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麵小銅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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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樓和來時一樣殘破,看程度應該沒有遭到二次破壞,走進鍾樓,舟辛易才想起他曾讓鎮長太太躲好,不要隨便出來。
    看著空空蕩蕩的鍾樓,舟辛易無奈問道,“呃……你們知道鎮長太太會藏在哪嗎”
    “我想我能找到她。”歌說道。
    “七十年前,這座鍾樓剛剛修建的時候,她曾經要求給鍾樓添加一個暗門。”
    “不為別的,經曆過當初那件事以後,阿朵總顯得有些沒有安全感,於是我順著她的想法,將暗門修建在了最不可思議的位置。”
    歌站在鍾樓的大門位置,將魚叉對準腳下的地磚。
    這是個單向門,隻能被打開一次,打開後,隻要藏身在裏麵的人不主動開門,外麵就沒有任何方法再次打開暗門。
    好處是,很難有人能察覺這個暗門的存在。
    歌將魚叉間斷刺進磚縫裏,將平整的地磚掀開,底下露出了看似與正常地基相同的混凝土。
    歌單膝跪在土石上,用手輕輕敲了下。
    “阿朵,是我,歌。”
    “我回來了。”
    暗門下的人似乎猶豫了許久,終於,暗門被打開了。
    地縫中露出鎮長警惕的臉。
    看到歌的那一刻,鎮長渾身的緊張都一掃而空,一雙滿是魚尾紋的眼中熱淚盈眶。
    “七十年不見了,”鎮長說道,“歌,歡迎你回來。”
    鎮長為他們打開門,舟辛易才看清暗門下的樣子。
    暗門下麵竟然是一個約一百平方米的空間,安裝專門的生命爐提供空氣,容納著慪族所有的老少婦女。
    鎮長當初修建這個暗門的目的便是為了在種族存亡之際,一族人能有個藏身之地。
    除了最年邁的一批族人,慪族的婦女孩童幾乎沒見過歌的樣貌,他們隻知道黑皮膚的慪族人都是慪族的叛徒,但下一刻,德高望重的老鎮長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在了這名叛徒麵前。
    “一切都是我的錯。”
    “是我老眼昏花,放進那些圖謀不軌的人,這才害得族人家破人亡,就連鎮子也毀於一旦。”
    “我還還您受了這麽嚴重的傷……如果歌大人接任的話,我願意卸去一身職位,由您來繼續擔任慪族的代表!”
    “阿朵,我隻是一介武者,當初的事就足以證明我統治上的失敗。”
    歌蹲下來,撫摸著鎮長的銀絲,“我聽說你七十年來都沒有放棄醫學上的學習對嗎那就向我展示你的成果吧。”
    舟辛易覺得自己可能魔怔了,他愣是在這和諧的兩人身上看出二十歲年輕母親贍養九十歲老女兒的既視感。
    舟辛易正欣賞這催人淚下的一幕,就被薑意用胳膊肘小心翼翼地捅了捅。
    她問,“你這黑線什麽時候能收回去”
    舟辛易:“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他將懷裏藏著的筆記本拿出,觸碰了下書頁,黑色線須就順暢地流了回去。
    他整個人也頓時感覺全身一輕,殺意全無,就像進入了賢者模式,連帶看白蘭地都覺得順眼了。
    薑意覺得新鮮,“沒有副作用嗎”
    “好像……確實沒有。”除了必然的感到疲憊以外。
    “那這就很奇怪了,”白蘭地摻和了句,“除非是繼承者本身的傳承武器,否則很少有使用如此強力便捷的道具。”
    “這本筆記是哪裏來的”
    舟辛易自然不可能如實回答,“管住你的嘴,別讓我把你轟出去。”
    白蘭地微笑,老老實實地沒有應答。
    慪族的醫術與舟辛易認知中的不同,或者說,這一整個時代的醫術都與舟辛易認知中的大相徑庭。
    他本以為,醫術就該是藥草、藥劑,再不濟也是魔藥一類的東西,的鎮長使用的“醫術”,居然是在歌的胳膊上,用特殊的顏料繪製一些看不懂的文字,更讓舟辛易震撼的是,歌的氣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
    舟辛易忍不住湊上去問,“請問……這些醫術是什麽原理”
    鎮長一見是法官,立刻耐心解釋道,“這些顏料,是專門種植的藥樹的汁液。”
    “藥樹是一種隻有兩米多高的樹,它的汁液是深紅色的,粘稠、著色性強,用它來作為符文填塗,再合適不過。
    “符文”
    鎮長“哎呀”了一聲,“您不知道嗎”
    “符文就是技法學說的基礎呀,由符文組成的句子能散發出技法的效果,達到醫治別人的作用。”
    鎮長說著,在歌的手臂上畫了一道,“這些句子能將歌大人內髒的損壞吸收過來,代為承受,這樣以歌大人的愈合能力,很快就將痊愈,痊愈那天,隻要將符句用秘蠟洗淨,那些承受過的傷痛也就消散了。”
    “如果您想了解更多,就得去專門學習醫學方麵的符文了。”
    舟辛易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符文嗎說起來,慪族人用的軋弩內部似乎就填充了符文。
    就是那些符文讓軋弩擁有熱量和動力的
    “歌大人,這樣就算安全了,”直到把歌的雙臂畫得滿滿當當,鎮長才終於放下歌的胳膊,“那邊那位先生,也讓我幫您將傷口處理一下吧。”
    由於經曆了一場大戰,舟辛易三人多多少少都受了傷,在老鎮長感激的目光下,他們人人都榮獲了一胳膊符文。
    隨後,舟辛易和薑意一起坐在房簷上吹風。
    薑意拿出一盒煙,“抽嗎”
    “我不會抽煙。”
    “哦。”
    “你也別抽了。”
    薑意:“……”
    “不好意思,條件反射。”
    “舟辛易,你以前常管你妹妹”
    “我妹妹年紀還小,當然得管,不然學壞了怎麽辦”舟辛易說道,“不過,那也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聽聽,這一副老家長的嘴臉。
    薑意翹起二郎腿,“那你還記得這麽清楚。”
    “我不記得當年的事,就隻能記得拚死工作的那幾年了,”舟辛易道,“說實話,那段日子對我來說就像流水賬一樣,不仔細回憶,我記不太清。”
    薑意點點頭,“我懂,我懂”
    舟辛易嫌棄地看著自己被塗花了的胳膊,“這些要什麽時候才能洗”
    “正常來說大概兩天後吧,可惜老太太不會配藥,我倒是從藥師那兒拐了幾瓶。”
    薑意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一管隻有兩厘米高的超小管藥劑,隨手丟了一瓶過來,“喝了藥,你那點傷大概五分鍾就能好。”
    舟辛易還是第一次見這麽精致的小藥瓶,裏麵的計量大概十毫升那麽多,隻是藥劑配色令人很不信服……他覺得還是等受了更嚴重的傷再喝吧。
    “其實鎮長老太太的醫術已經不錯了。”
    “你皮膚上的符文麵積其實就間接說明了醫師的本領,”薑意煞有介事地說道,“你知道我見過最學藝不精的醫術畫了多少符文嗎”
    “我當時隻是斷了一條胳膊,那家夥給我畫了滿身的符文!除了臉,幾乎全都塗滿了,害得鬃煙笑話了我好幾天!”
    一想起來薑意就氣得牙癢癢,“最後我還是回到現代,打了兩天石膏才痊愈的。”
    舟辛易忍不住笑了幾聲。
    “那看來我還挺幸運。”
    兩人正聊著,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不用想就知道,是白蘭地又來湊熱鬧。
    “二位,我們該出發了。”
    舟辛易頭都不回,“去哪”
    “歌女士說去島上看看。”
    舟辛易這才轉過身,眼神裏略有愕然。
    慪族人的狀況,大概分為兩類。
    住在水下的深受保護,他們不知真相,是幸福的。
    住在島上的背負所有,他們承受罪孽,是痛苦的。
    而今天,通過歌的到來,分開了足有七十年的族人之間,終於再次有了交集。
    島上的慪族人對舟辛易的態度依然尊敬,但對薑意和白蘭地就不同了,他們本質上討厭皮膚白皙的人,更何況是白蘭地這種小白臉。
    遭到評頭論足的白蘭地也隻是推推眼鏡,表麵看上去並不計較。
    薑意倒是氣開了花。
    但當慪族人見到歌時,他們的感想隻有一個——湖裏走出來的神女。
    歌就這樣一路受到熱烈歡迎,走進族長破損不堪的小木屋。
    族長已經有一百多歲了,但當他見到迎麵走來的兩人時,仍眼中有光,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歌……阿朵……”
    鎮長快步迎上前去,“都七十多年沒見,你還能認出我”
    兩位年入古稀的老夫妻終於再次擁在一起。
    “法官大人,真的十分感謝您的到來,”之後,族長將一整袋錢幣送到舟辛易手中,“慪族並不富裕,但這些錢是我們的心意,請您務必收下。”
    “這之後您在城中走動,多攢些財物總是有必要的。”
    老族長拜托舟辛易的是“不要讓歌死在繼承者手中”,但說實話,直到最後,都沒有幾個繼承者找到歌的所在。
    但慪族幾位領導者都執意要給,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離開族長小屋的時候,舟辛易突然又見到了村中那名瘋子。
    他忽地想起來,不對啊,如果湖裏隻是另一個慪族的話,這個慪族人又是怎麽嚇瘋的
    忽然察覺的異常讓舟辛易的神經又緊繃起來,為了不讓自己繼續疑問下去,他主動拍了拍瘋子的肩問道:“你到底在湖水裏看到了什麽”
    問完他又覺得傻,一個瘋子能告訴他什麽
    沒曾想,瘋子竟真的扭過頭,一臉傻笑地看著他。
    “鏡子,鏡子!”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銅鏡,“好東西,好東西……”
    舟辛易二話沒說從他手裏搶過來。
    瘋子似乎也因舟辛易的舉動愣住了,垮下咧起的嘴角譴責地看著他。
    “哥!你怎麽又跑出來了!”
    這時少年從鎮子中衝來,急切地拽住瘋子的胳膊,拉著他一起給舟辛易鞠了一躬。
    “對、對不起,法官大人,給你添麻煩了!”
    說罷便拉著瘋子跑開。
    舟辛易沒有譴責的意思,反而還十分慶幸,幸虧這瘋子出現提醒了他。
    他看著手中的銅鏡。
    這下,研究不透的東西又多了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