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程知勿接過票來，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聲。
    周樺見程知勿的反應有些出乎自己的預料，頓時摸不著頭腦了，一旁正在跟程祈玩的呂淑容笑著解釋道：“老周啊，你這下可真是棋差一著，程知勿已經能看見了。”
    聞言，周樺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看向程知勿，他盯著那雙灰白無神的眼凝視了許久，心中越來越嘀咕。
    “別琢磨了，真能看見，我都懶得騙你。”
    “你……”周樺虛抬著手想說什麽，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個整句子，他和呂淑容一樣，都是話到嘴邊時想起來程知勿這些年的經曆是保密的，於是隻能憋著臉把那些話都給咽了回去。
    接下來，一家人一同吃了程知勿親手做的午飯，在飯桌上的時候，程知勿和周樺都老實了很多——否則要被呂淑容教訓。
    程知勿和周夢陽吃得快一些，沒一會兒便放下了碗筷。
    “老哥，去我房間瞅瞅？”周夢陽朝程知勿擠了擠眼睛。
    程知勿微微怔了一下，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便點點頭，對飯桌上招呼了一聲便跟著周夢陽去了房間。
    進到房間裏後，周夢陽開口道：“把門……”
    哢嚓。
    這是門合上的聲音。
    周夢陽本想讓程知勿關一下門，因為他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不太適合外麵那幾個人聽，但他沒料到程知勿竟然早就有所察覺，還沒等他囑咐便主動關上了門。
    “好吧，老哥你還是跟當年一樣了解我。”周夢陽有種被看破的沮喪。
    程知勿笑了笑，這點小心思，也就周夢陽自己覺得足夠隱秘了。他等了兩秒，主動開口問道：“有什麽事想說的麽？”
    周夢陽深吸了一口氣，靠著衣櫃滑坐到了床上。
    “是什麽很難啟齒的事情？不用緊張，慢慢說。”程知勿淡淡地鼓勵道。
    “是這樣的……”終於，周夢陽咬咬牙講了起來，“我之前跟你介紹的時候說過覃先生是生命科學前沿的工作者，他對程祈的狀況有很濃厚的興趣，托我給你傳達一下，大意是說如果你同意，並且程祈自願的話，他打算對程祈做一個深入到遺傳物質層麵的長期研究。”
    “不同意。”程知勿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下來。
    如果來跟他說這件事的不是周夢陽，而是別的什麽不熟的人的話，程知勿現在已經一拳掄上去了。而即便麵前是周夢陽，他也足足深呼吸數次才把臉上的冰化開。
    “呼……我就知道你不會同意的。”周夢陽鬆了口氣，他特意保留了覃睿開的條件沒說出來，就是怕把程知勿惹得更生氣。不過現在看來，程知勿也情緒也不怎麽美好，周夢陽趕緊想要補救，卻被程知勿豎起的一根手指給堵了回去。
    “跟你老師說……老板還是老師？算了不重要。總之他要是打算對程祈動什麽歪主意的話，那就做好人間蒸發的準備吧。”
    程知勿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刻意去用語氣加重情緒，而是輕飄飄地把話給拋了出來。
    但一旁的周夢陽卻狠狠顫了一下，他頭一次感覺自己的哥哥是如此陌生，這是那個蜷縮著在陳朽的老店中準備與老店一同老去的程知勿麽？這是那個隨心所欲，隻在乎自己身邊那一畝三分地的程知勿麽？
    他深刻地察覺到，程知勿不一樣了。
    這種變化是什麽時候發生的？周夢陽說不清楚，十年前的他沒有現在這樣敏銳的洞察力，十年後的他卻又直接麵對了這陌生的程知勿。
    人間蒸發這種話就像是電視劇裏的黑老大才能說出來的詞，但周夢陽竟絲毫不懷疑程知勿這樣說是否有誇大的成分，就好像程知勿如果想的話就真的能做到一樣。
    周夢陽想到了兩個字：軍方。
    隻有軍方做得到這種事。
    程知勿哪兒知道周夢陽在想什麽，但從老弟臉上的表情變化來看應該是想歪了，他倒是懶得糾正，不管周夢陽怎樣去和覃睿溝通，反正隻要沒有討人厭的老頭來煩自己和程祈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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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後，仰坐在櫃台後悠悠晃蕩著腿的程知勿等來了一個預料中的來客。
    “師父叫你去一趟。”
    “上次他不直接說……”程知勿嘀嘀咕咕地站了起來，看著眼前的女子，鬱畫青和十年前比起來變化也是很小的，但這僅是針對外表，她依然還是那副冷冽如刀的模樣，江南春水之下藏著一柄鋒銳無匹的利刃，明晃晃冷森森。
    鬱畫青真正的變化在於她的氣質，如果說十年前的她是剛剛鍛打出爐的白刃，鋒芒畢露，那現在的她就是曆經了千錘百煉的，真正稱得上稀世罕見的一口好刀。
    鬱畫青今天穿著一件華美內斂的深黑色雙襟無袖旗袍，那旗袍仿佛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上麵如符咒一般繁複的花紋像是被蘇州墨綠色的水浸染過，小領和胸口則用紅色的線繡出了中國結樣式的繡飾，一枚小巧玲瓏的環佩墜在腰間，陽光打在上麵仿佛有水波蕩漾，那是浸潤了江南成百上千年的柔波春水。
    程知勿頗為讚賞地看著鬱畫青身上那件旗袍：“你的衣服是找裁縫訂做的麽？能不能把聯係方式告訴我一下，改天我也去做一身。”
    鬱畫青一愣，斜飛入鬢的眉一挑，有些訝異：“你做旗袍作甚？”
    “我不做旗袍……”程知勿麵皮一木，這姑娘哪兒都好，就是腦子好像有些轉不過來彎來，直來直去的。
    鬱畫青哦了一聲，也不尷尬，說：“是三清道場裏一位同道做的，你感興趣的話一會兒我帶你去找她。”
    “行。”程知勿點點頭，又轉過頭去朝樓梯上喊了一嗓子，告訴程祈晚上自己隨便吃點，這會兒已經四五點了，自己可能趕不上飯點回來。
    兩人的身影徐徐沒入到掛在牆上的那卷畫中，再次睜眼時，便出現在了風景如畫的三清界。
    “怎麽好像有點……延遲？”程知勿猶豫著說道。一周前他去找煙鬼的時候就隱約感覺從山水畫來到三清界的速度變慢了，這次還是如此。
    “節點需要清一清緩存了。”鬱畫青緩緩點了點頭，自語道：“十年沒用過的節點按理說應該得淘汰了才對，不過我手頭沒新的節點給你，一會兒去師父那兒看看吧。”
    節點是指與萬界通道建立連接的各個出入口，也就是程知勿店裏那卷山水畫。
    清緩存？程知勿沒想到竟然能在這個世界上最不科學的兩大群體之一口中聽到這麽現代化、科技化的一個詞，十年前的時候，三清道場雖然也在科學上下了不少工夫，但還遠沒到滲透如此之深的地步。
    “你們好像沒有……”程知勿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沒有墨守成規、止步不前？”還得是來自三清道場的鬱畫青更了解這種變化，立刻就接上了話，“實際上，我們在六年前就意識到了科技的重要性，它隻是個蹣跚學步的嬰兒，但它走得實在是太快了，現代科學從開端到現在也僅僅隻經過了不到兩百年時間，卻創造了無數讓人驚歎的成就。”
    程知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鬱畫青說得沒錯，但妖理會比他們更快一些意識到這點，早在上個世紀末，天啟派的老徐就已經以科研手段為基礎為妖理會的獨特科技樹挖出了第一個供它成長的坑。
    若是對比起來，三清道場還是慢了不止一步。
    “科技走得很快，但它的積累實在太少了，而我們擁有這個世界上最深厚的底蘊，兩相得益之下，勢必將會像火箭那樣一飛衝天。”鬱畫青的自豪溢於言表，她抬手一指那座高聳威儀的牌樓——萬界通道，“這是三清道場的基礎，也是我們發展最快的領域。
    “傳送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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