都忍不住掩著嘴角輕笑，“七七嘴巴真甜，表嫂給你發紅包。”
    林意七：“哇，表嫂這麽好，阿源都沒給我發呢！”
    林修源從後視鏡瞪林意七：“你收著點，春節都還沒到發什麽紅包”
    宋茜文笑著拿過林修源放在車座上的手機，“這簡單，我幫他發。”
    林修源：“………”
    林意七：“謝謝表嫂”
    低下頭收紅包，不過一小會的功夫，就看到扶梔和扶槐兩個對話框都有好多條未讀消息。
    先點開扶梔的。
    【我哥有病】
    【叫我別老跟你說他壞話】
    【好莫名其妙，我哪有說他壞話，陳述事實而已】
    ……
    【去他書房借個書，看到他電腦上是個美女背影】
    【嗬，他是說那是我未來嫂子】
    【做夢吧他】
    ……
    還有一條剛發的：【他剛剛又來警告我別跟你亂說話了】
    美女背影
    林意七皺了皺眉，點進扶槐的對話框。
    【別老信那丫頭說的話】
    【她喜歡胡說八道】
    ……
    【她又跟你說什麽了】
    【我電腦桌麵的背影是你】
    【這張圖片】
    圖片上是昨晚拍的煙花，隻不過是從他的視角拍攝的。煙花絢爛，她站在圖片正中央，看不到臉，隻能看到她戴著帽子的一小個背影，逆著光，被煙火點亮一層邊緣。
    拍的還挺好看的。
    沒露臉，難怪扶梔認不出。
    林意七回想起來，他站到自己身後的時候好像正是那場表白對話開始的時候，所以……那個時候他是在一邊表白，一邊拿手機拍照嗎
    嘖，隻不過一個晚上，都換上桌麵了，他倒是速度挺快。
    林意七悄悄勾了唇角：
    【誰允許你偷拍了】
    【我要收模特費的】
    隨便說了一句，那頭竟然真的發過來一個紅包。
    林意七沒有點開紅包。
    【我開個玩笑而已！】
    很討厭一隻小狗：
    【我現在是在追你】
    【給個獻殷勤的機會】
    切，追人還這麽理直氣壯。
    “笑什麽，下車了。”林修源敲了敲車窗。
    注意著看手機，沒發現汽車早就停下了。偌大一片濕地公園，自然的湖水帶著竹林的沁香傳來，令人心曠神怡。
    林意七：【不跟你說了，我要去踏青了】
    ……
    另一頭，偌大一個莊園，元旦倒顯得冷清。
    扶江生去拜會舊友了，大伯一家也不在，就剩兄妹兩人。
    扶梔本來要和沈知野出去的，誰想他公司一款新遊突然出了點問題需要處理，他本來是想推遲，但扶梔也沒多急，就讓他先去公司處理了。
    隻剩她和扶槐在家，就愈發覺得扶槐這幾天越來越奇怪，沉鬱了好幾天的心情從昨晚開始忽然放晴，雖然還是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但常常盯著手機笑得莫名其妙。
    而自從早上過來說了幾嘴不要說他壞話以後，他對她的態度倒是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她在書房玩遊戲，同一個關卡死了好幾回，找扶槐幫忙。若是放在往常，他鐵定會扯著嘴角嗤她沒用，嘲諷夠了才會勉為其難幫她打兩把。
    結果今天一反常態，不僅沒有嘲諷她，還耐心和她解釋了半天最後關卡的通關秘籍。
    很詭異，但不得不說，讓扶梔對她哥的意見減輕了不少。
    甚至在午後主動端了個果盤去書房拿給扶槐。
    扶槐接過果盤，“算你有良心。”
    一邊又叮囑了句，“少說我壞話，知道嗎”
    扶梔從手機上抬起頭，斜了他一眼：“你幹人事我就不會說你壞話。”
    “………”
    扶槐好氣又好笑，“我什麽時候不幹人事了”
    扶梔沒理會他，看著手機忽然咋舌。
    “七七又被人表白了誒！”
    沒忍住，再次嘲諷扶槐，“你還是孤家寡人。”
    扶槐嗤了聲，“昨晚的事情，你消息這麽慢”
    扶梔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說什麽啊”
    然後把手機遞過來。
    “喏。就是剛剛表白的呀。”
    聊天界麵，最新消息。
    親愛七寶：
    【啊啊啊救，我表哥的朋友，剛剛跟我表白了】
    【好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