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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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旬,北城的氣溫逐漸升高,九中校園裏成行的行道樹在微醺的晨風裏搖曳。
窗外陽光熨帖,知了嘶鳴。高中樓三層高二年級的一間語文教室向來比其他教室更加熱鬧。
“課代表課代表,古詩的那道立意題怎麽寫啊。”
“謝謝女神,也借我抄抄。”
“靠,牧陽成你把人作業拿那麽遠幹嗎!懂不懂先來後到”
幾聲混亂吵嚷的男聲中夾雜著一道輕柔的女聲:“祁斯白需要嗎你們要不……問問他”
這話一出,一旁幾個女生順勢偷瞄向教室角落那個看著窗外發呆的男生。
男生的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上身穿了件純白的寬鬆t恤,長得無處安放的一雙腿在課桌下微屈著岔開。他側著臉,淡金色的陽光透過窗玻璃,打在他挺拔的鼻梁上,顯得整個人懶散又清冷。
聽見教室另一邊的響動,他剛轉頭,就見同桌的牧陽成樂顛顛坐回座位,朝他揚了揚自己那張抄好的語文篇子,“祁神,你作業寫完了”
祁斯白回神,彎了下嘴角,理直氣壯:“就寫了一道,湊合交吧。”
他摘下細框眼鏡,揉了揉幹澀的眼睛,氣質一瞬間從斯文敗類的高冷學長變回年年榮登九中校草評選榜首的那副模樣——
陽光,朝氣,帶點痞帥。眉眼間的少年氣晃得牧陽成一大直男都覺得眼前一亮。
“……不愧是你,從沒寫完過作業。”
牧陽成瞅了瞅祁斯白桌上鬼畫符似的草稿紙和他手機屏幕上令人頭禿的數學題,朝還向這邊張望的女生大咧咧喊道:“不用啦,我們祁神刷競賽題呢。”
雖然是課間,班裏半數人都在,女生的臉驀地紅了。
祁斯白瞥牧陽成一眼,順著看過去,朝女生笑了笑,說了聲謝謝。
少年的聲音不輕不重,帶一點啞,但很好聽。
女生臉更紅了,她害羞地朝祁斯白點了下頭,扭頭就去搶男生們手裏自己的卷子。
“嘖嘖嘖嘖嘖。”
牧陽成在有些方麵遲鈍得讓人擔憂,有些方麵又靈得很,“不談何撩啊少爺,你知道九中貼吧裏,多少人控訴過你這含情脈脈的眼神嗎偏偏每次拒絕人的理由都是要好好學習——”
祁斯白埋頭糾結那道卡了他一上午的競賽圖論題,有一搭沒一搭地應:“是啊,學習這麽累,沒力氣談戀愛。”
牧陽成:“”
他無語凝噎地瞪著祁斯白,心說我信了你的鬼話。
要說祁斯白這人,確實是九中的一尊神。從初三參加數學競賽開始,獎項一路拿到手軟。
去年九月的全國聯賽過後,更是拿到to高校的保送生考試名額,剛升高二就獲得高考四十分降分。
對競賽班的學生來說,拿到四十至六十的降分,基本已經等同於拿到to保送資格了。
但要說祁斯白努力學習,高二年級全體老師們怕是要當場淚灑高中樓——
純屬被氣的。
白瞎一副乖巧好學生的模樣,祁少爺打架翹課樣樣幹過,寫不寫作業全憑心情。
全科成績能在年級第一和第一百之間薛定諤式地震蕩,連同一起震蕩的還有老師們脆弱的心髒。
祁斯白沒注意到牧陽成控訴的眼神,手頭這道題卡得他有些煩躁。
他有點想溜下樓打場球去,換換心情。
可想起這學期的語文老師是位年輕女老師,開學初險些被他翹課氣紅眼……算了,還是玩會手機吧。
他打開微博,一條條翻著最近一個月粉絲發來的未讀私信。
祁斯白是b站學習區u主,在家自習時無聊,就會支個攝像頭在一邊,美其名曰直播學習,順便跟彈幕嘮嘮嗑,解答幾道中學數學題。
粉絲們一直攛掇他露臉直播,祁斯白沒什麽所謂,就把攝像頭架遠了些。
此後短短幾個月,他的粉絲數從年初的五萬直竄至五十萬,私信裏也多了許多粉絲小姑娘們好笑又可愛的勾搭。
上課鈴打響,語文老師拿著一摞紙踏進教室時,祁斯白正點開一條兩周前的私信。他有點意外地看著聊天界麵——這是對方第一次給他發消息,發了一條語音。
祁斯白收到過粉絲們絮絮叨叨的小作文,各種各樣的顏文字、表情包,但還真沒收到過語音。
短短三秒鍾。
發錯了
他扭頭想和牧陽成要回耳機,就聽身邊傳來一聲抑揚頓挫的“我去”。
眼前忽然懟過來一個手機,屏幕上是名為“數競大家庭”的群聊,應接不暇的“靠”字正一條接一條地往出蹦。
祁斯白樂了下:“你們幹嘛呢”
牧陽成瞄了眼在前麵講古文的老師,湊近祁斯白:“咱年級來轉校生了!現在人就在樓裏,是隔壁校那個江逾聲!”
祁斯白愣了愣。
牧陽成以為祁斯白成神太久,不記得其他小嘍囉。可這位江逾聲也是個神人啊。
“就北城附中那個,從初一入學到現在,每年期中期末都全科第一的江逾聲!”
“那個前年和你一樣,是北城唯二兩個高一就得數學高中聯賽一等獎,總分還比你高兩分的那個江逾聲!不止咱們數競群在說,學校貼吧都熱鬧炸了。”
祁斯白本來想問,好端端的,江逾聲從to升學率更高的附中轉來九中做什麽
但聽牧陽成這麽說,祁斯白朝他笑了下,笑得牧陽成背後一涼。
“上次聯賽模擬考,我比你高八十;上上次,我比你高七十。要說到前年那次高聯,”祁斯白頓了頓,挺認真地問:“你記得你考多少分嗎”
牧陽成沒反應過來,甚至有點感動:“誒,白啊,你記得我考多少我自己都忘了。”
“具體分數不記得,我就記得你比我低了……一百來分吧。”
“”
牧陽成一瞬間體會到了什麽叫自取其辱、悲憤交加、欲哭無淚。
得,是他忘了,這位爺雖然對很多事都沒所謂,但偏偏在數競上有著那麽一股旺盛的勝負欲。
牧陽成頓了半晌,能屈能伸地給祁斯白發過去一條:[祁神我錯了,嚶qq]
祁斯白不搭理他,從他桌兜裏拿回自己的耳機,一臉平靜地點開私信裏那條三秒鍾的語音。
三秒鍾後,他手上一抖,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
祁斯白眨了眨眼,又戳了一下那一小截白色的語音條。
語音的內容很簡單,很直接,還很莫名其妙。
但這麽一句莫名的話,被對方那淡漠、清冷、帶著磁性的低沉聲音念出來時,他隻覺得……耳邊軟了一下,頭皮都有些發麻。
祁斯白是個聲控,而這人的聲音……
是他很喜歡的類型。
他點了下對方那個一隻貓的頭像,進了主頁,發現這人竟然是個粉絲數八十五萬的網絡古風歌手。
祁斯白聽了幾首對方發在微博的歌,有零碎的片段,也有正兒八經標著詞曲編唱的v發布。
半晌後。
他一個平時從不加粉絲現實聯係方式的人,這回卻破天荒的,給對方留了自己的微信號。
牧陽成看他戴著耳機,一直低頭看手機,頁麵還不是群裏發過的競賽題,忍不住伸過來一個腦袋:“你看什麽呢。”
祁斯白猶豫一瞬,壓低聲音解釋:“有粉絲給我發了條私信,就一句話——”
“嗨,加個微信嗎。”
“這麽直接的嗎一般搭訕不都是嗨,聊一聊嗎,你好帥啊,之類的……現在的小女孩也太莽了吧哈哈哈。”
“……”
祁斯白默了片刻,把一句“是男的”吞進了肚子。
臨下課十分鍾,老師講完課,讓大家自己自習。祁斯白跟老師說了一聲,就從後門出去,到樓道裏自己的櫃子處拿東西。
九中和其他學校不同,實行走班製教學,是北城第一個進行教育改革的中學。
走班製意味著學生沒有固定屬於自己的班級和教室,所以學校在教學樓走廊兩側裝了櫃子,一人一櫃,刷校園卡開門。
祁斯白從櫃子裏拿出本剛留了閱讀作業的唐詩三百首,兜裏的手機突然嗡嗡嗡連震好幾下,他拿出一看,是剛被他取消消息免打擾的數競群。
[我去,據可靠消息,江神要參加競賽,而且就是來咱們數競]
[忽然想起來,江大佬初三那年和祁神一樣考了北城的數學競賽滿分,前年還和祁神一樣拿了個全國高聯一等,比祁神高好幾分來著]
祁斯白沒忍住,冒了個泡:[就高兩分好嗎。]
群裏霎時更熱鬧了。
[白啊,全科第一咱爭不過,數競第一的位置還是要苟住啊]
[對哦咱這周六又模擬考,下注下注你們覺得誰第一]
[這簡直,毫無懸念啊,咱九中祁斯白的名聲在整個北城都響當當,高一就拿降分的人一隻手就數得過來]
[那不一定,萬一是江神呢]
[江逾聲去年連三等獎都沒有吧]
[好家夥你們太囂張了吧,我上個物理課手機連震幾十下,老師不停用眼白怒視我]
祁斯白雖然覺得群裏的下注挺無聊,但還是有種自己一直以來的地位被撼動的危機感,以及,一點點不爽。
教他們競賽的陳老忽然在群裏發了句:[適可而止啊你們,物理老師都投訴到我這兒來了]
緊接著,他祁斯白:[小祁,你下課來一趟。江逾聲和你的課表、任課老師都一樣,他新轉來,怕他不適應走班、找不到教室,你這兩天帶帶他。]
祁斯白秉承著團結友愛和睦相處的精神,把心裏那一點點幼稚的不爽壓下去,準備繞路去趟數學教室,帶這位江同學認認語文教室。
這節沒課,也沒安排自習。祁斯白走到前門門口,發現空蕩蕩一個教室,隻有辦公桌前的陳老和站他身邊的一道挺拔側影。
那男生穿一件寬鬆的純黑t恤,下擺前沿塞進黑色牛仔褲裏,肩寬腰窄,一雙腿長得逆天。
這人得有一米八五、不,一米八七看起來比他還高。
而比身高還抓眼的,是男生左手腕上的一塊黑色手表。
即使隔著一段距離,祁斯白也一眼就認出,那是一款高奢腕表,價格比他手腕上那塊多了兩個零。
陳老絮絮叨叨說著什麽,祁斯白沒仔細聽,隻看見這位新同學將手機拿在身後,微側著臉看向屏幕,手上拇指翻動,像在打字。
祁斯白的手機又嗡嗡震了一下。他沒理會,想也知道是數競那個群還在熱鬧。
不知道陳老又說了什麽,這位看起來冷冰冰的江同學鎖了手機屏,抬起頭,看著陳老手中的卷子,沒什麽語調地開口:“他說這是粗心馬虎才犯的錯那他大概連一加一等於二都會算錯吧。”
祁斯白聽得挑了挑眉。
雖然隔著大半個教室,聽著有些模糊。但江逾聲的神情太淡漠,以至於祁斯白覺得,是個人都能聽出他這是在開嘲諷。
也不知道在說誰的競賽卷子。這位新同學說話這麽不客氣嗎。
下一秒,他就聽陳老樂嗬嗬道:“你說得沒錯,祁斯白就是這毛病,聰明歸聰明,就不好好學,基礎一點不紮實。”
祁斯白:
合著剛剛那句算錯一加一等於二說的就是他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