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溝通了雙方的情況後，程知勿再一次看向了蒼梧山南坡上的那片廢墟，它距離山腳大約也就三四百米的海拔差，但這條山道卻遠不止看上去那麽簡單。
    “那山上到底是……？”
    “我們也不知道，拜山靈道是我給它起的名字，這是我們活動範圍內最危險的一個地方，第一次碰上的時候如果不是運氣好，恐怕早就死在上麵了。”方代巧說起當時的遭遇時還是心有餘悸，“你們看到、聽到的東西都是虛假的，但它們在虛實之間的界限似乎並不是那麽嚴格。”
    一直沒開口的郝昭突然插嘴道：“你說錯了，那些東西不完全是虛假的，所有的幻覺都來自所謂拜山靈道上破碎跌落的壁畫，這些來自遠古的東西滲透著隻有那個時代才有的特質——懵懂初開的起源心智，它們即便隻是被簡單地刻畫在石頭上，也足以被賦予強大的意誌。我們遭遇的正是這種強韌不屈意誌的殘留，它不斷重複著記載的內容，這部分是假的，但那意誌與外界交互後造成的傷痕確實真的。”
    餘渺和方代巧被郝昭頭頭是道的分析整得一愣一愣的，他們再次打量了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眼神中滿是探究的意味。
    “聽他的就好了，不用驚訝。”程知勿在一旁招呼了一聲。
    觀察者的經驗是一筆無法複製的財富，身處古山海，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最好還是相信郝昭的分析。
    半晌後，方代巧點點頭，和丈夫餘渺交換眼神後，麵容一肅，“我們想問一件事。”
    “不用問。”程知勿把手一擺，“我們現在也不知道怎麽出去，這次進來的目的，你們是其一，其二則是為了搞清楚長夜村的來龍去脈。”
    聽到程知勿果斷的否決，餘渺夫婦臉上的神色再次黯淡了下去，本以為外來者能給他們帶來希望，誰知道這兩人也沒有掌握離開的方法。
    “但是……”程知勿話鋒一轉，“如果能找到伯慮古國的話，我們或許就能離開了。”
    他可不是四處硬闖的莽夫，在無光之地中的時候程知勿就想過了，長夜村和伯慮古國之間既然存在聯係，那就必然有聯係的通道——既能從長夜村進去，也能自伯慮古國離開。
    “伯慮……古國？”
    餘渺夫婦茫然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他們看得出來，程知勿和郝昭顯然是對這裏有一定了解的，否則也不會這樣有目的性地找到這座山上來，然後又要找什麽伯慮古國。可他們兩人在這裏生活了兩年有餘，從未見過什麽伯慮古國，別說古國，就連像樣的城鎮殘垣都沒見過。
    見餘渺和方代巧都不知道伯慮古國，程知勿略略有些失望，但這也不算意料之外的情況，畢竟，在這萬物死寂的世界裏，若是真有什麽像樣的國度殘存反倒是讓人懷疑其真實性。
    “我換個問法，你們見過什麽特殊的地方嗎？大約就在……那個方向。”程知勿依照《山海經》中的記載，以蒼梧山為定位坐標大致判斷出了伯慮古國在古山海中的方向，他的手左右晃動了十幾度的幅度，這樣小的角度在大範圍上卻能投射出一個很大很大的扇形區域。
    餘渺與方代巧對視了一眼，兩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你們看上去很了解這方世界，那你應該清楚這個問題頗有些無稽之談的意思……事實上，這裏到處都是特殊的地方，就像拜山靈道，它不是一個特例，而是眾多特例中最讓我們忌憚的幾個地方之一。”
    程知勿一拍腦袋，這倒是自己問得疏忽了，他又解釋道：“伯慮古國是一個傳說中的國度，那裏的人們整日不敢睡覺，擔心會在睡眠中死去，就連晚上也強迫自己意識清醒，絕不入眠。”
    “聽上去和長夜村有一種……奇妙的聯係。”方代巧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
    “是，我們尋找它的原因就是懷疑它的存在導致了長夜村的形成。”程知勿說完，又給他們講述了什麽是“古山海”，以及自己對無光之地的猜測。
    兩人聽完恍然大悟，他們在這裏生活了兩年有餘，尚未探索出其全貌，原來這裏竟然是山海經所記載的傳說中的世界，寬廣磅礴，地勢宏偉，容納萬千，玄妙難語。難怪會有那麽多奇怪又危險的地方存在，拜山靈道更是讓兩人直到現在都心有餘悸。
    思索了一會兒後，餘渺開口道：“阿巧，你記不記得大概三個震蕩之前我們偶然遇到的那處地穴？”
    “震蕩？”程知勿插嘴。
    “是我們用來記錄時間流逝的一種單位，在這個……古山海之中是沒有夜晚的，頭上隨時都懸掛著那一輪奇怪的太陽，永不下落，永不熄滅，永不止歇。唯一能證明時間還沒有遺忘此處的隻有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次的震蕩，它不像地震，更多的像是某種源自世界深處的波動，一旦發生，那將是整個世界都一同陷入晃動之中，奇怪的是，這種晃動並不會使得任何處於極限角度的物體垮塌或傾倒，它們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依然屹立在那裏，所以我才說震蕩不是地震。”
    還有這樣奇怪的現象？程知勿愕然一愣，拋開那奇怪的震蕩不談，他很快意識到餘渺的敘述中存在一個對於伯慮古國來說很大的bug：這裏沒有黑夜！
    在沒有黑夜的地方怎麽可能誕生出與睡眠、黑夜有關的恐懼？
    可是不管是《山海經》還是餘渺都沒有騙自己的道理，那唯一的可能隻有古山海發生過意想不到的變故，使得這裏變成了一個隻有白天而沒有黑夜的世界，而天上的那顆太陽……或許也遠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
    解釋清楚了關於“震蕩”的事情，餘渺便繼續講道：“那是一處位於東邊的地穴，位置上大致在你剛才指的範圍內，它坐落在一處斷崖的根部，若不是那次我不小心踩到崖邊鬆散的土石跌落了下去，我們也不會發現那隱秘的入口。”
    “裏麵是什麽樣？”程知勿抱著懷疑的態度問了下去，地穴聽上去就跟國度沒什麽關係，但餘渺既然提起了它，那必然有一定的依據。
    可是餘渺搖了搖，“我們沒進得去，那裏的入口坍塌了，通道不知道被上方塌陷的碎石堵塞了多少的長度，雖然我們有開挖的能力，但是如果在挖掘過程中再次引發塌陷，那恐怕會死在裏麵。不過，雖然沒能進去，但我們在那處地穴的附近發現了古文字的痕跡，經過阿巧的破譯，發現那些文字記載的是一種外出捕獵前舉行的儀式，而它們就被記錄在一處三重凸台前斷裂的石碑上，顯然，儀式就是在那裏進行的，地穴就是其中所謂的外出出口。”
    不管與伯慮古國有沒有聯係，起碼那裏真的存在過一處文明聚點，在大方向上有一定可能性是程知勿和郝昭尋找的目標，不能錯過。
    “我們去看看吧。”程知勿問餘渺和方代巧，“你們還記得路嗎？”
    兩人點點頭，當然記得。
    他們不是沒探索過那處地穴附近的情況，但什麽都沒發現，可現在事關是否能離開古山海，哪怕多此一舉也要再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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