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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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樹裏》
    清途r文
    【微博:是清途也是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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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夜班的護士們決定喝奶茶時,陳嘉措和院裏盛名在外的老醫生在手術台上,護士長做主給陳嘉措點了杯最普通的招牌奶茶。
    拿到了奶茶外賣,護士長給大家發完後,將袋子裏剩下兩杯遞給小護士:“蓉蓉快給陳醫生和江醫生送去。”
    蓉蓉聽話地拿起奶茶朝著值班醫生辦公室走去。
    陳嘉措才下手術台,他將一個搶救完的病人所有要注意的事項和安排告知護士和病人家屬後,才回值班室。
    奶茶送來的時候,陳嘉措正在熱飯,飯是他手術前點好的,可從手術台上下來飯菜早就冷了。
    辦公室除了他隻有江承航,他在首府大學念書時的室友兼目前洵川市立醫院急診科同事。
    江承航正在寫著一個截肢病人的病曆,瞄見門外正在檢查自己儀容儀表的小護士,他笑了笑,故意喊了她一聲:“蓉蓉有事來找你們陳醫生啊”
    被點名的兩個人反應各不同,門外的姑娘紅了臉,屋內的陳嘉措麵無表情,問:“病人出現問題了嗎”
    蓉蓉趕忙搖頭,將手裏兩杯奶茶遞了過去:“護士長讓我給你們送奶茶。”
    陳嘉措看著遞到自己麵前的奶茶,目光飛快地移開,那些被他刻意忽視的回憶還是悄悄影響著他的情緒,開口,連聲音都冷了幾分:“不用。”
    留下小護士尷尬地拿著兩杯奶茶,江承航故意清了清嗓子提醒著陳嘉措,後者這才又補充了一句:“我不喝奶茶,不過謝謝。”
    江承航順勢而下:“來來來,給我,我喜歡喝。”
    小護士哦了一聲,還有些不情願:“江醫生你喝得下嗎”
    江承航:“喝不下我等會兒下班給我老婆帶回去。”
    小護士走了,江承航將吸管插入杯中,坐著帶有輪子的椅子挪到陳嘉措旁邊:“有煩心事嗎是因為阿姨催你去相親突然語氣變得那麽差,小護士都嚇到了。”
    陳嘉措在醫院的同事裏很受歡迎,能力強,外形好,脾氣態度人品更是沒話說。這麽個對人友好的,突然開口語氣變衝了,是叫人疑惑。
    煩心事也有,但不足以影響陳嘉措。
    最近被他老媽催著相親結婚,醫生這份工作讓他在紅娘那裏很吃香。上次回絕後他媽因此還生了很久的氣,江承航就是個烏鴉嘴剛說相親,陳嘉措的手機就響了。
    是他老媽。
    消防過道裏很安靜,陳嘉措聽電話那頭他老媽說著成家立業的好處,陳嘉措按了按太陽穴,頭疼:“媽,我最近真的沒有精力,急診科很忙。”
    “所以當時上大學我和你爸都支持你選擇中醫,你不聽,現在知道遭罪了吧。”
    這種時候的批|鬥往往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陳嘉措不唱反調,就一個勁地嗯,敷衍著。
    但這也不妨礙電話那頭的人因為抱不到孫子而繼續念叨:“早叫你念中醫了,能和你爸爸一起在家這邊開診所。拉高地方醫療水平也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回來吧。”
    “好了好了,媽我知道了,等這邊開除我了,我就卷鋪蓋走人。”陳嘉措安撫了兩句,但怕他媽還要喋喋不休許久,隨口扯了兩句就說科室要忙,把電話掛了。
    等陳嘉措回來,江承航八卦裏帶著幸災樂禍:“阿姨這次是因為什麽你沒對象還是工作太不安全”
    陳嘉措拉了拉嘴角:“很難過,兩個都說了。”
    說罷,江承航笑得特別沒良心:“阿姨還真是一直都沒有變啊。不過你是應該找對象了,都要三十而立了。”
    “二十出頭。”陳嘉措糾結江承航的措辭,距離三十而立還差兩年了。
    “二十八歲了還二十出頭你這頭出得有點多啊,都要到頭了。”江承航是坐著帶滾輪的椅子,連人帶椅子一起挪過去的,懶懶地靠在椅子裏,側頭看向陳嘉措:“我老婆幼兒園裏有好多待嫁的女同事,你別嫌棄幼師工資低,那一個個都是家裏不缺錢的,家境好。我要不介紹……”
    陳嘉措用兩隻手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打斷江承航的喋喋不休:“你今天不是白天出門診了嗎都講了一天的話了,你嘴巴不覺得累”
    “累,我今天出門診,遇見一個小孩子。我一身白衣懸壺救世,不為功名利祿。救那小兒於水火之中,結果小兒居然要讓奧特曼來打死我。跟你一樣,好心當作驢肝肺,我這是關心你的情感生活。”江承航兩條腿蹬地,坐著椅子又滾回了自己的辦公桌前:“我這是怕你深陷在周搖也的……”
    講到一半,江承航閉嘴了。
    那個名字一出,陳嘉措還是一愣。知道江承航不是故意的,他替江承航解了尷尬,低垂眼眸:“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我都釋懷了。”
    “你一撒謊就喜歡錯開目光,往下看。”江承航戳穿他的口是心非。
    他們兩個是大學同學,陳嘉措和他那個意難平之間的故事,他知道但也了解得不全麵。從隻言片語裏去構架整個故事框架,他就一個反應‘這姑娘心真狠啊’。
    偏偏‘受害人’還為她開脫,陳嘉措會說:“你不能因為一個人不喜歡你,就覺得她是錯的。”
    周搖也沒有什麽錯,隻是不喜歡他而已。
    陳嘉措聽江承航說自己撒謊的小動作,故意又將江承航話裏的動作演示了一遍,伸手給他做樣子把脈,僵硬的錯開視線,眼眸低垂,語氣誠懇但帶著笑:“你能長命百歲。”
    江承航知道他是故意,開口:“滾蛋。”
    兩個人拌了一會嘴,江承航是中班,指針一滑過十二點他就到了下班的時間,辦公室裏剛回來了個住院部醫生,此刻正趴在桌上睡覺,江承航走到陳嘉措桌旁,敲了敲桌子,開口聲音很輕:“我下班了。”
    陳嘉措正在寫評優資料,江承航看著申請表格上的大字標題——‘優秀醫師申請表’,目光一瞬間黯淡了幾分,他們是同期又是同學,沒有攀比不可能,可學醫本就不是江承航的誌向,不求揚名立萬也不求妙手回春之美名,但求得自身問心無愧。家鄉小鎮那個赤腳醫生一退休,他去接衣缽,從此平平淡淡一生是他最大的夢想。
    陳嘉措低頭繼續填寫著資料:“嗯,路上小心。”
    過了午夜,辦公室很安靜,這樣平淡的夜晚不多,這一夜好像萬家寂靜,無事發生。評優的表格他已經寫完了,起身活動筋骨的時候陳嘉措看見了江承航沒有拿走的那杯奶茶。
    陳嘉措看了眼奶茶杯上的品牌logo,突然想到了以前在濱城的時候,他每次和周搖也去吃喝的小食店,沒有牌子,味道也不怎麽好。
    但他每次邀請,周搖也每次都會去,後來陳嘉措去首府念了大學,他才知道那應該是周搖也吃過最不好吃的小食。
    他那時候以為周搖也是喜歡他的,畢竟那樣的周搖也居然會願意陪他去吃那些小食店。
    直到大學第一年他回濱城,聽見好友說:“你複讀一年為了考首府大學是因為周搖也吧。但你知不知道她壓根看不起我們,畢業那天我聽見她拒絕別人的表白,拒絕得有多狠,你知道嗎她說我們濱城人讓她惡心,說我們身上永遠有一股作嘔的魚腥味……”
    在這一刻,回憶趁著他毫無防備地瞬間衝開封鎖記憶的牢門。
    學校的教室,教室的課桌,黃昏時分人影寥寥的操場,每天上下學時走過的那條路,藏在小巷子裏的老字號小食店,以及那個站在海灘上的落寞身影……
    神遊不過片刻,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已經連軸轉了兩天趴在桌上小憩的同事被吵醒,發現不是撥給自己的,換了個姿勢繼續補覺。
    護士站打來的電話:“陳醫生你現在有空嗎現在有一個刀傷病人送過來了。”
    陳嘉措應下來,路上遇見了科室主任,主任問了他去做什麽,了解後,道:“行,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同行的一路上,主任又問起了他評優準備得如何了,陳嘉措如實回答:“準備工作都完成了。”
    “嗯。”主任很是滿意,但越是滿意越是覺得有些可惜:“你比小江有上進心多了,可惜我女兒偏喜歡那小子。”
    陳嘉措笑:“工作能力不能作為是否適合結婚的標準。”
    值班的護士看見了一起過來的科室主任,立馬起身問好。主任一一點頭示意,蓉蓉離得近,聽見主任又將話題轉到了評優方麵,初生牛犢不怕虎,插了一句嘴:“陳醫生要評優了啊”
    主任笑了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就你耳朵靈,等陳醫生評上了,叫他請客吃飯。”
    小護士一喜:“真的嘛”
    這種情況下陳嘉措隻能點頭,不著聲色將話題重新移走:“電話裏有沒有說病人是什麽症狀嗎”
    護士搖頭:“什麽都沒有說。”
    話音剛落,紅藍的警燈在門口閃爍著,一輛私家車停在門口,交警和開車過來的男人從副駕駛座位上合力抱著一個女人下來,那人身上裹著米色的大衣,看不清樣子。
    護士推著手術推車等在一旁,量血壓等等的手續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交警讓開後,陳嘉措看著那張模糊的臉慢慢變得清晰,那張臉很漂亮,沒有一絲瑕疵,也沒有一絲血色。
    如果她現在化了妝五官會更加精致,如果她現在醒著,她會睜著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看著他,或許也會無視他。
    搭手的護士報著她血壓等各方的數值,陳嘉措沒接話,也完全沒聽見。
    她身上的襯衫已經被血染紅,血珠順勢低落,他沒有任何反應,科室主任看著陳嘉措的表現蹙了起眉,準備接手,問起送病人來的兩個人:“你知道患者的血型嘛”
    兩個人都搖頭。
    主任推著平車去清創室,對護士吩咐:“采血測血型,讓血庫送血。”
    視線裏被鎖定的人移動的瞬間,陳嘉措回過神,配合主任一起推著輪床:“不用,她是型血。”
    周搖也是型血。
    生日是五月十七號。
    她不愛吃西蘭花和花菜,卻能吃香菜和胡蘿卜,最喜歡的水果是菠蘿和草莓,她有一條叫飯兜的捷克狼犬。
    所有周搖也的一切,陳嘉措以為自己全忘了,但他還記得。
    記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