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勿決定不再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他不想聽到諸如“某某品牌電蚊拍更好用”之類的結論，這實在太有損妖怪在他心中的形象了，妖怪應該是神秘又危險的，即便他們被獵妖人逼到了陰影中苟且偷生，但依然是傳說中的生物，差點命喪電蚊拍之下實在是太……
    獵妖人隨時都有可能找到這裏，幾人都不願再多耽擱，程知勿拿出劍鞘，托在手心，對寧主任說：“好了，你現在可以放心變回本生相，把印記抹除。”
    “這是……？”不管是寧主任還是阿文，都不認識程知勿手心的那枚金屬圓球，劍鞘在妖理會內部不是什麽機密，但對於普通的妖怪來說，他們缺乏獲取消息的渠道，並不認識劍鞘。在程知勿向他們解釋了劍鞘的用途之後，兩人都很是驚訝，難以相信那枚其貌不揚的金屬圓球竟然是足以屏蔽超界打擊的存在，在他們的認知中，超界打擊就是點名的死神，死神的鐮刀從來不會被任何東西所蒙蔽。
    “妖理會真是厲害。”寧主任感歎著，他比阿文年長許多，親眼見證了超界打擊從構築到成型，再到成為所有妖怪的噩夢的全過程，非常清楚想要針對超界打擊做出對抗是很困難的事情，但妖理會做到了。
    “這東西如果能量產的話，那……”阿文的神色激動起來，他和寧主任考慮的不一樣了，他想到了利用劍鞘來武裝所有的妖怪同胞，爭得與獵妖人公平對抗的權利。
    對於兩人的態度，程知勿都不置可否，他對劍鞘的了解比兩人要多得多，知道這其中艱辛的研發過程和製作難度，也知道劍鞘的屏蔽力度是存在上限的，尚未激發全力的柳仙都能直逼劍鞘閾值的三分之一，這東西的可靠性世界上沒有看上去那麽高。
    寧主任在感歎過後也不再廢話，立刻變回本生相——一隻嗡嗡飛的蚊子，落在了阿文的手中，後者則開始運轉自己的力量幫助寧叔叔清除掉獵妖人施加的印記。
    那印記的抹除並不困難，隻是過了兩分鍾，寧主任就又變回了伴生相。
    程知勿向兩人確認沒有其他情況之後，收起了手中因工作載荷而有些發熱的劍鞘，說：“快離開這裏吧，獵妖人多半已經發現印記被抹除了，恐怕很快就會趕過來。”
    阿文和寧主任感激地對程知勿一再拜謝，三人回到阿文的車上，迅速離開了這處小區。
    在他們離開後沒幾分鍾的時間，就有兩道身影落到了燈光照不到的陰影中，他們掃了一眼寧主任曾落腳的民宅，其中一人搖搖頭，“已經不在了，我們來晚一步，看來他們得到了妖理會的援手，但是……真有這麽巧嗎？”
    另一人白了同伴一眼，“還不是你有意放慢速度，別跟我說你沒有放他們生路的心思。”
    “哎……你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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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文在薑家門口停了車，兩人再次對程知勿千恩萬謝，救命之恩難言報答，程知勿擺擺手不太在意這些恩情，隻是分內之事罷了，他不喜歡麻煩別人，也不喜歡被別人麻煩，能夠不與其他人建立聯係對他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了。
    “你是個好醫生，這是我救你的原因。”程知勿回過頭來，灰暗的雙眼在院門口的燈光下與寧主任對視著，他又重複了一遍之前說過的話。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寧主任心裏猛地一酸，這兩天他一直在懷疑自己當時救下那名獵妖人究竟是對是錯，不僅害了同在醫院上班的另一個同族，自己也被追殺數百公裏，幾乎命喪天涯，如果他放任那獵妖人死在手術台上，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而他隻不過會在手術失敗的記錄上多添一筆罷了。
    如果……但是如果也隻是如果。
    但是程知勿的話讓他意識到，自己拋開種族矛盾，恪守醫生的本分，竟換來了來自人類的援手。一切都像是個循環，寧主任見證了這一切。
    程知勿沒有再跟兩人多說，他擔心阿文和寧主任被薑父薑母看見，於是趕緊讓他們離開了薑家院外，自己則牽著小多回到了房中，客廳裏還是隻有薑誠知的身影，那抹藍色總是看得程知勿莫名有些酸楚的焦慮，他喊了一聲薑誠知，問：“叔叔阿姨還沒回來嗎？”
    薑誠知半躺在沙發上，沒有什麽地方比家裏更讓她感到安心的了，她回答說：“沒呢，剛剛還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困了就直接睡，不用等他們。”
    “嗯……”程知勿不困，現在才晚上十點過，以他的作息還遠沒到困的時候，薑誠知也是一樣。
    兩人在客廳等到了十一點，老兩口才終於回來了，程知勿不免有些好奇，他們去買東西怎麽能買這麽久？刨去來回的時間，也花掉了兩個小時。
    薑父無奈地說：“路上碰上個當街搶人小女生包包的混混，我見義勇為了一下，後麵又等警察到，然後做了幾句筆錄。”
    “您體格真好，快六十了還能打混混呢。”程知勿誇了一句。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薑父擺擺手。
    老兩口怎麽也是上了年紀的人，經這麽一折騰不免有些疲憊，簡單洗漱之後就回房間睡去了。
    “你睡這個房間，床單被褥我趁你出去的那會兒換過了。”薑誠知帶著程知勿來到一個客房的門口，對他說：“因為長期不住人，所以我爸堆了不少東西在這裏，都是他年輕那會兒拍的照片一類的東西，你走路的時候小心別被架子絆倒了。”
    交代完之後薑誠知也回自己房間去了，她的房間和薑父薑母的房間緊鄰，在客房房門的對麵。
    程知勿關上房門，看了看小多，這家夥倒是不挑地方，比起自己來，它找個軟和的墊子就能睡一整天。他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床頭櫃，上麵果然擺滿了相框，大多已經落了一層灰，薑父年輕時是報社最活躍的記者，工作帶動愛好，在各地拍攝了不少照片，留到了現在。
    不知道那一張還在不在……
    程知勿的腦海中閃出了當年在薑家書房拍的那兩張照片，一張是自己，一張是薑誠知。
    那在平麵薄紙世界中搖搖欲墜的薑誠知。
    但是現在，那種搖搖欲墜越來越沉重地壓在程知勿的心頭，薑誠知現在的生活比那張照片中的背景還要脆弱，一旦被妖理會發現她這朵花，所有的一切都會在頃刻間開始崩塌，就像他從那張照片中感受到的那樣，直到最後連帶薑誠知一並吞噬殆盡。
    懷著對薑誠知的擔心，他在迷迷糊糊中逐漸睡去。
    程知勿坐了一個夢，夢裏他的麵前是一棵參天的鳳凰木，而薑誠知則站在最高的那根枝椏上眺望遠方，程知勿試著喊她的名字，但她聽不見，高空的風太大了，吹得她的發梢貼在臉頰上飄搖，也把程知勿的呼喊聲吹散在了風中。他沿著鳳凰木粗糙疙瘩的樹幹一點點往上爬，想要喊薑誠知下來，他爬得很快，但是那高大的鳳凰木卻好像沒有盡頭，隨著他爬向高處，四周的枝椏竟活了過來，密密麻麻地交錯蔓延，遮擋了程知勿頭上的天空，他隻能無力地看見薑誠知的身影被那些枝椏一點點遮蔽。
    他好像永遠也喊不答應薑誠知，當他站在樹下時，他還能看見薑誠知的臉，但當他越發急切地想要接近，卻發現自己正在一點點失去她。
    程知勿在半夜醒了過來，月光透過窗簾落在他的身上，照得他的身形無比單薄。
    他突然發現自己才是薑誠知身邊最危險的因素，作為妖理會成員的他，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妖理會的其他成員找上門來，而這時，薑誠知的秘密也會暴露。
    他必須暫時遠離薑誠知了，這是夢告訴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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