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東西？
    程知勿確定自己沒有眼花。如果說普通人在夜景下會比較容易產生幻視的話，那以程知勿的獨特視角則絕無這個可能，外麵剛才絕對閃過去了什麽，藍色的，是妖怪？這麽高的地方除了呼吸龍竟然還有別的生物？這裏可不是什麽十幾層樓的天台頂，而是萬米高空。
    程知勿想了想，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崔機長。他摸索了一下，找到了崔機長說的那個呼叫按鈕，按下之後便立刻連通了駕駛室內的通話設備，無需那邊確認接聽，這是為了防止駕駛室內出現意外。
    “請繼續沿此直線飛行七百五十公裏，之後在盡頭向西偏轉十三度角……”一個機械合成音從一側的通話器中傳出，正是駕駛室裏現在的聲音。
    這就是崔機長說的給呼吸龍開的導航嗎，還真是導航啊……
    “程先生？”崔機長的聲音響起，他發現了來自貴賓室的直連信號，便出聲詢問。
    “崔機長，我注意到了一點意外情況，外麵好像有什麽東西。”
    “意外情況？您可以描述一下嗎？”
    “很難說，那東西的速度很快，一閃就過去了。”
    “您稍等，我查詢一下外載圖像收集器。”
    崔機長聽著程知勿的描述，心裏不由地升起了一個疑問：程先生的雙眼不是看不見嗎？那他又是怎麽看到外麵的情況的？
    不過，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疑惑。妖理會的大人物們總有些自己想不到的手段，不然他們怎麽能承擔起庇護其他妖怪的重任呢？
    一個聲音突兀地在駕駛室中響起：“那是我的孩子，不用擔心，他在我附近飛行是不會被衛星發現的。”
    崔機長習慣性地仰起了頭，雖然他知道這個動作沒什麽意義，因為自己就在她的內部，“小家夥成長挺快啊，這才三個月就能飛這麽快了，讓他小心點，不要又跟丟你了，上次一個沒看住，他愣是差點飛到秦皇島去。”
    “知道了，我們龍類都有很好的方向感，他那是太小了沒經驗。”這個聲音有些難以掩飾的尷尬。
    “也不知道遺傳的誰……”崔機長小聲嘀咕了一句。
    通訊器另一頭的程知勿聽了一會兒也搞清楚了，原來那個身影是呼吸龍的孩子。誰能想到在空寂的夜空中，在稀稀落落的星光下，還有這樣一副畫麵，龐大的鋼鐵巨獸拖著長長的尾跡劃過天幕，轟鳴聲包裹著雲層，不遠處，一個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中裏穿行，時隱時現。
    這是與人類無關的世界，卻也有著足以獨享的樂趣。
    程知勿感到有些困倦，他猜想可能是呼吸龍安慰心靈的能力在起作用，不知不覺中，他靠在椅子上漸漸地眯了過去。
    程知勿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回到了九隱山，但這一次他看見了附近的景象：那是一片衰敗的世界，遍地都是枯黃的草，滿是死氣的風無休止地吹拂著，自己的麵前是一座傾塌的青銅高台，高台有八個角，八根支柱，但如今已經垮塌了六根，向著程知勿的這一側傾倒著。他抬頭望去，視線越過高台的廢墟，在更遠的地方隱約有一片連綿的輪廓，不知道是什麽。
    程知勿的視線朝著更遠的地方投去，那裏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山，那山的坡麵幾乎垂直於地麵，山巔往無窮高處生長而去，刺入低沉灰霾的天空，不見盡頭。
    在程知勿身後十幾步的地方則是廣闊的無底深淵，他走到陸地的邊緣向其中望去，那深淵中的黑暗仿佛擁有生命一樣，貪婪地吞噬著所有跌入其中的東西。
    這裏的一切都浸潤著衰敗的死氣，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灰撲撲的紗。
    轉回身來，程知勿朝著青銅高台的廢墟走去，越靠近那高台他便越覺其龐大的規模，它幾乎有十幾層樓那麽高，垮塌後的斷壁殘垣在地麵上砸出了深深的凹裂，綿延出去上百米。
    突然，一隻墨綠色的巨眼在傾斜的台麵上猛地睜了開來，毫無征兆。
    程知勿被嚇了一跳，視覺上的衝擊對他來說已經是有些陌生的東西了，但這隻眼給他的感覺像極了之前真正進入九隱山時視野中的畫麵，讓他恍然間分不清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那隻巨眼沒有任何的依憑，似乎是憑空出現的，暗沉的墨綠物質在眼球中層層暈染，透過晶狀體和虹膜的折射，看上去裏麵像是裝滿了無數細碎的晶體。越靠近中心，墨綠色邊越來越淺，轉而作為填充的是一種詭異的明黃色光澤，在明黃色部分的中央則是一條纖細如縫的瞳孔。
    下一秒，那纖細的豎瞳頓時向兩側膨脹開去，變成了圓形瞳孔，“咕嚕咕嚕……是你啊，這次你的狀態好像有點特殊，我第一眼沒認出來。”
    熟悉的聲音傳來，程知勿愣了一下，“咕嚕咕嚕？”說著，他語調一揚，若有所思，“你竟然長這樣？”
    但是咕嚕咕嚕沒有回答他，那巨大的眼球往上抬起了一定的高度，望向視線盡頭陰雲密布的低矮天空，程知勿隨著它的視線看去，隻見那片天空的雲層深處泛起了越來越亮的淡淡金輝。即便間隔著如此遠的距離，程知勿仍然能感受到那金輝帶來的巨大壓力和威懾。
    那是什麽？
    巨眼重新看向程知勿，瞳孔像是縮水一樣回到了豎瞳的模樣，“你好像有很多的疑問，但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咕嚕咕嚕……我先送你回去。
    “你與九隱山的聯係已被加固，你會再回來的。”
    現實中，靠在椅背上的程知勿猛然坐起，大夢初醒的遲鈍和恍惚還在腦海中徘徊，他狠狠地甩了甩頭，終於恢複了清醒的思維。剛剛發生了什麽，那到底是夢還是現實？他的腦中閃過了最後出現在天邊的那抹金輝，就像是流金的粉末蔓延滲入到了雲層中，壯麗奇異的同時還有著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咕嚕咕嚕也正是因為那抹金輝的出現才把自己送了出來，看來九隱山也不是什麽安全的地方。
    用視覺感知世界的體驗是如此的美妙，以至於程知勿在醒來之後頹然坐在椅子上回味了半個小時，咕嚕咕嚕說自己這次進入的狀態有些奇怪，可能也正是因為這奇怪的狀態才讓自己擺脫了身體的桎梏，以另一種方式的視覺來觀察到了畫麵。
    程知勿吐了一口氣，九隱山的秘密如同夜幕下的繁星，數不清也摸不著。但可以確定的是，那確實是個神奇的地方，咕嚕咕嚕許諾的為自己恢複雙眼並非空口胡言。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程知勿在迷迷糊糊中又睡了過去，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夢遊九隱山，而是一覺直接睡到了十一點，被艙內的播報聲給吵醒。
    “尊敬的乘客，我們的飛機即將開始降落，請收起小桌板，調整座椅靠背……”
    這就要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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