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座小山包並不算多麽陡峭，它的斜度比蒼梧山大一些，但也不超過四十度，餘渺和方代巧兩人沿著這一側的山道拾級而上，越往上走，腳下的土質便越呈現出一種緊實的質感，這是由於被長久踩踏造成的。
    他們很快便來到了山頂，這裏有一個比中間大坑略寬的環形平麵。站在山頂朝中間那引人注目的大坑望去，大坑呈挖空的圓柱形，四麵皆有打磨的痕跡，底部則是較為平坦的地麵，在最中央堆放著一些壘石土塊。
    一根宛如枯枝的木杖斜斜地插在壘石堆裏，它隻有半個杖身和杖首露在外麵。
    “這是？”餘渺問。
    “看上去像是祭祀用的場地，中間那個大坑是存放火種的地方，就在壘石和土塊堆積的簡易火灶中，火種對於遠古先民來說宛如上天的恩賜，是極為珍惜寶貴的東西，他們將其保存起來，以便在需要時取用，同時，火種也是祭祀的核心。”方代巧如倒豆子一般講述著，不過她在看到那柄木杖時卻皺起了眉頭，在她了解的知識裏可沒這東西。
    在遠古先民的族群中，巫覡的職責之一就是司掌火種，換種說法，火種和火種所存放的地方就是整個群體的核心。
    兩人先後跳到了大坑中，踱著步子走到了那些壘石土塊前，在上麵的時候由於視角差使得這些壘石土塊看上去並不大，但當他們真正走近後才意識到其體積之龐大，幾乎有一人高。而那柄木杖就斜斜地從最頂部插入其中，餘渺站在壘塊前比劃了一下姿勢，卻發現如果是他的話，要想將木杖插進去必須得爬到壘塊上麵或跳起來。
    “也許是從上麵拋擲進去的。”方代巧的目光投向了大坑之上，順著木杖的方向延伸而去，那個角度剛剛好，不過這樣做的話就需要極大的力量才行了。
    “拔出來看看？”餘渺詢問著媳婦兒的建議。
    方代巧在猶豫片刻後同意了餘渺的想法，如果這裏是離開通道的話，應該是不會有什麽危險的。
    餘渺扒著壘石土塊，身形輕健，兩三步便竄了上去，一手把住木杖的杖首位置，一手攥緊露在外麵的半截杖身，這柄木杖比他想象中要堅硬許多，不像看上去那樣幹枯脆弱，相反，它仿佛在宇宙隱秘的角落中躲過了時光對萬物的無情剝奪，即便過去了千千萬萬年也依然保持著宛如初生一樣的韌度。
    餘渺輕輕掰了掰，發現自己的力量竟有種無法使其彎曲哪怕絲毫的感覺，這柄木杖不是什麽簡單的東西。他嚐試著將其往外拔出，可是明明隻是從壘石縫隙中插入的木杖卻仿佛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一般，任憑餘渺使盡吃奶的力氣它也紋絲不動。
    方代巧瞅著自己老公額頭冒出的汗，明白那木杖有些特殊，隨即也攀著壘塊跳了上去。她站到餘渺身邊，兩人一塊伸手抓住杖柄，默契地同時用力往外拔了起來。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在方代巧加入後，那原本頑固難撼的木杖竟像是解除了一層束縛一般開始微微晃動了起來，兩人見狀大喜，加大了力氣，可不管他們怎麽努力，那木杖也僅僅保持著微微顫抖的態勢，分毫不肯離開它居身的壘石。
    忽然，平平無奇的木杖像是被觸動了什麽機關一樣，一道能量波紋從杖首自上而下掃過全身，不等餘渺和方代巧反應，危險的氣息便自杖身上傳來，它插入的壘石中泛起刺目的橘紅色光芒，四周的溫度陡然升高，眼看一場威力巨大的爆炸即將發生。身處最中心的餘渺和方代巧根本來不及逃跑，若是被這爆炸結結實實衝擊到正麵，兩人恐怕要麵臨重傷的風險。
    可就在這時，在兩人驚恐的表情中，橘紅的刺目光芒停止了膨脹，飛快地黯淡下去，他們敏銳的感覺注意到那即將爆發的衝擊似乎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死死地攥在了掌心，那隻手將其隨意地捏圓搓扁，最終把它塞回到了壘石搭建的火灶內。
    這是……？
    一個逆光的身影站在大坑的邊緣，伸出的手仿佛攥住了什麽東西。
    “離開的通道我將開啟，煩請二位馬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
    另一邊，程知勿緊鎖著眉頭被郝昭強行拽到了一邊，他全程緊緊盯著郝昭的一舉一動，可後者卻仿佛真的是來這與別處一般無二的廢墟裏尋找什麽東西一樣專注著。
    過了幾分鍾，程知勿心裏莫名升起了一陣煩躁的情緒，他拍了拍郝昭，問：“你把我叫過來幹什麽？”
    郝昭本彎著腰在翻找廢墟中的殘餘，在聽見程知勿的話後他頓了頓，終於放棄了繼續裝下去的打算，緩緩直起身子來，目中閃爍著某種愧疚的神色。看著郝昭的表情，程知勿頓感不妙，進入伯慮古國後始終縈繞心頭的不安感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他幾乎是咬著牙克製住了情緒，死死盯著郝昭，希望對方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郝昭就像是泥塑的雕像一般保持著臉上的愧疚，一言不發地直視程知勿的雙眼，那雙灰白無神的眼睛似乎能令他心裏稍微舒緩一些。
    “你在等什……”話還沒說完，程知勿的心頭便猛地一跳。
    他突然意識到郝昭真的在等，而等待的對象也不言自明了：被他耍了點小心眼給支到一邊去的餘渺和方代巧夫婦二人。
    始終看上去人畜無害的郝昭並不是外表那樣陽光開朗的家夥，他是活了快兩千年的老狐狸，哪怕他秉持了年輕的心態，也難以掩飾他沉寂而離群索居的靈魂，這樣的靈魂怎能是本性善良的呢？郝昭隻需要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便足以讓那兩人在不知不覺中走入他寫好的劇本之中去。
    程知勿猛地扭頭透過寸寸廢墟間的殘垣斷壁看向餘渺夫婦走去的那座小山包，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一定是郝昭希望他們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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