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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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躁狂
    她牽著狗慢慢走,走到西德大街上,慢慢地走到了學校後門,再一直往前就是北區了。
    北區的工廠比較多,一排排不高的廠房裏偶然有幾個廠的車間還亮著作業燈,是加班的工人。她在前麵走著,陳嘉措在後麵跟著。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警察局都路過了。再走就要路過碼頭,但很顯然,那裏也不是周搖也的目的地。
    ……
    其實林根生和他女兒都沒有怎麽惹得她。
    但是看著那對父女登堂入室的時候她就接受不了了,她看見裴絮上去歡迎他們就開始崩潰、憤怒和難過。
    甚至是害怕。
    周搖也不喜歡這裏,她盡力要和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撇清關係,劃定界限。但裴絮那幅‘與他們建立和諧共處關係’的架勢讓周搖也崩潰。
    雖然裴絮解釋,隻是一個簡單的飯局,她沒有想過要再婚。
    周搖也冷笑:“搞好關係”
    首府工作帶給裴絮的應酬習慣,她太容易將很多事情都放在飯桌上去解決,她精明,會利用人,裴絮知道在濱城搞好關係的好處,這些是周搖也看不上的,她是個小孩子,不喜歡裴絮這種行事作風。
    她表情讓裴絮覺得自己被一個孩子看不起:“你還小,你不懂和一些你覺得不好的人搞好關係比和他們樹敵要好。上次斷電…”
    上次斷電讓裴絮意識到這房子的電路老化,裴絮準備讓林根生幫忙更換。對她來說現在請林根生吃飯就像是以往工作洽談合作協議時的一頓飯。
    林根生欠了她的錢,選擇不收費,裴絮也就客氣地說那請他吃飯。
    周搖也想到那天在菜市場裏的畫麵,買兩根蔬菜都要斤斤計較,她反問:“和這種一窮二白沒本事的人搞好關係做什麽為了省那麽一點燈泡修理費你已經和隔壁趙芳一樣摳門到買兩根青菜都要抹零嗎”
    她害怕這個她討厭的地方有一天會如同跗骨之蛆一樣也將她困住,甚至將她同化成裴絮一樣的人,她又清晰地知道這些都是強詞奪理。她隻是在心理疾病的病發周期,她開始在心裏歇斯底裏。
    於是她像個從小慣出公主病的討厭鬼,她看一切都不順眼,一切不順眼的東西都像是往她身體裏壞掉的情緒係統鍋爐裏添柴加火。
    裴絮尚未意識到她生病了,她選擇不慣著周搖也,依舊執意邀請林根生:“我從小怎麽教導你的我讓你看不起窮人了嗎周搖也你怎麽能嫌貧愛富呢”
    周搖也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如同上一秒還風平浪靜的海麵下一秒就掀起了二十米的巨大海浪。
    甚至因為那個女生害怕狗,裴絮讓周搖也把飯兜關樓上。
    她莫名其妙地想到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成為飯兜,被裴絮為了和別人搞好關係關起來,她不肯,賭氣地將飯兜牽了出來。
    可她明明應該和剛來這裏是一樣,不喜歡趙芳也能笑著說阿姨好,然後心安理得地接受趙芳幫忙打掃衛生。
    這病已經影響著她了。她這次沒辦法再說一句叔叔好,然後接受林根生幫忙換電路。
    她第一次麵對這樣子的自己,所有情緒都是陌生的,她不知道要怎麽麵對,她甚至打電話給了半年沒聯係的爸爸,可是接電話的是那個男的。
    周搖也第一時間就把電話掛了,情緒在心髒裏肆虐,它們咬著血管,讓她四肢百骸都疼,否則為什麽她想哭呢
    濱城很小,但她很多地方都沒有走過。北區和東岸,成片的廠區和店鋪接到。
    南麵是住宅區,西麵是碼頭。
    碼頭那裏有很多船隻。
    寂靜的四下,隻有腳步聲。
    兩道腳步聲,一前一後。走過北區和東岸,沿著十九道走去海灘,她又繞了回去。她還在一直走,陳嘉措也一直跟著。
    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月亮已經移動到了他們正上方。
    最後,她坐在西德大街的沙灘礁石上等太陽。
    嗓子是幹的,眼睛是潮的。
    無法回避的痛苦像是迎麵吹來的風,即將把她溺死在秒針轉動的下一秒,海風越過屋簷和馬路一直朝著一個方向奔去。眼眶像是幹枯的河床,河底的淤泥是流不出淚水的眼珠。
    她身上像是馱著這個寒冬裏的夜星。
    陳嘉措小心翼翼地坐到周搖也旁邊,從上衣口袋裏拿了兩個橘子出來。
    是春見柑橘。
    但周搖也記得沿途沒有開著的店。她嘴唇都有些幹了,但飯兜耐力好,生龍活虎地在海灘上奔跑著。
    “路過別人院子的時候我看見有一顆橘子樹。”陳嘉措給了周搖也一個橘子:“偷的。”
    逗她的,是今天陳嘉措從奶奶家回來的時候奶奶非要他拿著的,他就往兩個口袋裏各裝了一個,原本是給他爸媽的,沒想到現在他們吃了。
    周搖也伸手接過,但沒有剝開。隻是看著金黃的橘子,抬手將橘子舉起來,背景是漆黑的天空,可惜怎麽看都不能自欺欺人地將它裝作天上的太陽。
    陳嘉措都剝完橘子了,看周搖也還拿著沒吃,他伸手把周搖也手裏那個拿走了,把自己剝好的那個放在她手心:“快點吃,嘴巴都幹了。”
    他自始自終沒有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情,因為他明白什麽都想要知道對周搖也來說是件殘忍的事情。
    -
    裴絮預約的心理醫生在洵川。
    周搖也怎麽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林根生會成為她看病的契機。但主要原因還是周搖也自己,那天陳嘉措把她送到了家門口,迎接她的是裴絮的一耳光。
    裴絮說打她是因為她沒有禮貌,不是為了林根生。
    周搖也不講話,她用行動回應了裴絮的一耳光,用她房間裏的一片狼藉,她把房間裏能砸的東西全砸了,包括那把琵琶。
    裴絮這才反應過來,周搖也是真的病了。
    不是身體上的病,是心理上的病。
    從濱城開車過來要一個小時,診所不大,她們在前台登記結束後被帶到了最裏麵的一間辦公室。
    一係列的檢查一共花了一上午,最後結果是躁狂。
    周搖也坐在走廊上視線在麵前那幅紡織品油畫上停留了一會兒,但是她美術造詣不高,不知道是誰的畫。視線又移到了前台上,櫃台上擺著的花瓶裏插著百合花,最外麵的花瓣已經開始爛了。
    裴絮在辦公室裏和醫生單獨聊天,能聊什麽呢
    無非是疑惑好好的孩子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然後心裏嘀咕一句現在的孩子真脆弱,他們當年如何如何。
    周搖也拿到了半個月的鎮定藥物。
    裴絮結完賬之後就把水和藥物遞給了周搖也,問她要不要在附近吃個飯再回去,她沒有什麽胃口,偏頭看著車窗外的街景。
    裴絮從後視鏡裏能看見她臉頰上淡淡的指痕,周搖也都沒有哭,卻看見了‘鱷魚的眼淚’。裴絮沒有忍住,開口是哭聲:“你怎麽就不相信我呢我沒想再婚,你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躁狂了”
    周搖也沒有理她,身體慢慢出現了藥物副作用帶來的不適感。
    一到家她就吐了,那樣子被趙芳看見了,八卦了一句:“這是怎麽了”
    裴絮扯謊:“暈車。”
    趙芳將信將疑:“你們一大早就出門了,去哪玩了”
    周搖也用喝藥的水漱口,沒有關心裴絮是怎麽和趙芳說的,徑直回屋。
    藥物的副作用是必須要忍受的一個環節,不能因為難受就停藥,否則會更難受。
    在周搖也的不適中,開學了。
    開學前一天,陳嘉措坐在煎藥房裏,左等右等沒有等來周搖也。開學見她,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她比以前更沉默了。
    陳嘉措有些擔心,在開水房碰見了周搖也,他照常用廢話和她打招呼,問她來開水房幹什麽。她垂著眸,沒理他。
    以前雖然寡言,但是不像現在這樣。
    所以陳嘉措擔心,他看著周搖也走遠的背影,和林橋嘀咕了一句。
    林橋被開水燙到了一下手,用嘴含了含指節:“你擔心周搖也什麽她開學測驗還是第一名。我的老天啊,甩了第二名七十分。七十分,我英語都沒有七十分!”
    雖然言之有理,但是陳嘉措還是擔心。身後傳來一股力,肩膀撞開了他和林橋,從他們兩個中間走了過去,是林溪。
    被周搖也甩開了七十多分的第二名是林溪。
    她一整個寒假都在複習學習拚命練題目,結果還是和周搖也差了那麽多,她像一座難以翻越的大山一樣。林溪再努力都超越不了她。
    雖然母親對她的進步已經很滿意了,林溪把成績單拿給父母看,她爸喝著酒,年紀上去之後他已經有些遠視了,手臂伸直,人還微微後仰,閉著眼睛看著林溪的考卷,但怎麽看都有些糊塗。
    趙芳從丈夫手裏搶過成績單,在上麵簽好名之後還給林溪。
    男人感慨:“年紀大了,眼睛都糊塗了。”
    趙芳看他喝酒就來氣:“你是喝酒喝得。”
    轉頭數落了一下兒子的成績,又隨口問了一句隔壁周搖也的成績,得知是第一之後也不意外,意外的是林溪這次發揮這麽好居然和人還差了這麽多。
    想著隔壁家的小孩真是厲害,但轉念一想也是自私,讓輔導個功課都不樂意,否則林溪還能考得更好。
    餐桌上提到了周搖也,話題就一直延續在她身上了,趙芳問林橋這次陳嘉措考得好不好。
    林橋想了想:“挺好的,他這次英語考好了,總分就上去了。”
    趙芳這一聽,陳嘉措成績上去了這不就是周搖也的功勞嗎越琢磨越不對勁,這個寒假幫忙林溪看作業功課的是附近學校教導主任家那個考去首府念大學的大學生。這一開學人繼續回首府念書了,林溪又沒有人教了。
    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能說動周搖也的方法。事關兒女成績,趙芳決定再厚著臉皮去說一次。
    林溪用筷子戳著米飯:“算了吧,肯定也是被她拒絕,到時候丟人的不得了。”
    活到趙芳這個年紀哪管什麽丟人不丟人,丟些人萬一把兒子女兒的成績提上去了,丟多少人她都樂意:“這有什麽好覺得丟人的”
    偏小孩不這麽想。林溪不準她去:“我不要她教我。”
    趙芳說她傻:“成績上去了對你是有實打實的好處的。”
    於是,原本母女兩個還因為林溪考了個不錯的成績而開心,轉眼就要吵起來了。林橋嫌煩主動上了樓,房間的窗簾還沒有拉上,他一邊玩著手機一邊走過去拉窗簾,站在二樓往下看,周搖也牽著飯兜正巧從他們家門口路過。
    她每次遛狗都會帶著寵物糞便拾取袋,這和濱城一帶附近散養狗的養寵方式完全不同。
    飯兜停在了他家門口,他看見周搖也蹲下身幫飯兜收拾。
    突然覺得她嘴巴上說話沒素質,其他方麵素質還是挺高的。
    -
    周搖也已經習慣了鎮定藥物的副作用了。
    裴絮看她沒有再出現過任何躁狂的行為,心裏的一塊大石頭也落下了。
    中藥調理因為鎮定藥物暫時停止了。半個月去進行一次心理檢查,藥物劑量也再一點點減少,就像是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一樣。
    這周林根生女兒的手到時間要去醫院複查一次,裴絮猶猶豫豫,不好意思拒絕,但是答應又怕周搖也不開心。
    周搖也沒有什麽生氣,喝著粥,胃口一般:“帶她一起去吧。”
    作者有話說:
    要是感覺情感轉變突兀,留言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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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診斷是躁狂,不是躁鬱
    沒有打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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