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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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道聲音是……荀明傑,數競班的一個男生。
    祁斯白跟大多數認識的男生關係都很不錯,唯獨跟他不遠不近。
    荀明傑初三時還沒考入數競班,經常抱著競賽題來問祁斯白。祁斯白喜歡跟人討論題,兩人交流多了,關係漸漸近了。
    直到一次,牧陽成從隔壁教室憤憤而來,告訴祁斯白:“荀明傑那貨!跟一幫高一競賽初試沒過線的人說你初賽成績低,是陳老徇私才給的你複試名額!”
    “靠,名額不給數競班的人,還給他們一群初試過不了線的人嗎班裏天天被你各種簡便解法秀得頭皮發麻,哪個不服他們一群外人在那說三道四。不就是總在最簡單的計算題上翻船麽複試又沒什麽計算量了。”
    祁斯白當時沉默了挺久,最後笑著踹牧陽成一腳:“你是專門來損我的吧”
    他照常和荀明傑相處。
    隻是那之後,祁斯白無論怎麽隨心所欲、任性妄為,都有個底線在。比如他再沒在重要考試上讓陳老為難過。
    一個愣神,江逾聲冰冷的、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便繞過轉角,仿佛直落在他耳畔——
    “那年高聯,祁神比我多做出半道二試大題,確實是他更牛逼。”
    祁斯白聽著江逾聲淡然尋常地說出“牛逼”這詞,不知怎麽,莫名覺得好笑。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跟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嚼你老同學的舌根,不過你既然說到他不用學……”
    江逾聲停頓片刻,又開口:“競賽兩分靠天賦、八分靠努力。同學,你要是八分努力都不如人兩分天賦,那確實可以不用學了。”
    祁斯白被江逾聲冷不丁一誇,心裏有些微妙,但還是忍不住嘴角一抽。
    這位新同學說話確實是,毫不客氣。
    甚至比今早嘲諷他時更冷感,由裏到外透著一股不耐煩和冷漠。
    荀明傑像是完全沒料到江逾聲會是這個態度,磕磕巴巴著圓了一句邏輯不通、沒頭沒尾的話,掉頭就朝轉角這邊走。祁斯白猝不及防和他麵對麵撞上,荀明傑一怔,當沒看見他,大步離開了。
    江逾聲一側頭看見祁斯白,愣了下。
    “抱歉,不是有意偷聽,”祁斯白眨了下眼,“我來跟你說明早英語早讀的事,順便加下微信。”
    江逾聲一邊打開一個嶄新的微信賬號,一邊連看了祁斯白好幾眼,“……你聽到了”
    祁斯白麵不改色地在江逾聲的微信界麵戳了幾下,然後抬手掃碼,“不是第一次撞見了,無所謂。”
    江逾聲輕嗯一聲,沒再說什麽。
    說完早讀、拉完群,祁斯白順口問:“你應該晚自習吧住宿嗎”
    “沒申晚自習,我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
    祁斯白隱約覺得這說法有點奇怪,但沒細想,點點頭:“九中挺多學生和老師住在附近。”
    -
    九中五點十分準時放學,六點開始晚自習。
    祁斯白回教室繼續整理往年考題,趕在晚自習前出了校門。
    他住的小區是九中旁最近最大的一處學區房。到了放學時間,一路上穿著校服的九中學生隨處可見。
    電梯的第二十層按鍵亮起又暗下,電梯門還沒開,花膠香菇燜雞煲的香氣已經從門縫飄進來。
    祁母聽到門外響動,笑著打開門。祁父正被祁奶奶支使著,從廚房端出一鍋熱氣騰騰的冬瓜薏米排骨湯。
    滿屋噴香。
    飯後,祁斯白洗好碗,陪祁奶奶下樓遛彎消食,順便扔掉廚餘垃圾。
    祁奶奶在前麵健步如飛,祁斯白在後麵優哉遊哉地跟了一陣,忽然抬腕看了眼運動手表上的步速。
    “奶奶,又太快啦!”祁斯白忙上前拉住祁奶奶,“醫生說多少次了,您這心髒,運動要適量。”
    祁奶奶:“這還不夠適量我氣兒都不帶喘的。”
    祁斯白哭笑不得,一手挽著她胳膊防止她走太快,另一隻手戳開微信,上下劃了劃。
    和那隻高貴貓頭像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上午物理課後對方那奇奇怪怪的表情包上。他拇指在屏幕上懸空半晌,點開了對方的朋友圈。
    和微博賬號比起來,他的朋友圈簡直可以用荒草稀疏來形容。大半年才發一條,內容大多是幾張隨手拍的風景照。
    唯一一張人像是三年前發的,一個模糊的背影,隻能看出對方當時年齡不大,是個穿著休閑、高高瘦瘦的少年。
    退出聊天框,就看見數競群在這個點依舊熱熱鬧鬧。今晚的八卦中心是九中貼吧一個蓋了近百層高樓的新帖子,牧陽成分享到群裏的。
    貼子的主題毋庸置疑是今天剛轉來九中的江逾聲。
    夜晚的風還有些涼,頭頂的天暗得越來越慢。祁斯白跟著奶奶繞小區走,一邊爬樓看著回複。
    [嗚嗚嗚嗚江逾聲轉學過來簡直是顏狗的春天]
    [祁斯白也很帥,但江逾聲那個氣質吧,就……斯文敗類、冷漠矜貴,嘖。]
    [橫批:攻我一臉]
    [本人大膽開麥:雖然祁斯白已經蟬聯九中校草榜多年,但下屆校草肯定是江逾聲(祁神對不起我實話實說]
    [中午看到江逾聲在木屋書店旁邊的小咖啡館兼職,也不知道是不是勤工儉學買飲料的小姐姐們一路從書店排到高中樓門口!]
    祁斯白看到這裏,指尖一頓。
    勤工儉學這說法離奇得他都顧不上前麵有人唱衰他不是下屆校草。
    開什麽玩笑,江逾聲腕上那表輕輕劃一下,修理費就不知道是幾個月的兼職工資了。
    [說起來,江神到底為什麽轉來九中啊,完全沒必要吧]
    [這個問題即將和江神去年到底參沒參加高聯並列成為永遠麽得答案的未解之謎]
    祁奶奶散完步,慢悠悠往樓下單元門走。祁斯白晃悠著跟在她身邊,手上戳來戳去,一會退出帖子,一會又點進去。
    他無意探究江逾聲為什麽轉學,就是越看越有些不爽——那人簡直就是台大型移動製冷機啊,哪就比他帥了
    說話還那麽毒。
    祁斯白鎖了屏,正要進自家單元門,忽然瞥見不遠處的三單元門前出現兩道身影。
    高的是個男生,把個子稍矮些的女生送出單元門後,就插兜倚在門旁,像是在等人。
    沒一會,門前迎來另一個身影,男生和這人就在門口聊了起來。
    祁斯白杵在原地懵了會,祁奶奶走半截發現人丟了,在門裏朝外麵喊:“小白”
    祁斯白匆忙找了個借口:“奶奶,你先上去吧,我想去門口小賣部買瓶飲料。”
    祁奶奶念叨著“小孩兒就是貪甜”上樓了,祁斯白掉頭往一旁的三單元走。
    三單元門前的兩人正好走進門內。
    剛剛借著樓前的暖黃路燈,祁斯白清晰地看到了那男生的正臉。
    是江逾聲。
    江逾聲新搬來,和他住在同一個小區、同一棟樓,有點巧,倒也不算奇怪。可江逾聲剛剛不像在招待朋友。
    ……難道這人真是在,勤工儉學
    可這工作為什麽怎麽看怎麽都像在……
    祁斯白在春末的晚風裏被吹得抖了一抖,凍的。
    他走近三單元門時,江逾聲和另一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樓道口。
    一層窗戶朝小區內、黑漆漆的房間卻忽然亮了燈。
    祁斯白在單元門前晃蕩著猶豫片刻,還是墊起腳,隔著一段距離隱隱約約地朝亮起的窗子裏看。
    看到客廳燈光敞亮。
    看到沙發旁有一張木質書桌,桌上似乎攤開了幾本薄薄的大開本。
    看到一個小男孩驚恐地瞪著眼睛看過來——
    身側突然襲來一陣風。
    下一瞬,祁斯白雙臂突然被人從身後擒住,臉部直直朝眼前的單元玻璃門砸上去。
    “咚”一聲悶響。
    臉和胳膊關節疼得他喉間溢出一聲沙啞的悶哼,生理性眼淚都差點溢出眼眶。
    涼風裏,樹葉簌簌作響,樓前高大的法桐在昏暗光影裏像沉睡的巨人。三單元門前詭異地靜默了片刻。
    “……祁斯白”身後傳來江逾聲不確定的聲音。
    祁斯白驚疑不定地扭頭看去。
    江逾聲手上一動,馬上鬆開了祁斯白的雙臂。
    整個人還側壓在祁斯白身上,江逾聲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男生略顯急促的呼吸、胸口的起伏,還能看到他微紅眼底泛出的淚光。
    江逾聲下意識攥了下手指,手掌心還殘留著祁斯白手腕留下的觸感。
    “你手好涼。”他說。
    “……”祁斯白羞恥之餘有點惱羞成怒。
    我穿著短袖短褲大晚上吃飽了撐的在你家門前晃可不得——
    不是。
    現在重點是我手涼不涼嗎!
    江逾聲像是回了神,順著祁斯白推他的動作往後退開一步,微涼的嗓音聽不出情緒:“你怎麽在這。”
    祁斯白冷靜地試圖組織了一秒鍾的措辭。
    一秒鍾後。
    他嗓音裏還殘存一點生理性的哭腔,語無倫次又凶巴巴地蹦出一句:“靠,我以為你接客呢。”
    樹梢間的風似乎靜了一瞬。
    江逾聲荒謬又迷茫地挑了下眉。
    頓了有那麽十秒鍾,他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想笑,又像是被祁斯白噎得無話可說。
    江逾聲嗓音裏充滿無奈,像哄人,又像控訴:“祁神,你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在做家教,教低年級小孩。”
    像是不放心,他垂眼看著祁斯白,又認真補了一句:“正兒八經、遵紀守法的那一種。”
    祁斯白:“……”
    好了,你不要再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