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二更(補510)【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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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教官定定地看著藤檀,像是要把她看穿:“抓違反紀律的學生當然要有耐心。”
    訓練營的時候就發現這位徐教官好像有些過於關注她,藤檀當時留了個心眼,隻是回學校這麽多天,兩個人也沒碰麵,沒想到她還在盯著。
    藤檀歎氣,她在思考要不要用點特殊手段,畢竟這事兒要是鬧到蕭通海麵前她討不了好,後續綜合要是加強了周圍警戒也很麻煩。
    “現在抓到了。”藤檀的眼睛在背光處明明滅滅,“徐教官想怎麽處理”
    徐教官眼珠動了下,轉身朝前走:“跟我來。”
    ……
    藤檀跟著徐教官來到了她的員工宿舍。
    一路上氣氛沉悶,藤檀朝天空望了望。
    “這裏的空中監測儀送去檢修了。”徐教官說道,“這邊也沒有監控。”
    藤檀瞟了一眼門上的金屬銘牌。
    ——徐州晏
    這名字有點男相。
    徐教官打開門:“進來吧。”
    藤檀跟著走進去。
    徐教官瞥了眼藤檀:“換鞋,我的地毯很貴。”
    藤檀:“……”
    這種時候好像不太適合討論地毯的問題吧。
    徐教官催促:“快點,我明早上還有課。”
    藤檀認命地彎腰換鞋。
    等藤檀進去的時候,徐教官已經坐在椅子上,手裏摩挲著一個封皮已經泛黃的筆記本。
    夜風輕輕掀起半透的窗簾,清淺的光暈和著淺粉的花瓣順著半敞的落地窗灑進來,將沁人的清香鋪了滿地,柔和得讓人忍不住沉醉。
    室內沒有人說話,隻有窗紗飄起的紗紗聲纏纏繞繞。
    徐教官目光虛虛地落在藤檀身上,半晌,緩緩開口:“你是不是喝了精神力藥劑,導致精神力產生了異變”
    疑問句,但是徐教官說出口卻是陳述的語氣。
    藤檀背在背後的手縮了一下,無形的精神力瞬間延伸而出,形成一柄無形的利劍懸在徐教官頭頂。
    空氣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靜。
    藤檀偏了下頭,笑道:“徐教官你在說什麽”
    徐教官目不轉睛地看著藤檀,低聲道:“我早就看出來了。”
    “你在訓練營的陣營戰裏,那麽堅定地說山穀裏沒人,我當時還在心存僥幸,以為你是太自信自己的判斷了。”徐教官歎道,“可是後來很多痕跡都在證明我的猜想。”
    “你完全沒有想過掩飾。”
    藤檀沒說話,徐教官好像也沒指望她開口。
    “你這種不需要借助工具的大範圍查探方式了我太熟悉了。”徐教官聲音有些嘶啞,“我弟弟死之前對自己的精神力記錄裏用了整整兩頁來驚歎精神力的這種妙用。”
    藤檀一愣,徐教官叫徐州宴的話,她弟弟難道是……
    感受到藤檀探究的目光,徐教官閉了閉眼睛:“我弟弟是徐州青。”
    徐州青,科學院部最年輕的部長,徐家的驕傲,驕陽一樣的人物,被譽為查瑞曆史上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科學家,最有希望在十歲之前獲得查瑞最高榮譽——雄獅勳章的人。
    多麽耀眼的榮譽和光環啊,如果沒有後來的事。
    重新回憶以前的事,徐州宴隻覺得恍若隔世。
    “州青當年開發的精神力相關藥劑其實分為種。”徐州宴慢慢地說,“阻斷,激發和變異。”
    “激發用來促進精神力等級二次進化,變異用來誘導精神力產生其他方向的異變,而阻斷,則用來抑製激發和變異。”
    她的弟弟開辟了藥劑學的新時代,也把自己毀在了那裏。
    徐州青五歲那年,他們的父親死在了戰場上,母親沒多久也走了,徐州青可以說是徐州宴一手帶大的。
    徐州宴學業繁忙,畢業後又進入了軍隊,一年到頭能夠陪伴徐州青的時間並不算多,但姐弟兩相依為命,感情深厚。
    徐州青從小就不需要徐州宴操心,不管是生活還是學習,他一個半大的孩子能夠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且他在藥劑上過人的天賦,讚美榮譽絡繹不絕,但他自己的表現從來都很從容。
    所有的一切都讓徐州宴總覺得她的弟弟足夠成熟,而徐州青每每提起父母的事表情都很平淡,她也以為徐州青早就釋懷了。
    可是沒有。
    徐州宴從來沒有對她那個令人驕傲的弟弟產生過任何懷疑,直到她收到了上級下發的批捕文書。
    那段時間查瑞和吉帕利茲邊境關係緊張,徐州青研究精神力藥劑進入關鍵時期,為了搜集所需的異植去了離前線不遠的一處森林內。
    當時出了吉帕利茲奧羅薩上將精神力提升的事,徐州青為了盡快讓精神力藥劑達到適合人體的發行標準,動用了最不該的、被整個軍部科研院明令禁止的實驗方法。
    ——人體實驗。
    而且用的是吉帕利茲的戰俘。
    而事情爆出來的同一時間,在他的科研部獨立實驗室內發現的,還有查瑞軍隊裏對他毫無防備的傷兵。
    為了避免恐慌,這件事被高層以極快的速度鎮壓下去,立刻派出軍隊封鎖部,叫停了部所有實驗。
    徐州宴看過當時緝拿徐州青的現場視頻。
    時到今日,徐州青當時的所有表情她都曆曆在目。
    “我馬上就要成功了!我馬上就要成功了!!”
    過於興奮而放大的瞳孔,抽動的眼尾,癲狂而扭曲的五官,渾身上下散發的瘋狂氣息,和她記憶裏溫和沉穩的弟弟判若兩人。
    徐州宴這時才發現,她從未真正了解過她自以為相依為命的弟弟。
    她看完視頻後坐了很久,從白天到黑夜,從黑夜到黎明。
    她說不出任何話。
    她的大腦分裂成兩半,一半在瘋狂否定現實,一半又毫不意外的說“對啊,就是這樣,你其實早就料到了”。
    徐州宴清晰地感覺到她的世界在崩潰。
    記憶裏以前的種種跡象在那一刻向她席卷而來。
    她發現她是幫凶。
    視而不見的幫凶。
    徐州青被關進了查瑞最森嚴的監獄,等待他的隻有軍事法庭下達的死刑判決書。
    徐州宴去監獄裏看過徐州青一次。
    那一次是他們的永別。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為了給爸爸媽媽報仇。”
    兩人隔著玻璃對視。
    “隻要有了精神力藥劑,查瑞就可以批量培養s級戰士!到時候我要給爸爸媽媽報仇!我要讓他們也嚐嚐家破人亡的滋味!”
    徐州宴突然覺得很疲憊。
    “我會成功的姐姐。”
    徐州青在她麵前永遠是個成熟穩重的好弟弟。
    “我已經找到了最佳的配比,但是還需要調整一下,我會記錄實驗結果,這樣以後有人研究也會方便很多!”
    他強調了好多次“成功”,表情是純然的激動喜悅,全不見視頻裏的扭曲瘋狂。
    徐州宴隻覺得荒誕。
    她起身走了,沒有在徐州青的呼喚中回過一次頭。
    她為什麽不回頭呢她為什麽沒有注意到呢
    無數次的午夜夢回,徐州宴都在想,她如果發現了,弟弟或許……或許……
    或許怎樣
    徐州宴不知道,她不敢想,因為她知道最後的結局一定是她親手殺了徐州青。
    她時常在悔恨,又時常在慶幸。
    悔恨沒有早點發現弟弟最後竟然在用自己做實驗,又慶幸最後的最後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
    矛盾又激烈的情緒讓她變得異常神經質,她常常半夜驚醒,又整夜整夜的睡不著,一閉眼全是父母的指責和徐州青哭嚎。
    “為什麽要那麽做”徐州宴壓抑的聲音仿佛在質問,又好像在自問。
    藤檀想了想:“研究人員都有自己的信仰和追求。”
    指引他們前行的信仰,徐州青有,而且足夠堅定,但是他跑偏了。
    徐州宴的表情突然變得平和,仿佛終於在藤檀身上找到了她想要的聯係節點,透過藤檀尋找到了另一個人的蹤跡。
    “不要再用了。”她輕聲說道,“那些藥劑不好。”
    她幾乎在藤檀身上看到了徐州青的影子。
    同樣的優秀,同樣的劍走偏鋒。
    可她不想藤檀成為第二個徐州青。
    半敞的落地窗猛然被拍開,窗紗掀在空中,描摹出風的形狀,環繞過來,仿佛在擁抱陰影裏的徐州宴。
    她慢慢起身,從某個抽屜裏拿出一個陳舊的藥箱。
    “這裏麵是我當初留存下來的阻斷劑。”徐教官把藥箱推給藤檀,“已經不多了,你拿走吧。”
    藤檀沒動。
    徐教官看著她:“精神力的異變和激發都不可逆,州青的藥劑,並不完善,他命名為型,會讓使用者的精神力無限製增長,直到最後爆體而亡。”
    “這是徐州青用自己做實驗,寫出來的報告。”
    最後那一頁紙沾滿了徐州青的血,濃重到幾乎掩蓋字跡。
    徐州宴不再說話,倦怠的閉上眼睛。
    一個宴,一個青。
    父親取的名字,海晏河清。
    海晏河清。
    紙上四個字,現在隻覺滿目諷刺。
    徐州宴深深地埋下頭。
    ……
    藤檀輕輕關上門,走出了宿舍樓。
    淺粉的花又乘著風開始追逐,團團簇簇如同粉色的雲,載著一個人悔恨、贖罪與思念,走過山川,路過城市,飄過草原,在天空裏擁抱,在墓地裏懺悔,在大樹下祈禱,在長椅上寂靜、死去。
    飄蕩的花瓣拂過手掌,一閃而過的香味仿佛隻是大腦的錯覺。
    藤檀忽然有點難過。
    第二天熬完上午的課,藤檀拜托滕其臨他們幫忙帶午飯,然後自己先回寢室。
    滕其臨提著飯過來的時候,藤檀正把頭放在桌子上,雙手下垂醞釀睡意。
    滕其臨把午飯放在桌子上,問藤檀:“沒睡醒”
    藤檀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無神地睜著眼睛,神遊天外,眼下的青黑肉眼可見。
    齊鴻影用手指點了點藤檀的肩膀:“你昨天幹嘛去了又打比賽了”
    “也不應該啊。”齊鴻影摸了摸下巴,自問自答,“你打一場也要不了多久。”
    齊鴻影在藤檀寢室環視一圈,發現少了什麽東西,驚道:“你不會是半夜打完比賽把大頭套麻袋裏跑出城去給扔了吧!”
    藤檀轉了個頭:“沒有。”
    齊鴻影移到藤檀正麵方向:“那你幹嘛了黑眼圈能這麽明顯,肯定是熬了大半夜!”
    藤檀麵無表情地回過頭:“做手術。”
    “……”齊鴻影驚恐道,“藤藤子你咋了,受傷了哪個醫院不用醫療艙要人工動手還有什麽人工手術能這麽快就出院”
    藤檀深吸氣,齊鴻影的話太多了,吵得她腦子突突的疼。
    “頭部結締組織群體切割手術。”
    齊鴻影:“……”
    齊鴻影:“啥玩意兒”
    蘇觀看不下去齊鴻影這傻樣兒:“剪頭發!”
    齊鴻影捂臉震驚:“可是正月裏剪頭死舅舅!”
    “現在是正月嗎”藤檀不知道用什麽表情麵對發瘋的齊鴻影,“而且都說了我沒你這樣的舅舅!齊鴻影你想挨揍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