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勿如此荒誕的行徑招來了郝昭的一陣無語，但他也沒什麽好的建議，扔樹枝在此時不失為一種選擇。從天空中落下的樹枝指向了東方，也許是東方吧，天空中似是有一團包裹在火焰中的大日，但除非這裏是另外的星球，否則那不可能是太陽係的恒星。
    正東之處，陽所出也。程知勿牢記著這裏是古山海，一個神秘而難以用常理估量的地方。
    兩人往前行走了半個小時，終於來到了一開始所處的台地腳下，這裏沒有上麵看上去那麽荒涼了，一些簡單的苔蘚植物和蕨類艱難地攀附在石塊和泥土上生長著，它們構成了最初始也最低級的一套生態環境。可也僅限於此了，這裏連一隻臭蟲都看不到，更別提其他的生物。較為難得的是，這個世界中雖然缺少綠色植物，但氧氣的含量卻和現實世界相差無幾，甚至還要高出一些。
    很好理解，雖然這裏的氧氣產出極低，但同樣的，沒有任何生命體能消耗掉氧氣。抬眼望去，四周盡是嶙峋怪石，乍一看之下，它們仿佛張牙舞爪的怪物，可是仔細看去時，卻不見了鋒芒，隻剩下一片死寂。
    東邊……程知勿回憶著腦海中記得詳熟無比的《山海經》內容，如果這裏真是伯慮古國所存的地方，那便是屬於《海內南經》的範圍。
    現在的情況，首要任務應該是先搞清楚自己兩人到底在哪兒。
    程知勿的腦海中蹦出了一個地名：蒼梧山。那是在這片區域中較有代表性的地點，如果能找到它的話那便可以簡單定位了，可《山海經》中對它的描述少之又少，幾乎是一筆帶過，想要在這片蒼茫大地上找到那座山談何容易。
    “你會飛嗎？”程知勿突然看向郝昭。
    “不會，飛行是造物賦予鳥類的特權，天空始終是人類的禁區，哪怕是修行有成的人也隻有極少一部分能夠飛行。不過我可以借助一些道具進行短時間的滑翔，不知道能不能滿足你的要求？”
    滑翔嗎，應該足夠了。
    “好。”程知勿點點頭，他們麵前正好有一座極高的山峰，其峰巒如利劍般直刺入雲，其山壁之陡峭就連鳥兒看了也會望而卻步，堪稱鬼斧神工之偉跡。
    他指了指這座山：“我們爬上去，需要你從高空滑翔著找幾個地方。”
    “爬……”郝昭看著那刀砍斧剁一般的山壁，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我上去問題不大，最多費點勁，但是你的話，真的可以嗎？”
    按說他自己上去就可以了，但是程知勿剛才說了“我們”，多少讓郝昭覺得心裏平衡一點，所以才這樣擔心程知勿有沒有辦法上去。誰知程知勿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直接揣起了胳膊，把頭擰向一邊，“有道理，我上不去，你自己去好了。”
    郝昭：“？”
    “你上去就是了，我在附近找找看看，說不準有什麽線索。”
    好在程知勿也沒有閑著，否則郝昭真的想一拳給他打到山巔上去。
    郝昭拉開了那個隨身的黑色腰包，從裏麵翻找出了幾乎一模一樣的海螺，唯一的區別在於一隻是左旋，另一隻則是右旋，郝昭將其中一隻遞給了程知勿，說：“拿著這個，我從馬裏亞納海溝深處刨出來的小玩意兒，兩隻是配套的，能夠在十公裏範圍內進行幾乎無延遲的雙向通訊。”
    程知勿接過海螺，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還眯著一隻眼往螺孔裏仔細看了看，看不出這玩意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他聳聳肩，反正對郝昭身上掏出來的稀奇古怪的東西已經見怪不怪了，這家夥就是藍胖子的表親。
    將海螺交給程知勿後，郝昭便自己想辦法往山上爬去了。
    程知勿也隨便選了個方向往前走，這座不知名的山峰兩側似乎都曾經有河流經過，被衝刷得低了一米有餘的河床很是明顯，兩岸已經塌陷了下去，常年的風蝕將其改變成為了兩側的坡道，程知勿順著坡道下到河床底，這裏的一些白色粉末狀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過，在彎下腰去仔細觀察後，程知勿發現那並不是什麽白色粉末，而是與河床底融為一體的細碎白色小點，這樣的小點很是密集，有的還連成了一片。程知勿伸手摸了摸，這些泥土質感像是堅硬的石頭，河流雖然幹涸，但河床中仍然盛滿了流淌的時間，歲月之河從這頭滾滾流逝到那頭，帶走了所有的東西。
    他抬起頭來，發現四周有不少這樣的白色小點聚集的區域，一片一片的，有的間隔近一些，有的間隔遠一些。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程知勿找了塊尖銳的石頭，嚐試著往下刨了刨，這才發現那些白色的小點在泥石之下竟然有著如同根須一樣的延伸，或者說，程知勿在河床底看到的隻是這些根須一樣東西的橫截麵。
    他突然知道這是什麽了，化石。
    程知勿靜靜地伏在那裏，他腳下是厚重的大地，最深處的土層甚至可能有數千米厚，再往下是堅硬的岩石，那些岩石支撐起了整個地麵，也支撐起了這些遠古生物的遺留，他看著麵前的那些白色小點，這個橫截麵看上去像極了一張魚類的側臉。程知勿的心裏生出了一種無比荒謬的感覺：這條魚隔著萬萬千千年份的時光在看著他，那眼神仿佛在詢問程知勿的名字，在詢問今夕是何年，這是比地層更加厚重的東西。
    他深吸一口氣，緊握手中銳石，奮力挖掘了起來，挖掘的過程中他盡量避開了化石的本體。
    挖著挖著，程知勿突然發覺不對勁，依照表麵上那張魚臉的大小來估算的話，這條魚最多也不超過胳膊那麽長，就算它是垂直著變成了化石，也不至於讓自己挖了這麽久還看不見化石的盡頭。
    他仔細打量著自己挖出來的那個剖麵，看著看著，心裏忽然生出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起初他不知道這感覺是從哪兒來的，但很快，程知勿意識到，眼前的化石怎麽看都像是人類的骨骼。他現在挖了大約三四十厘米的深度，剖麵上已經能夠看到一條一條彎曲的肋骨和模糊的脊椎，他不是人體結構方麵的專家，否則應當在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認出這是人類的骨骼來。
    魚頭人身，這是什麽怪物？
    程知勿直起身來蹬蹬後退了幾步，抬眼掃了一周，在這河床之底四處可見如此的白色化石，之前還不知曉，但現在程知勿感覺自己站在了一片無聲的墓園之中，每一片白色小點下麵或許都有著這樣一具魚頭人身的屍骨化石。
    他回憶著《山海經》的內容，在對這片區域的記載中，有著一支名為“氐”的氏族，他們正好與程知勿發現的這些白色化石相反，是人頭魚身的生物。
    氐人的存在是有所記載的，那眼前這些魚頭人身的家夥又是什麽來路？
    他走回到挖出的剖麵前，猶豫了幾秒，繼續挖了下去，但隨著挖掘的深入，程知勿的心緒便越發難以自製，那具屍骨化石更加體現出了人類骨骼的特征。
    可在他挖到腰部時，化石的模樣驟然發生了變化，不再是人類骨骼的樣子了，這裏有一段過度，但再往下卻體現出了非常明顯的魚類特征。
    程知勿像是觸電一樣跳了出來，扔掉手中的銳石，他不知道眼前這到底是什麽怪物。
    長著魚腦袋的美人魚？
    這和他所了解的氐人有著極大的差別，甚至可以說是分毫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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