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的怒罵引起了程祈和覃睿的注意，但覃睿畢竟已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反應再怎麽快，也避不開程知勿的突然襲擊，腦袋都沒來得及轉過去，便感覺膝蓋窩像是被衝擊錘砸了一下那般，鑽心的疼痛襲上心頭，整個人也失穩朝前撲去。
    先是膝蓋著的地，哢嚓的聲音意味著他的膝蓋骨基本碎了，在膝蓋著地之後，覃睿的整個人才砸到了人行道的路麵石磚上。
    周圍來往的人不多，這一動靜立刻就吸引了他們的注意，紛紛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
    鄒泉一看不好，也不知道那老頭怎麽惹程老板了，竟惹得平常溫和從容的程老板二話不說下這種狠手。他捏死刹車，把電瓶車往旁邊一靠，跑到程知勿旁邊，也沒問怎麽回事，先維持起附近的秩序來。
    等來往行人車輛都恢複正常秩序後，他才轉過頭來，略有憂慮地問道：“程老板，這人……？”
    這會兒程知勿已把程祈抱到了身邊，怒視著從地上呻吟爬起的覃睿，他呲著一排牙齒，空洞無神的雙眸裏仿佛能看見火光，鄒泉一對上這雙眼睛頓時被嚇了一跳，他還沒見過這麽詭異的模樣。
    “打我弟弟的主意，我已警告，仍意圖非法拐騙。”程知勿壓著嗓子，發出低沉的聲音。
    鄒泉聞言也正色起來，隻要程老板占著道理，那他也就好辦了，於是說道：“程老板，拐賣兒童是重罪，你打這一下也算出了氣，剩下的交給司法部門，如何？”
    他是好心眼，想要幫程知勿平事，但誰知程知勿聽到這話竟猛地將頭轉了過來，那雙眼睛盯著鄒泉，有那麽一瞬間，鄒泉恍惚地以為自己正身處灼熱的烈焰中被炙烤著，若不是軍伍出身，真得被程知勿這一眼嚇得哆嗦。
    看這樣子鄒泉也知道程知勿是不同意，頓時感到有些為難，嘬著牙花子想要盡量好言勸服程老板不要衝動行事，卻聽程知勿開口了：“我再問他幾句，剩下的就不管了。”
    程知勿在剛才的幾秒裏情緒不斷翻騰了好幾個來回，好在終於是馴服了心猿。
    要人性命不至於，中間還隔著周夢陽的一層關係，程知勿也沒那心狠手辣的習慣，隻要老頭得到應有的報應就行了。
    說完，他便走上前去把覃睿一把拽了起來，老頭的臉上已滿是血汙，基本都是被砸出來的鼻血。
    “說。”程知勿隻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雖然隻有一個字，覃睿也知道他想聽什麽，僵硬的臉抽動著苦笑了一聲，“我認罪，但我也有我的苦衷。”
    程知勿看著他，默不作聲。
    覃睿便接著說：“我今年六十七了，年輕的時候忙於學業和工作，沒有娶妻生子的心思，到了四十來歲才終於結婚，但沒想到卻一直懷不上。本來我都放棄了，夫人卻在我快五十的時候為我誕下了一個兒子，老來得子是人生一大幸事……”
    “別廢話。”
    “好吧……可是，我那兒子在七歲的時候卻查出了一種前所未見的基因缺陷疾病，這種疾病會使他的端粒損耗速度比正常快上大約六倍，也就是說他會以常人六倍的速度老去。他的七歲，相當於我們的四十二歲，但這種變化隻是身體上的，他的腦部發育仍然遵從常理。”滿臉血汙的覃睿深深歎了口氣，一向不苟言笑的眼底浮上一絲悲憫，“所以，他會在連心智都沒發育成熟的時候死去。”
    老來得子，卻要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對覃睿來說無疑是最悲哀的事情。
    程知勿略有觸動，但他不會因此心軟。
    “跟我有什麽關係？”
    世界上的苦難太多了，這不是求情的理由，也鮮少有人能以苦難來道德綁架這個曾經的瞎子。
    不過，覃睿並沒有求情的意思，他說這話另有指意：“在他七歲那年，我動用了諸多人脈和手段，以尚在測試初期的冬眠技術將他定格在了那一天，期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找到治療這種疾病的辦法。”
    “基因缺陷有這麽好治？”饒是程知勿這個醫學白癡也知道，基因層麵的問題想要解決相當於無稽之談。
    覃睿沒有說話，他的喉頭滾動了一下，脖子的肌肉也繃了起來，似想要搖頭，但又想點頭。
    說到這裏，程知勿也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執著地要打程祈的主意了，隻要搞明白程祈整整十年都沒有變老的原因，覃睿就有治愈自己兒子的希望。雖然兩者之間或許並無可借鑒之處，但這種渺茫的希望也足以成為覃睿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可是，就在程知勿以為自己明白真相的時候，覃睿又一次反駁了他。
    “老實跟你說，我遠比你清楚這裏麵的困難，在周夢陽告訴我你的警告之後，我就打消了在那個小家夥身上做研究的想法，這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反而害人害己。”
    覃睿的通透並沒有讓程知勿改變看法，不管這老頭說得如何天花亂墜，程知勿都絕不相信對方真一點歪主意都沒有。
    “今天早上，我終於鼓起勇氣把他叫了出來，用的那個。”覃睿伸手一指。
    程知勿順著那個方向看到了程祈握在手心的一個小風車，難怪這小家夥一言不發就出了門，原來是被玩具引誘了。
    “其實我隻是想跟他聊聊天，這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孩兒……你拿我手機出來，看看鎖屏壁紙，就知道我為什麽要這麽做了。”
    程知勿沒有動，他擔心對方有詐，但好在旁邊有司法部門的專業人士。鄒泉一探手，從覃睿的衣兜裏拿出了一部手機，按開後露出了壁紙。
    壁紙圖片是一張人像照片，不難猜測這就是覃睿的那個孩子。
    讓程知勿驚訝的是，屏幕上的那個男孩竟與程祈有八九分相似！他看了看覃睿，又看了看照片，最後看了看程祈。
    “你現在知道了吧。”覃睿忍著疼痛笑了笑。
    程知勿的眼神稍微軟了一些，但就從覃睿控製了程祈手機通話這點上來看，他也絕不是隻有那麽單純的心思，該怎麽著還是得怎麽著。
    但話說回來，既然覃睿有救治孩子的心，又有生命科學界前沿的技術實力，程知勿倒是生出一個想法。
    他把鄒泉喊了過來，問覃睿這要是進去的話得判多久，在監獄裏條件怎麽樣？
    鄒泉不假思索地答到：“這種情況一般是五到十年，監獄條件和其他人一樣，沒有優待之說。”
    “能在裏麵做研究嗎？”程知勿突然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情況特殊的話也許可以。”鄒泉一愣，“程老板什麽意思？”
    程知勿轉向覃睿，沉聲道：“看在我弟弟的麵子上，我給你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
    “知道珀爾修斯麽？”
    “知道。”覃睿的目光變了變，他知道那來自天空的神秘隕星，有著人類的造型，說不定蘊藏著生命起源的秘密。他也不是沒打過那顆星星的主意，但關越人對珀爾修斯墜落後的副產物管控及其嚴格，禁止外泄，除了當日在場的人之外，沒有任何人有能力搞到一點點樣本。
    “我可以給你珀爾修斯的相關樣本。”程知勿拋出了誘餌。
    “你有？！”覃睿的語氣頓時變得熱切了起來，他伸著脖子，有些難以置信，不過，他知道天上沒有餡餅，“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關於那份樣本的一切。”程知勿刻意模糊了需求，這是一份互利互惠的交易，而且覃睿沒有拒絕的理由，對他來說，這或許是唯一救回孩子的希望了。
    雖然委托了湯元鑫對樣本進行分析，但程知勿總覺得不太保險，覃睿是另一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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