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勿活了二十六年，他從來沒想過前世和來生之類的話題，他這輩子已經夠苦的了，無父無母的出身早就撕碎了他對世界最美好的那層幻想，他和別的小孩不一樣，他在擁有自己的獨立意識之後就知道了，他和這個世界是沒有任何情麵可講的，生活將他摧毀得體無完膚，露出了裏麵的鋼筋鐵骨。
    他的堅韌和看似平淡的處世態度並非與世界和解的結果，他確實弄懂了世界，但卻是以敵人的身份弄懂的，所以他才要守著這間上世紀的老店同歸於盡。
    而如今楊研突然告訴他，人是不僅有靈魂，還有前世和來生。
    在接觸到妖理會及其背後的玄幻世界之後，程知勿萌生過這些想法，可都如天空中的流星一樣在腦海中劃過就沒了，他根本沒想考慮這些，但是楊研把這個問題鄭而重之地擺在了他的麵前。
    他必須要認真接受這個事實了。
    在沉默了數分鍾後，程知勿問：“你知道怎麽複活她嗎？”他從咕嚕咕嚕口中獲得了回答，之所以還要問楊研，是想看看楊研剛才的解釋究竟是安撫自己還是真的用心了。
    “我隻知道和鳳凰有關，多的我就不清楚了，這還是羅老板告訴我的。”楊研說。
    “羅老板告訴你的？這意思是妖理會的態度沒有到要跟我拚命的程度？”程知勿聽出了其中暗含的指意，妖理會那邊分明還想著幫他複活薑誠知，哪兒有算賬的心思？
    “上麵要是真想找你問責，那站在這兒的就不是我了。”楊研皮笑肉不笑地嗬嗬了兩聲，“你膽子也真大，顏繆已經提醒你了那邊很危險你還要去，要不是那個女孩兒最後替你擋了焚魂之火，你也回不來了。”不知道為什麽，程知勿總感覺楊研的語氣裏帶點羨慕的意思。
    不過除了羨慕，他還聽出來其中的篤定，楊研分明是料到了薑誠知會犧牲她自己來賜福程知勿免疫焚魂火的。
    可是……別人不知道，身在鳳凰木樹冠上的程知勿是清楚的，當時真正威脅到他的並非焚魂火，而是鳳凰木由盛轉衰開始凋零之後天空中籠罩下來的那恐怖的意誌，這一點顯然沒在楊研的計算之中。
    抱著這樣疑惑的想法，程知勿試探著問：“你們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程知勿當時處在樹冠的一片火海之中，根本看不見另一邊妖理會的人到底停留到了什麽時候。
    “焚魂之火爆發出來前一段時間我們就全都撤離了，如果場麵失控，那當時能夠硬抗焚魂之火的隻有玄長老……怎麽了？”
    楊研敏銳地注意到了程知勿這個問題的不合理性，難道在妖理會撤離之後那裏還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根據多條記錄和涅槃計劃開始前的數次模擬來看，鳳凰木的複活進度在焚魂之火爆發之後就算是徹底完成了，之後就是時間的問題，不應該有什麽變數才對。
    程知勿這才知道，妖理會竟然沒有看完全程，他們直到現在也不知道鳳凰木已經徹底死去，而且似乎還被什麽強大而詭異的存在給盯上了。
    不過這件事早晚還是會被妖理會發現，他們或許今天不會和鳳凰木溝通，明天也不會去，但總有一天，他們會去看看涅磐重生的鳳凰木的情況，到時候一切就都暴露了。
    程知勿鬆了口氣，但沒完全鬆，這意味著他暫時安全了下來，可是他需要在妖理會發現真實情況之前找到一塊保命的金牌。
    當然，最好的結果是妖理會不打算把鳳凰木涅槃失敗的原因推到自己身上，焚魂之火已孕育爆發，鳳凰木的涅槃是板上釘釘的事，這在妖理會內部參與的涅槃計劃的人心中是一個共識，他們隻要有理智，都不會認為是自己搞的鬼。但理智這個概念往往隻能存在於個體之中，一旦個體膨脹為群體，理智就會被無限地壓縮，群體的思維是遲鈍又僵硬的，說不準究竟會怎麽看待這件事。
    想到這些，程知勿決定給楊研透個底。
    “其實……鳳凰木涅槃失敗了，我親眼看見它在幾秒之內飛速凋零了下去，就在焚魂之火的爆發結束後不久。”
    聽到這句話，楊研的眼皮猛地一跳，他可算知道程知勿從見到自己開始就是這樣一個態度了，原來是鳳凰木出了問題，可是怎麽會呢……沉吟了片刻後，楊研擺擺手，“我就當沒聽到過你的這句話，不要外傳。”
    “你不懷疑跟我有關係？”
    “這話有點太瞧得起你自己了，涅槃儀式不是你可以阻止或幹擾的，問題不可能出在你身上，不用擔心。”楊研的話有些紮心，但是事實，螞蟻怎麽可能撬動大象？給它再長的杠杆也難以做到。
    但程知勿擔心的顯然不是妖理會高層的智商是否達標，他對楊研說了自己剛才的想法：關於群體思維的慣性。
    “這倒是……”楊研琢磨了一下，皺起了眉，“你給我時間想想解決辦法，不是很麻煩，隻需要有一個足夠分量的人站出來為你作保就夠了。”
    群體思維沉重的慣性隻需要用同樣沉重的話語就可以緩衝。
    “謝謝。”程知勿道了個謝，“你有什麽想從我這裏知道的嗎？”
    楊研總不可能專程為了告訴自己這些事就跑一趟。
    “本來是有的，但剛才你已經把話說得差不多了，那就沒有再問的必要了，除此之外，我倒是還有兩件事要通知你一下。”楊研頓了頓，隨後正色道：“妖理會秋季全體成員例會預計將在中秋後第三天召開，需要你準備一下，按說是沒有新人發言的環節的，但你作為妖理會中第一名人類成員，上麵打算把你當成一個典範來作為傳統的突破口，需要你講兩句。
    “有什麽可以利用的地方嗎？”程知勿若有所思地問。
    “看你，如果能得到某位大佬的青睞，那鳳凰木的事情也就隨之解決了。”
    “第二件事呢？”
    被問及第二件事，楊研有些欲言又止，最後他還是說了出來：“顏繆說他跟你提起過玄先生，那是妖理會最高委員會的一名老委員，他是鳳凰木的摯交好友，你在鳳凰木涅槃的時候出現在鳳凰木樹幹上被他看見了，他應該不會輕易放過你，搞不好最近就會來找你的麻煩。你最好是能搞定他，否則不管是之後的季度例會還是鳳凰木死亡的事被發現，玄先生的態度對你都不是很有利。”
    老牌委員，位高不高不好說，人脈關係一定是很廣的，他的話語權影響很大。
    程知勿意識到了其中的嚴重性，他嘬著牙花子問：“那老頭什麽實力？”
    “跟我比的話，大概三七開。”
    “你三他七？”程知勿聞言一喜，這樣說的話那玄先生也不是很強，自己說不定可以找郝昭幫幫忙，和玄先生“打”成一片雖然不是上策，但卻最簡單方便。
    可是楊研的麵色有些古怪，他的嘴裏蹦出來一句話：“我三秒死，他隻出了七成力。”
    程知勿的表情更難看了。
    咋沒發現楊研還有這喜劇天賦，從來不苟言笑的人突然開這麽個玩笑很容易把人嚇出好歹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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