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數據庫，在這裏也就是大數據分析的對象，程知勿不太明白君謹名到底上哪兒找的這麽多自願被分析的妖怪，剛才在屏幕上彈出的那些窗口中展示播放的便是“數據庫”的一部分。
    說到這個，君謹名臉色微微窘了一下，隨即立刻正色說道：“總有妖怪要為偉大的事業作出一些犧牲和貢獻。”
    “你直說，我又不去舉報你。”程知勿咧咧嘴，君謹名這家夥是純純的不會繞彎委婉地去說，辯解不如不辯解，搞得他本來很正直的一個人看上去好像什麽做賊心虛的家夥一樣。
    “也不是什麽值得舉報的事情。”君謹名想了想，說：“話得從劍鞘說起，劍鞘是折劍計劃目前最為成功的階段性成品，它從工作條件可大致分為便攜式和固定式，其中固定式是生產最多的，也是目前妖理會正在普及的類型，這部分剛才我和楊隊也跟你聊過了。”
    “嗯。”程知勿點點頭，耐心聽著君謹名往下講。
    “這玩意兒我們是當做一個半商業化的產品來提供的，畢竟成本擺在那裏，就算最高委員會親自下訂單，我們也得伸手要錢。而既然是商業化的產品，自然也就有用戶協議和體驗計劃之類的東西。”
    程知勿的表情越來越古怪，聽到這裏他大概已經猜到君謹名要說什麽了。
    這群妖怪真是一點也不笨啊！哪怕已經被獵妖人壓到了陰暗的角落中，他們仍然與時代齊頭並進，甚至從某些網絡企業那裏學到了用戶協議和體驗計劃這種玩意兒。
    “大部分妖怪都會掃一眼條款便直接同意協議並加入體驗計劃，畢竟沒什麽東西會比安全更加重要，更何況要屏蔽器的大多都是人數眾多的部門和場所，哪怕協議提得再怎麽過分，那也是自己人的東西，他們根本不會介意的，而我們動的手腳就在這裏……體驗計劃在激活之後，其中的一條指令便會開始工作，它的作用是啟動劍鞘上安裝的微型攝像頭，並將所有捕獲的信息都傳輸到這台電腦上來。所以這個項目被命名為尚鳥，它的六隻眼睛既是在注視我們，也是在分辨妖怪與人類。”
    黑，真黑啊。程知勿暗暗吐槽了一句，整個妖理會竟然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就被二隊給看去了七七八八，其他妖怪真是一點秘密也留不下了。
    不過這也是無奈之舉，若非實在沒有辦法，二隊誰願意去做這種一旦被發現便會招來唾罵的事情呢？這就好像是當年蔣明光偷摸做活體實驗一樣，如果不是獵妖人已經把他們逼到了絕境，哪會有妖怪願意拿同類做實驗，又哪會有妖怪願意為了給家人留下一筆不算太豐厚的報酬就獻出自己的生命呢？
    程知勿突然更加清楚自己到底站在什麽樣的一個地方了，這裏是二隊，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但也是最具有溫情也最有韌性的地方。
    總得有人犧牲。
    這話說來殘忍無情，可事實從不為其披上哪怕一層薄薄的遮羞布。
    與之對應的，總得有人來決定誰犧牲、誰存活，二隊就是這樣的人，當年的蔣明光也是，這是無比困難的抉擇，可如果群體遲遲不推出犧牲品，那等待群體的將是更大的災難。
    總有人固守眼前利益而失了長遠的勝利。
    程知勿緩緩吐出一口氣，他在短短幾分鍾的時間內再一次了解了妖怪與人類鬥爭的本質，在他看來其實妖怪與人類並無兩樣，他隻是個瞎子，哪怕已然複明他也是個瞎子，他有著觀察者評價極高的眼光，但卻難以分清妖怪與人類的區別。
    這也是他想來看看尚鳥項目的原因。
    君謹名並不知道程知勿在剛才那幾分鍾的時間內想了些什麽，他隻是把尚鳥項目的來龍去脈及其中關鍵都仔細講了一遍而已，程知勿是二隊的成員，自然有資格也有權利了解這些，更何況這個“新人”還剛剛升任了二隊的副隊長。
    別說他君謹名，就連最特立獨行的周百燧到時候在看到程知勿之後都不得不對他放尊重一些。
    “尚鳥項目大概還有多久能夠初步完成？”
    “不好說，目前仍然在量變階段，係統判斷的準確率隻有百分之七十多一些，若要說完成的話，起碼也要有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準確率才行。”君謹名搖了搖頭，作為一名合格的研究者，耐心是最重要的品質。
    “如果可以的話盡量晚一些好了……”程知勿小聲嘀咕了一句。
    他想到了將來的那場大洗牌，不知道尚鳥項目在其中是否會起到什麽作用，他的直覺告訴他，尚鳥項目如果在洗牌前完成的話那必然會在洗牌中產生一次強烈的波動。
    君謹名沒有聽清程知勿的話，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沒事。”程知勿沒想把自己的直覺講出來，未來的事兒誰說得準？他沉吟了片刻，伸著頭看了看環形大廳的方向，確認楊研已經回了防爆實驗室後才對君謹名說道：“你覺得二隊曾經的隊長蔣明光是什麽樣的人？”
    聽到程知勿的問題，君謹名頭皮一緊，也是本能地朝著環形大廳看了一眼，發現楊研不在後才鬆了口氣。
    “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得先告誡你一句，在二隊提蔣隊的名字可以，但是在實驗室提不行，楊隊會很生氣的。”
    “果真？”程知勿眨巴了幾下眼，“我剛剛問他了啊，他沒什麽特殊反應。”
    “果真？！”君謹名反問了回去，“楊隊怎麽回答你的？”
    “他說，‘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嗎……”君謹名摸了摸下巴上硬硬的胡茬，他比程知勿還要更加不修邊幅，程知勿起碼每隔幾天就會好好刮一遍胡子，但君謹名沒這習慣，不僅如此，他還很喜歡摸胡茬時那種微微紮手的感覺，能激發他的靈感。
    想了想，他說：“我的答案和楊隊的一樣，也是：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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