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8日，程知勿第一次踏上了昆明這片土地。
    這裏的氣候比眉州要濕潤許多，環繞城市的茂密的叢林讓整個雲南地區都像是一顆地表上的水珠，夏日灼熱的太陽不停蒸騰著其中的水汽，使得天空被籠罩在了厚厚的雲霧下。
    卡車司機要去昆明城邊緣的一個小縣城，程知勿則直接在城裏下了車，當此時，那半夜的興奮和激動褪去，他才正式開始考慮起接下來的事情，想了一下，程知勿打算在雲南待個兩三天再回去，好不容易來一趟。
    家裏不需要操心啥，十三歲的餘小小能照顧好程祈和小嗶鳥，而且有銅鏡在，他們也不會被獵妖人發現。
    程知勿給餘小小去了個電話，向她說明了自己打算過幾天再回去的事情，小姑娘嗯了一聲，一句多的問題都沒有。
    餘小小倒不是對程知勿放心，她隻是習慣於這樣說話。
    “程祈和你看不見的那個小家夥還好嗎？”
    餘小小那頭沉默了十幾秒，聽聲音好像是她跑去看了看程祈，至於小嗶鳥則一般都跟在程祈的身邊，因為在店裏除了程知勿就隻有程祈能看到它。
    過了一會兒，餘小小說：“他們還好。但程祈一直鬧著，要找你。”
    這倒是意料之中的，自己在店裏的時候程祈就經常黏著自己，這一離開還不得天天鬧。程知勿嗯了一聲，他打算回去之後就想辦法把程祈送走，不管對方到底什麽來頭，那都不是自己該負責的範圍，交給郝昭去頭疼好了。
    聊了幾句，程知勿本打算掛斷電話了，但餘小小又說了一件事，“昨天晚上，程祈好像消失過一段時間，我找不到他。”
    “什麽意思？”程知勿凝了凝神，餘小小不會突然提無關緊要的事情。
    但餘小小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描述得雲裏霧裏，“就是不見了，我怎麽都找不到他，過了幾分鍾，他又出現，躺在床上睡得很熟。”
    就像沒有消失過一樣。程知勿感覺到一點點異樣，但考慮到程祈本身的特殊性，好像也沒什麽太奇怪的。
    “他自己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不知道，他說他一直，在睡覺。”
    程知勿想了想，囑咐餘小小今天晚上多關注程祈的情況，如果他再消失，自己明天就趕回去。程祈那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的情況類似於閃爍，頻率極慢的閃爍，而閃爍往往都意味著傳達某種信號。程知勿不知道程祈的閃爍到底是在向誰傳達什麽信號，但他不喜歡這樣。
    掛掉電話之後，他牽著小多找了一處酒店住下。
    睡前，程知勿在又給餘小小發了消息，怕她忘了關注程祈，隨後自己也躺在床上睡了下去，小多則跳上床睡在了程知勿的身邊。
    前半夜程知勿睡得很熟，在卡車上顛簸了接近一天的時間，他幾乎是倒頭就睡了過去，但到了半夜的時候，程知勿卻被小多的動靜給弄醒了，他在迷迷糊糊之中摸了摸小多，那隻拉布拉多把嘴伸到了程知勿臉的上方，濕乎乎的鼻頭不住地拱著程知勿的臉頰，見程知勿依然半夢半醒，它又伸出滿是口水的舌頭舔了兩大口。
    過了幾秒，程知勿終於醒了，但不是被小多弄醒的，而是被電話的鈴聲吵醒。
    通過語音播報，程知勿聽見了餘小小的手機號，他頓時一個激靈翻身坐了起來，側著身子從床頭櫃上拿過手機，接通了電話。與此同時，小多依然在不依不饒地試圖引起程知勿的注意，可程知勿心裏憂心著店裏的情況，隻伸手輕輕按住小多的頭。
    “程祈又不見了？”他接通電話直接開口問。
    “嗯。”餘小小的聲音一點也不像是從被窩裏爬起來的人，她好像一直沒睡，就為了關注程祈。
    程知勿有些心煩地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而小多見對方一直不理自己，終於激進地猛躍上前一大步，前爪踩在程知勿的腰上，張嘴銜住袖口就用力往後拉。
    “你盯著程祈消失的位置，看看他回來的時候有沒有什麽異常，或者……”程知勿被小多的動作拉得差點沒握住手機，忍不住轉過頭去訓斥了兩句，“小多，我在打電話，你幹……”
    可是，程知勿的話在轉過頭去的時候就被眼前的畫麵打斷了，自己的床上除了屬於小多的藍色色塊之外，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片青色的色塊，從體型來看，那是一名熟睡的人類小孩，這就是小多想要告訴自己的事情。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又舉起手機，試圖讓自己語氣平靜，對餘小小說：“沒事了，你回去睡吧，不用守著了，我找到程祈了。”
    “嗯。”餘小小的反應就像是她從頭到尾都知道程祈在哪裏，她性格如此。
    放下手機，程知勿習慣性地摸了摸小多毛茸茸的腦袋，皺著鼻子看向身邊的那個小小身軀，程祈在床上睡得很香，似乎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從千裏之外的眉州突然出現在了昆明的一家酒店裏，他的左側臉頰上還在緩緩腫起一顆剛剛被店裏的蚊子咬過的包，熟睡的程祈感覺到癢癢，伸手撓了撓。
    程知勿突然想到郝昭從監控中看到的那一幕，小小的程祈突兀地出現在店門口，但古塘路的監控攝像頭卻什麽都沒有看到——他真的就是毫無征兆地站在了那裏，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和眼前的情況一模一樣，而兩件事的共同點隻有一個：那就是程知勿自己。
    昨天晚上餘小小觀察到的程祈的閃爍也有了解釋的方向，那是熟睡的程祈試圖定位程知勿，並閃現到他的身邊，可能是程知勿離得太遠，又處在運動中的緣故，程祈並沒有一次就成功，所以又重新回到了“入洞房”的床上。而今天，他有了昨晚上的經驗，終於順利找到了程知勿的位置。
    他的這種閃爍就像是他平常對程知勿的親近一樣，隨時都想靠近。兩人都在店裏的時候不會觸發閃爍，但一旦程知勿遠離眉州，程祈就會自動出現在他的身旁。
    難以解釋，匪夷所思，如果不是接觸了許多妖怪世界的事情，程知勿大概會感到自己的世界觀受到衝擊。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喊醒程祈，反正喊起來也問不出什麽東西，還是讓小家夥好好睡覺吧，等明天再考慮安排。不過，經曆了這樣一出之後，程知勿隻能暫時打消將程祈送走的念頭了，小家夥自帶gps定位和閃現係統，恐怕不管送哪兒去都會出現在自己身邊。
    程知勿將被子從程祈身上拽了出來，又給他蓋在身上，雖然是夏天，但小孩子的抵抗力沒有那麽強，萬一吹一晚上風就感冒了也不是不可能。在拽出被子的時候，程知勿的手碰到了程祈褲兜裏某件堅硬的金屬物，那是程祈出現在店裏時身上帶著的唯一一件或許能代表身份的東西：一串鑰匙，程祈對當時穿著的衣服沒有一點留戀，但唯獨對這串鑰匙具有極強的占有欲，始終貼身攜帶，從不放在別的地方。
    程知勿問起原因，他也隻說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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