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宋璟沒接電話,  言熠才意識到自己還不知道他家在哪兒。
    倒是宋璟在他麵前完全不藏秘密，小嘴叭叭得就把自己銀行卡密碼、門鎖密碼、社交賬號密碼通通倒了出來，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都要上交。
    哪怕那時候對他的誤會還沒解開,  雖然當時言熠沒太在意，這會兒想起來卻有幾分心疼。
    大概這就是宋璟的本性,  雖然有過那樣的經曆，但他歸根究底就是曾經那個願意為他全心全意付出自己的人。
    問宋璟的助理要了地址後，言熠站在宋璟家門外認真思索了片刻,  挨個把宋璟之前提過的幾個密碼組合輸入進門鎖。
    811231
    宋璟的生日是811，他的是1231。
    不對。
    言熠又輸了兩次，直到第三次大門才成功解鎖，是遊艇晚宴的那天。
    推開門屋裏亂糟糟得一片,  可想而知他們兩個發生過什麽，言熠走進屋裏掃一圈，在客廳的沙發前看到了宋璟。
    他埋頭坐在地毯上,  也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到有人進來。
    言熠垂眸深深吸了一口氣,  走過去。
    宋璟依然沒有抬頭。
    言熠也沒有打擾他,  就在他旁邊的沙發坐下，一隻手輕輕握住宋璟的手。
    宋璟手指微微一蜷,  半晌過後，反握住了他。
    明明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言熠卻仿佛從中讀出了他的萬千委屈。
    自從陳誌告訴他真相之後,  他就沒再敢回憶過去。
    如果說以前每每回想起那七年,  回想起宋璟,  他會心口發悶發酸。那現在就是難受,  心像被揪起來一樣難受,  他無法想象那時候的小朋友有多難過多迷茫。
    他想抱抱那時候的宋璟,  想安慰他，想告訴他，其實他原本是想等他來找他的。
    ……
    他們就維持著這個姿勢許久未動。
    今天的陽光格外熱烈，光線透過落地窗照進偌大的客廳，陽光灑下來的地方塵埃回旋，如同輕盈飛舞的小精靈，圍繞在相愛的小情侶間輕撫安慰，施下美好的魔法。
    窗外花園的遊泳池裏波光粼粼，泛出碎銀般的閃光。
    這個午後，他們終於要徹底和過去告別。
    不知過了多久宋璟從地上爬了起來，抱住言熠，把頭埋進他脖頸間。
    “哥，”他輕輕喊一聲，嗓音有點啞，停頓了一會兒後低聲道，“對不起，”聲音有點抖。
    言熠沒立刻接話，這一刻他難得對他人產生了一點好奇和納悶。
    宋媽媽愛宋璟是毋庸置疑的，哪怕是言熠都能在過去的點點滴滴中有所察覺。
    可正因為愛才更令言熠迷惘，她當時在看到宋璟那麽難受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她會痛苦嗎？
    雖說生活的每一次打壓都會教人成長，讓人明白金錢的力量，他也體會到過，在高中的那三年。可人的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真的要為了財富一生活在痛苦中嗎？
    言熠也思考不出答案，人太過多樣，或許那就是宋媽媽的愛。
    可對他而言，這一生並不漫長，回首過去，幕幕皆在眼前卻已七年時光過去，讓他用什麽去換宋璟的開心，他都舍不得。
    “或許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成長，”言熠思忖道，說著抬手摸了摸宋璟柔軟的發絲，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自己，“這七年我也在反省，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因為覺得遺憾所以更難放下。”
    宋璟沉默須臾，低低地問：“那七年裏，你有恨過我嗎？”
    “有吧，”言熠故意把語氣說得輕鬆，“你剛進娛樂圈的那段時間，天天在我眼前晃，確實有點恨你。”說著他又笑著打趣，“恭喜你，你做到了。”
    宋璟微微張嘴，喉頭滑動，想說話卻說不出來。其實後來的幾年裏他想過要找言熠，但一次比一次怕，他怕他的斤斤計較和念念不忘在言熠那裏不過是一場過眼雲煙。
    他無法想象如果言熠對他連一點討厭和恨都沒了，他該怎麽辦。他是真的怕，懼怕，他怕打通了他的電話，那頭隻有一句輕描淡寫的“是你啊”。他怕見麵的時候，言熠能笑著跟他寒暄過去，甚至他的身邊已經有了相戀已久的伴侶。
    這一幕幕光是想想都覺得窒息，怕到他隻敢躲起來孤獨地舔舐傷口。
    那僅剩的可能是他唯一的幻想，他是真的沒敢想過言熠也會在原地。
    所以重逢的時候他故意言語犀利地想刺激他，雖然心情太過複雜，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其中摻雜了多少恨或者愛或者恐懼。
    言熠能察覺到宋璟的情緒，抬手在他後背輕撫，壓低嗓音安慰：“也要謝謝你，謝謝你很努力地讓我記住你，謝謝你把我男朋友好好地帶回我身邊。”
    “我們還會有很多個七年，我都會陪著你。以後你有什麽想法都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會聽，我會顧慮你的感受，我會爭取以你優先。”
    聞言宋璟用力摟了摟他，言熠沒受住他的力，被他壓倒在沙發，宋璟順勢借著這個姿勢箍緊他。
    抱了許久，久到言熠在想他要說點什麽做點什麽才能讓宋璟轉移點注意時，他終於輕聲開口：“不會再有誤會了，以後我會纏著你，我已經不是七年前的我了。”
    言熠笑：“嗯，你不是七年前的小朋友了，你現在很厲害。”
    一副哄小孩的口氣，宋璟聽得出。
    他們都沒再說話，就這麽相擁著躺在灑進來的陽光下。
    這幾天揣在心頭的壓力總算消散，言熠鬆了一口氣。在暖呼呼的陽光和戀人的懷抱中，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他做了個異常美麗的夢，夢中宋璟考到了他所在的大學。開學報道那天言熠去校門口接他，宋璟興奮地撲上來抱住他，他們手牽著手並肩走在學校的林蔭道，宋璟一路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像個興奮的小麻雀。
    言熠醒來的時候，窗外天色已經暗下來，又開始飄起白雪，他掀開身上的毯子從落地窗看出去，世界一片純白，格外美麗。
    宋璟的房子實在太大，言熠起來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他。
    倒是誤打誤撞進了他的房間，一入眼就看到書桌上的地球儀，陳誌的話頓時響在腦海。
    言熠在原地頓了兩秒，走過去看。
    地球儀上畫了兩根線。
    一根畫在地球儀的兩端，旁邊標注著幾串數字，分別是14000、15000、20000、11850。
    14000公裏，這是從中國北京跨過太平洋到達美國的距離。
    15000公裏，這是從東向西穿過亞歐大陸和大西洋的距離。
    20000公裏，這是中美水路最近的距離。
    11850公裏，這是從上海到紐約的距離。
    這是他們曾經有過的距離。
    另一根線畫在太平洋，在一旁標注了180度的字樣。
    那裏是一條全世界公認的，假想的國際日期變更線，簡稱日界線。
    言熠記得宋璟有一首歌就叫《日界線》。
    在日界線的西麵是“今天”，東麵是“昨天”。
    一條看不見的假想線，就像他們過去從未見過麵的7年，完全分隔了他們的昨天和今天。
    這是他們七年從未跨越的距離，把他們留在了無法相遇的兩個時空裏。
    地球儀的旁邊有一本筆記本，這大概就是陳誌口中的作詞本，等同於日記的存在。
    言熠看了兩眼，抬手輕輕撫過。
    他沒有打開。
    一來日記太過私密，他不確定宋璟會不會在上麵寫一些羞於啟齒的話。
    二來他沒有勇氣再去看一遍他的七年，他想看他往後的幾十年，每一天都會看。
    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宋璟循著燈光走來，看到言熠站在書桌前。
    宋璟看了一眼桌上的筆記本，從後摟住他：“哥哥，你餓嗎？我剛剛煮了拌麵，但是倒水的時候把麵一起倒了，家裏沒吃得了。”
    言熠：“……”
    悲傷的氣氛突然消散，言熠側目看了一眼宋璟。
    宋璟：“……你餓的話我們出去吃？”
    “你餓嗎？”言熠轉過身麵向他，宋璟的房子一看就沒什麽人氣，言熠準備給他開開灶，“你現在不餓的話，我們出去買菜？”
    “不餓，那我們去買菜吧。”他喜歡和言熠一起去買菜，聽起來就像是伴侶才會一起做的事。
    兩人一拍即合，直接去門口的超市買了點菜。回來之後言熠負責做飯，宋璟在一旁給他打下手，他一看就手生，做什麽都手忙腳亂的，言熠一邊炒著菜一邊看他忙活得轉圈圈。
    半個小時後，兩菜一湯新鮮出爐，全是宋璟愛吃的，一頓飯簡直美滋滋。
    吃完飯洗完澡，宋璟摟著言熠窩在沙發上聊天看電影，如同許多居家小情侶，他們默契地沒再提過去。
    看的是一部懸疑電影，看到一半宋璟問：“那個女主人為什麽要給他香腸？”
    言熠把自己的理解一一分析給他聽，宋璟就這麽垂眸看著他微潤的唇瓣一張一合，心猿意馬。
    果然言熠沒說幾句就被宋璟一隻手不安分地從後抬起下巴，把他正在說話的雙唇一嘟，側下腦袋啄了一口。
    言熠仰視著看了他兩秒，隨後想把自己分析的最後兩點說出來，見狀宋璟又是一口。
    言熠再說，他再親，像玩似的。
    安靜兩秒，言熠不說了，他舔了舔唇，準備繼續看電影。
    殊不知他這個舉動徹底刺激了宋璟，在言熠側頭想躲開他的手時，被宋璟順勢壓到了沙發。
    宋璟半壓著他，難耐又溫柔地吻住他，柔軟溫熱的舌在言熠唇上輕輕吮吸兩口便迫不及待地抵開牙關。
    柔軟濕滑的觸感抵進口腔，在言熠嘴裏探尋到他甜甜軟軟的舌尖，輕輕地舔，輕輕地勾，柔軟纏著柔軟。
    忽然間宋璟的手動了動，察覺到他的意思，言熠立刻一把抓住他手腕，微微側頭說話：“去床……”
    然而宋璟這會兒簡直跟上頭了似的，追過去就繼續吻上他，言熠嘴裏的最後一個字被抵在兩唇間嚶嚀而出。
    衣擺掀動，所有的聲音都被吞咽。
    後來怎麽去的房間，言熠並沒有印象，他完全被宋璟激烈的情緒牽進，一起陪他進入了另一個誘人而忘我的世界。
    在情緒最激烈的時候，宋璟真的很凶，他咬著牙關，幾乎是一字一狠地說：“哥，我們以後會永遠永遠在一起，沒有人可以再把我們分開！沒有！”
    那幅樣子凶得簡直是把言熠當成了敵對，到後麵言熠完全沒有任何回應他的力氣。
    在真人秀喝醉的那一夜，言熠覺得自己像一隻被破碎的娃娃還是他太年輕，經曆得太少。
    事實上人的認知是會被不斷打破的。
    比如碰上宋璟這種程度的大型犬就不單單是普通的破碎了！
    一夜過去，言熠在清晨太陽的嫩光中睜開眼時，宋璟已經醒來傻樂地盯著他看。
    他難得比他醒得早，見狀宋璟道：“早安，哥哥。”
    “早。”
    話落言熠稍稍一動就被牽痛，他輕輕抽了口氣，就見宋璟一臉關心地看著他，一隻手搭在他後腰那處。
    言熠還沒穿衣服，頓時一繃，察覺到宋璟沒有過度的意思才放鬆下來。
    宋璟輕撫地安撫他。
    就在言熠見他嘴唇微動，以為他要說點關心的話時，就聽他問：“哥哥，我厲不厲害？”
    沉默兩秒，言熠選擇了稍微客觀的說法：“不錯，就是動作有點生澀。”
    這也是事實，他再狠也跟個動作生澀的小狗似的，一頭亂莽。
    動作生澀？宋璟麵上看起來沒什麽反應，為了哄言熠同居，還在他耳邊甜言蜜語說了個遍。
    兩人難得睡到中午才起床，宋璟倚在衛生間門口看著言熠刷牙的背影。
    動作生澀？
    洗漱完吃完早餐，宋璟去花園裏遊了個晨泳，言熠則側身靠在躺椅上看書。
    宋璟一鑽出泳池就能看到難得慵懶的他，像一隻懶洋洋的貓，半個身子窩在太陽下。
    他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忽然間眼睛一眯。
    嘖，動作生疏。
    這一天這四個字反複出現在宋璟的腦海，然而他麵上卻不動聲色，以至於言熠壓根不知道往後他會為這句話付出怎樣的代價！
    兩人商定之下，最後決定住進宋璟的別墅，起初宋璟是用把言熠的房子空出來，就可以把言媽媽接到言熠那兒去住，這樣以後看媽媽會方便許多。
    後來宋璟這個流氓才承認主要是因為看上別墅空間大，動作足夠放得開，而言熠的小房子太限製他發揮。
    言熠無言以對。
    搬家那天，宋璟陪他回家收拾東西，主要收拾言熠房裏的個人用品，畢竟外麵的用具都可以留給她媽用。
    在廚房和客廳轉一圈，言熠走進房間，就見正在幫他疊衣服的宋璟手裏拎著他過去為他畫的那件外套，那件沒送出去的畢業禮物。
    宋璟顯然認出來了，畢竟言熠當時是按照他的隨口描述畫的，隻有宋璟才會喜歡這些奇形怪狀的衣服。
    宋璟抱著衣服靠到他肩上，正準備跟他哥哥撒個嬌。言熠就把目光落到了他自告奮勇要疊的衣服上，歪歪扭扭簡直跟他以前寫得狗爬字有得一拚。
    兩人對視，宋璟：“……”
    全部東西打包好送走之後，言熠推著行李箱在客廳裏環顧一圈，最後把目光落在時鍾下方掛著的綜藝獎牌上。
    那裏有他單人的獎牌，有他和宋璟滑雪的獎牌，還有他們綜藝五人團的獎牌。
    它們記錄了他們的一次重逢，一次複合的契機，一段簡短卻又美好的旅程。
    言熠走去拿上獎牌，再走回到宋璟身邊：“走吧。”
    “嗯，”宋璟牽過他的手，兩人一同走出家門。
    走去新的旅程，走去他們共同的新家，走去他們很長很長的未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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