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昭快步走上去和金建修寒暄了幾句，表明自己的來意：想帶著程知勿一起進入現場。
    金建修上下打量了兩眼程知勿，著重盯著他懷裏的程祈看了好一會兒，有些猶豫地說道：“這我自己拿不了主意，你得去跟老關申請，他同意就行。”
    “老關？”郝昭沒聽過這個名字。
    “關越人，珀爾修斯攔截計劃的牽頭者和組織者，你沒聽過也正常，你父親從大學畢業進入工作崗位十幾年後老關也才剛剛踏進大學校門，他在大學這座象牙塔裏一呆就是十年之久，鑽研十年，默默無聞，和我都沒什麽交情，更談不上被你父親認識了。”
    郝昭愣了一下：“他……多大年紀？”
    “今年剛好三十六。”
    “三十六叫老關？他跟您比起來快差了兩三輩了。”
    “你見到他就知道了，那是個少年老成的人。”金建修手頭還有不少事情要忙，給兩人指了個方向便示意他們去找關越人。
    金建修指的方向隻有一間小小的彩鋼棚屋，左右不過四五個平方，裏麵想擺一張書桌都難，也不知道關越人在那裏麵幹什麽。而且程知勿注意到四周匆匆忙忙的人似乎都在有意避開那間棚屋，仿佛那扇門後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能吞噬一切的黑洞一樣。
    讓人奇怪的是，這間彩鋼棚屋從外麵看去除了門之外便沒有任何開口，沒有窗戶，也沒有透氣口，好像一個密閉的集裝箱，什麽樣的人才會在這樣的屋子裏待著呢？
    兩人走到棚屋前，郝昭湊近聽了聽門板，裏麵什麽聲音也沒有。他清了清嗓子，屈起指節在門板上敲了兩下，朗聲問：“請問關越人在嗎？”
    門後一時間沒有動靜，過了大約半分鍾，當郝昭和程知勿都有些懷疑裏麵到底有沒有人的時候，門軸哢啦啦轉動的聲音終於響起，一個男人走了出來，他長著一張四四方方的臉，嘴角向下耷拉著，法令紋很是明顯，他的眼睛微微向眼眶內凹陷，一種深邃的光在那副黑框眼鏡上閃過。
    “有什麽事？”關越人的聲音很沉穩，但有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淡。
    郝昭把來意簡略一說，順便提了自己和金建修認識的事情，也算是間接性跟關越人扯上了關係。
    關越人邊聽邊將眼珠子轉向了程知勿，他同樣在程祈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隨後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郝昭剛想找他要個許可證之類的東西，但關越人卻直接回到房間裏，一把關上了門，一副不願多聊的樣子。
    吃了個閉門羹的郝昭從嘴角哧出一口氣：“這個奇怪的家夥……”
    而一旁的程知勿則從頭到尾都在觀察著關越人和他背後的房間，不得不說，那確實是一個和名字一樣古怪的人，金建修說他少年老成真是一點沒錯，那明明是一個不到四十的中年男人，卻給人一種無欲無求的遲暮之感，也不知道關越人大學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模樣。
    至於關越人背後的房間，不出意外的是一片漆黑，剛經曆了伯慮古國的程知勿對漆黑的環境有一種獨特的敏感。一個大老爺們把自己關在漆黑一片的小屋裏幹什麽？外麵忙得熱火朝天，他難道不出來主持一下工作嗎？
    郝昭帶著程知勿回到了金建修那邊，把關越人的態度一說，金建修便擺了擺手：“他點頭就夠了，要啥許可證。”
    “那其他人怎麽知道……”
    “你倆去敲門的時候沒回頭看看嗎，不知道有多少人拿看怪物的眼神看著你們。”
    程知勿隱隱感覺到了背後的目光，但他還以為那是在看關越人。
    金建修看出了郝昭和程知勿的疑惑，便抽出空閑來解釋道：“老關是個很奇怪的人，明明是研究天文的，卻時不時在嘴邊掛著些聽不懂的哲學論斷。大概天才總是與常人格格不入，他在天文學領域展現出的天賦也遠超我這一輩的老人，再過兩年老關甚至有望成為全國最年輕的天文學界院士，嘖……他的故事挺平淡的其實，但越是平淡的故事越讓人好奇那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可老關從來不跟人閑聊，整天整天地埋頭忙自己的研究，這樣就導致他幾乎是所裏的一道獨立風景線。”
    關越人的故事聽得兩人有些震驚，郝昭還好一些，他見過太多耀眼的天才了，但程知勿卻被對方不到四十就要成為院士的履曆給狠狠震驚了一把。
    也難怪那間彩鋼棚屋附近被默認為“禁區”了，這樣的天才確實不是會合於群的角色。
    “他在裏麵黑燈瞎火的幹什麽？”程知勿問。
    “在看他的星星。”
    “他的……星星？”
    “他是這樣說的，實際上就是看立體星圖，在房間裏放一個全息投影儀，然後將星圖投影到四周，他就在那裏麵走來走去。”
    程知勿咂了咂嘴，關越人麽，真是個奇怪的家夥，他會把那無數璀璨的星辰稱作自己的星星，就好像他真的能夠擁抱浩瀚無垠的宇宙一樣，而把自己關在漆黑的房間裏看立體星圖也是件讓人難以理解的事。
    兩人在這狹長的臨時基地裏閑逛了起來，除了最中心的攔截區外，他們有了關越人的點頭，基本哪裏都能去。
    突然，程知勿注意到了一台奇怪的機器，它像是放大版的柴油發電機，有一個漆黑的箱體和拓展基座，基座上連接著多個外掛部件。這台機器被放在較為靠近中心的地方，足可見它的重要性，而真正讓程知勿注意到它的原因，則是那熟悉的感覺。
    這機器……
    程知勿皺起了眉頭，朝郝昭問了一個沒頭沒尾的問題：“這十年裏，妖理會的活動越來越大膽，越來越頻繁了？”
    這是之前說過的事情，但程知勿像是確認似的又問了一遍。
    郝昭點點頭，他注意到了程知勿的目光，但他不覺得那台機器有什麽問題。
    程知勿沉沉呼出一口氣，“原來已經推動到這個程度了。”他一指那台機器，說：“我沒認錯的話，那是劍鞘。”
    “劍鞘？超界打擊屏蔽器？”郝昭自然是聽過這個傑作的。
    “對，我不知道劍鞘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無論如何，妖理會對社會各界的滲透恐怕已經達到一種極為深刻的程度……看來，今晚過後我得盡快回去一趟，不然得完全趕不上折劍計劃了。”
    “劍鞘出現在這裏意味著什麽？”郝昭若有所思，他有些猜測，但程知勿這位真正接觸過折劍計劃的人顯然能給出更準確的見解。
    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尚鳥也在注視著這裏……但這種話當然不會跟郝昭說，哪怕郝昭是觀察者。
    於是他含糊地解釋了兩句，便繼續往前走去了。
    ……
    十幾分鍾後，整個基地內都響起了極為刺耳的警報聲，所有人都露出了興奮的神色，這警報聲意味著珀爾修斯即將衝出平流層，抵達肉眼能夠輕易觀察到的對流層，而在這種距離上，珀爾修斯的墜落也差不多快要進入倒計時了。
    所有人都進入了自己的崗位，攔截計劃是一個極為複雜的工程，珀爾修斯具有極大的動能和熱能，這是首當其衝需要解決的問題，也是金建修和一大批老科學家的責任。除此之外，珀爾修斯還帶來了極大的不確定因素，它畢竟是從太空中跨越了不知多少光年的距離來到地球的，誰也不知道它上麵有沒有攜帶什麽意料之外的東西。
    攔截現場，許多人都聚集在一處臨時修建的觀景台上，這裏位於那棟水泥建築最高的地方，也是視野最開闊的地方，從欄杆邊緣往下俯視，可以看見整個攔截裝置的全貌：那是沿江兩岸對稱分布的十六台重型絞車，每一架絞車都以澆築地基的方式固定在了岸上，以確保它們能夠抵抗住均分後的瞬時衝量，絞車上的纜繩是從海軍軍方借來的，本是用在航母上幫助飛機降落的軍工材料，其強度和韌度都極為可靠。
    但這樣還不夠，八根纜繩在江麵上以網狀編織，減小空隙的同時賦予了整張網一定的彈性，提高整個攔截裝置的可靠性。可真正的技術結晶並不在絞車或纜繩，而是在纜繩兩兩打結的交點處，在那裏，安裝了一個圓形餅狀的特殊裝置，那是觸發式緩衝盾，由液電驅動，能夠在承受預設值之上的瞬時衝擊力時迅速做出反應，將其轉為液壓能，再通過導管以安全的速率緩慢卸載。
    這便是大致的布置，至於整個裝置其他的細節便複雜到難以言說了，哪怕是單獨給它出一本說明書也能印上幾百頁。
    程知勿和郝昭站在觀景台上，這裏的所有人都戴上了特製的眼鏡，用以保護眼部不受可能出現的強光刺激。他們隨著人群一並仰頭望著那漆黑夜空中最耀眼的光點，不，此時那已經不是光點了，而是冒著火光的小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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