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冷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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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六,競賽課不用考試,祁斯白七點三十剛洗漱完畢,坐到餐桌旁,慢悠悠吃著麵包。
祁奶奶從鍋裏撈出水煮蛋,用冷水過了一遍,端上桌。
“是不是又要晚了”祁奶奶探頭看了眼客廳牆壁上的掛鍾,“鮮奶拿著,課間喝”
祁斯白順手開封了兩瓶鮮奶,“沒事,不著急。”
祁奶奶接過,小口喝著,忽然問:“說起來,你和小聲就住同一棟樓,早上上學碰到過嗎”
祁斯白說當然沒有。
哪怕住同一個單元,還有不同電梯。何況他和江逾聲不同單元,大門都不是同一個。
“誒,想也是,”祁奶奶點點頭,了然道:“昨天上午我去菜市場,碰到炎彬奶奶了,聽她講,小聲在原來學校也一直考第一。”
說著,祁奶奶打趣道:“有幾個好學生像你一樣,踩點上學的”
祁斯白認真剝著蛋殼,一邊據理力爭:“住得越近,到得越晚。奶奶,這是客觀規律。指不定過陣子,江逾聲比我還晚呢。”
“歪門邪道,”祁奶奶笑起來:“那然後,你倆就一起遲到啊可別把你們陳老師氣著了。”
祁斯白想象了一下那畫麵,莫名覺得陳老不會對江逾聲這種三好學生發火,他可以趁機沾沾江逾聲的光。他剛要開口,忽地又頓住。
……差點被奶奶誤導。要是快遲到了,他當然騎車走,不會和江逾聲湊到一起。
七點四十,祁斯白背著書包出門,走過通往單元樓的支路,進入小區主路。
沒走兩步,他就看見前麵幾十米外的一道熟悉身影。
男生背影頎長,肩背挺拔。寬鬆的黑t遮不住寬闊的肩線,半蓋住運動鞋的普通校褲也仍將他一雙腿襯得修長。他左手插著褲兜,右手拎一件校服外套,走得閑散。
氣質太鮮明,祁斯白一眼就認出,是江逾聲。
這還是他上學路上頭一次碰到江逾聲。
換個人,祁斯白早上前打招呼了。可這人偏偏是他昨天剛想過要合理控製下社交距離的江逾聲。
祁斯白猶豫一瞬,看一眼時間,便放慢了腳步,和江逾聲始終保持著近五十米的距離。
他原本想,時間不早了,江逾聲怎麽也會走快點。
沒想,路過小區花園裏的流浪貓窩,江逾聲不知怎麽就停了下來,隨即,三隻流浪貓忽地從灌木叢裏一溜煙跑出來,一隻三花幼貓甚至舉起前腿搭在了江逾聲的長褲上。
祁斯白這才注意到江逾聲右手上像是拿著一袋什麽吃食。
江逾聲往後退了一步,想要避開那隻小饞貓,但幼貓還處在不懂怕人的階段,屁顛顛又衝上去,一撲,兩腳一齊抱住了江逾聲的小腿。
黑褲上轉瞬就多了幾道灰。
另外兩隻大貓也圍著江逾聲繞了半圈,仰頭叫著。
祁斯白遠遠看著江逾聲似乎僵住的表情,樂了下。
片刻後,江逾聲像是無可奈何地彎了彎唇角,解開手上塑料袋,將袋裏的食物倒在貓窩旁的幾個鐵腕裏。
小貓撒開爪子,跑去碗邊和大貓搶食了。江逾聲半蹲下身,抬了下手,像是要摸摸小貓的頭,但最後隻伸出食指,戳了戳它埋在碗裏一聳一聳的、毛茸茸的額頂。
動作間,江逾聲向右後方側了下頭。
祁斯白驀地往旁邊一顆枝葉繁密的海棠樹後一躲。
很快,江逾聲起身,又繼續向小區門口走。
祁斯白做賊心虛似的鬆了口氣,抬腕看了眼表,隻覺血壓往上一升。
七點四十六了,江逾聲為什麽還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
他和江逾聲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出了小區門,繞過兩道彎。之後,江逾聲站定在路口,等紅燈。校門就在一街之隔的馬路對麵。
祁斯白慢下腳步,正猶豫著。
右肩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側頭看去,是化競班一個男生,叫徐塔,住在隔壁小區。兩人時不時會在上學路上遇到。
“祁神,你也這麽晚”徐塔笑著,要往前走。
祁斯白隻好也跟著往前,解釋說:“今早沒考試,陳老一般會讓大家先改卷子,不著急。”
徐塔掂了掂自己肩上沉甸甸的書包,“啊對,我有聽說,你第一嘛。”
兩人並肩走至斑馬線處,正好和江逾聲相隔一人的距離。
江逾聲聞聲側眸看過來。
徐塔這才看到江逾聲,試探著說了句“江神好”。祁斯白正往徐塔身邊挪的步子頓了頓,朝江逾聲笑笑,一副尋常打招呼的樣子。
江逾聲看著祁斯白,莫名也笑了笑,而後不鹹不淡地朝徐塔點了下頭。
徐塔看著氛圍有點冷,隻好努力找找話題:“祁神,昨兒朋友圈好多人在說你們籃球隊友誼賽的事兒。”
他說著,往祁斯白那邊湊了湊,“我看到好幾個拍你的小視頻,超帥。”
祁斯白笑著揚揚眉。
“牧神昨天還在年級那個沙雕表情包交流群裏轉發了一個貼子,”徐塔朝他倆笑了一下,帶著玩笑的口吻說:“討論你們現在是什麽關係。”
祁斯白下意識看江逾聲一眼,見江逾聲仍舊表情淡淡,便撞了下徐塔的肩,笑說:“貼吧上都是開玩笑的,我和江神就認識了一周,能是什麽關係。”
徐塔剛剛還問得有點忐忑,這時也笑了,“是啊,貼吧上總愛亂起哄。要按他們的說法,我和你也能蓋一棟樓啊。”
祁斯白無奈搖搖頭。
江逾聲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半晌,嗯了一聲。
祁斯白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江逾聲這一聲“嗯”,是應的他剛剛那句“能是什麽關係”。
氣氛莫名又冷掉了。
紅燈熄滅,綠燈上的小人開始行走。
徐塔怕尷尬,隻好拉著祁斯白左一個話題右一個話題地聊著。三人過了馬路,沒走幾步,江逾聲便遙遙走在了前麵,給後麵兩人留下一個淡漠的背影。
“我終於感受到什麽叫做‘移動的製冷機’了,”徐塔終於不和江逾聲並肩,放鬆了些,忽地又說:“我剛剛沒說什麽話得罪江神了吧,我怎麽覺得他和昨兒照片上看到的不大一樣……”
祁斯白問:“什麽照片”
徐塔笑了下,“你是不是沒看過牧陽成轉發的那個貼子有女生拍了江神給你送水的照片,江神的表情就感覺……很溫柔不知道怎麽形容。”
徐塔這麽一說,祁斯白腦中一下晃過昨天傍晚橘色的天空。
人群喧嚷,天氣燥熱。綠色的橡膠場地旁,站在身前的男生自帶一抹薄荷般的涼,和一點淡淡的熟悉的香。是與周圍截然不同的,讓人覺得熨帖的氣息。
他恍了下神,被徐塔叫了兩聲,問怎麽了。
祁斯白愣了下,說沒什麽。
他隻是也在想,自己剛剛是不是哪句話招惹到江逾聲了。
可他剛剛,沒說什麽啊。
祁斯白在高中樓一層和徐塔分開,進時,看見江逾聲已經坐在位置上看書。
陳老在黑板前寫板書,一扭頭看見祁斯白,敲敲黑板,“傻站著幹嘛呢,七點五十九,還不快回座位”
上午一二節連堂。前半節課,陳老讓大家自己再改改卷子,後半節,陳老就開始一道題挨一道題,點人上台寫自己的詳細做法,寫完再講。
中等難度的題,陳老也就隨便點了。到了偏難的題,點來點去,總要把人掛在黑板上,寫一半就卡住,被台下座位上的人發現一些漏洞。
點到最後,繞不開地總是要把祁斯白和江逾聲一起提溜到黑板前去寫過程。
像牧陽成和荊炎彬幾個愛八卦的,最初還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起哄出怪聲,但最後漸漸也都沒聲了。
因為,黑板前的氛圍實在有些怪。
其他人上台,在同一塊黑板上寫,寫著寫著碰到一起,或者是笑著爭下地盤,或者幹脆就地討論起來。
可祁斯白和江逾聲全程沒有一句交流。兩人的字跡,一個灑脫得冷漠,一個端正到有些可愛,可兩人寫的過程中間隔著仿佛十萬八千裏,彼此不熟的氣息簡直撲麵而來。
陳老看半截看不下去,樂著說:“祁斯白,你什麽時候這麽斯文了,非擠到右邊那個小角去寫黑板中間空那麽大塊給誰留的”
江逾聲聞言,側眸看了祁斯白一眼。
祁斯白握著粉筆的手頓了頓,哦了一聲,下一行,往左移了一個數字的距離。
陳老:“……”
黑板前兩位大佬好不容易“互不相識”地寫完各自的過程,陳老眯眼看了看江逾聲的過程,和藹地說:“江神,講講你的做法”
江逾聲便擱了粉筆,就著自己寫的過程,逐行解釋。
台下雅雀無聲,陳老也托腮倚在桌旁,靜得仿佛一座雕塑。
這種情況一般有兩種可能,一是這題太簡單,眾人要麽懶得聽、在做自己的事,要麽其實在發呆。第二種可能則是,這題太難,講台下聽的人連一句共鳴都沒有,全程處於一種“我是誰我在哪這位神嗶嗶完沒有”的空白狀態。
班裏又靜了兩秒鍾。
祁斯白站在黑板另一側,看著窗外的淡淡金光從窗欞漫進來,將江逾聲的側臉輪廓勾勒得深邃而流暢。
男生的氣質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從容。搭在黑板上的手指骨感、白皙,骨節很明顯,青筋也從手背突起,清晰可見。和這一身氣質毫不違和的,是他的聲音。
疏冷,淡然,和窗外風過樹梢、梧桐葉撲簌翻飛的聲響如出一轍。
祁斯白一個出神,就聽陳老緩緩開口:“倒數第四行這個式子是……”
倒數第四行
江逾聲和他的做法異曲同工,祁斯白知道陳老在問什麽,脫口而出著解釋:“他前麵已經設了、到是滿足題意的一個排列啊。對每一個到之間的k,k-和互素,所以這個式子在、到-內有唯一解,記作k……”
祁斯白話音一落,自己先頓住了。
講台下稀稀拉拉響起幾句小聲的恍然大悟。
“哦、哦!對,忘了前麵設過了。”陳老摸在下巴處的手指動了動,隨即,他後知後覺地轉眸看向祁斯白。
他最近怎麽總是摸不清這倆小孩在搞什麽把戲剛剛不是還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勢,怎麽轉眼又幫忙搶答上了
江逾聲手指一頓,嗯了一聲,繼續道:“下麵隻需要證明k互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