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在這裏頭？”
    陳篁微眯著雙眼。
    當即，手中孔雀扇展開之下，流光四散。
    花神娘娘的神像表麵，開始出現斑斑裂痕！
    那裂痕迅速擴張，並一點點崩碎開來。
    在看到裏頭有碧綠色的嫁衣時，陳篁臉色一變。
    真的在這裏頭！
    “砰！”
    “砰！”
    “砰！”
    碎片幾乎全部掉落完畢。
    眼前，是一個和青然有著七八分想象的女子。
    女子一身翠色嫁衣，頭上還佩戴著金釵金冠。
    陳篁謹慎上前，悄悄探了探。
    微弱的鼻息，讓陳篁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麽多年過去，楊青然容顏不老，而且還活著！
    這足以說明，女魃香是管用的！
    而且，女魃香既然被用在了此處，那麽……本尊冬家少爺所吸食到的，是女魃香嗎？
    就在這時，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地底下傳來。
    而且，其聲十分匆忙。
    “砰！”
    地磚瞬間碎裂。
    映入眼簾的一道身影，竟然是……
    “紅大娘？”
    “是你！”
    陳篁想過，此人可能是老廟祝。
    卻不曾想過，竟然是紅大娘！
    此時此刻的紅大娘，最起碼已經過了百歲，佝僂的身子，顯得陰森沉沉。
    一雙渾濁的眼睛，先是看了看楊青然。
    見對方無事之後，又轉而看向了陳篁。
    “你……認識老身？”
    陳篁深吸口氣：“是我，當年的陳大夫。”
    紅大娘瞳孔一凝，死死盯著陳篁看了片刻，點點頭：
    “的確，雖然比陳大夫年輕，但骨相不假。”
    陳篁心知，這紅大娘恐怕就是破局之人，當即將外麵正在發生的事情告知了對方。
    紅大娘聽完之後，重重歎了口氣。
    “你猜的不錯。”
    “當初，你離開之後，我們這些舊人，都被那兔崽子以邪術，封鎖在了這片紮彩世界當中。”
    “而且……幾乎全死了！”
    “若不是他沉睡的太過著急，我和老廟祝兩個人，恐怕也沒有辦法在這裏苟活這麽多年。”
    “當然，現在隻剩老身了。”
    陳篁沉默了。
    這也不難理解。
    當初，之所以會取走那最後一絲屬於楊青然的魂魄，一方麵固然是不希望楊青然借著這種手段複活，從而變成一個不受控製的怪物。
    其次，就是這種有傷天和的方法，這筆業障，老天自然是要討回的。
    老廟祝作為製作女魃香的人，自然也會被業火焚魂。
    若是當初……楊青然就此入土為安，老廟祝尚能保證一絲生機。
    但楊青然竟然真的隱隱有還陽的掙紮，這報應，老廟祝是肯定無法承受的。
    紅大娘幽幽說道：
    “當年，那兔崽子沉睡之中，老廟祝又支撐了上百天。”
    “而經過我們兩人的調查，那兔崽子到底想做什麽，我們心中也有了眉目。”
    “嗬嗬……為了長生，殺了自己的親爹，殺了自己的親娘，還害死了那麽多人……”
    陳篁聞言臉色一變。
    紅大娘見狀，譏諷一笑：
    “不尋常的陳大夫，原來也被蒙在鼓裏嗎？”
    “也對。”
    “如果你和他是一丘之貉，怎麽會想到現在來到此處。”
    “實際上，在查清楚了當年之事以後，我和老廟祝就明白，機會隻有一次！”
    “那就是那個所謂的軀殼……”
    “他不是軀殼！”陳篁沉聲道：“他就是他自己，冬暝！”
    紅大娘微微一愣，隨後點點頭：
    “那就是當冬暝回到此地，那兔崽子要吞噬他的時候，才是我們真正的機會。”
    說到這裏，紅大娘咧嘴一笑：
    “畢竟……這麽多年他所吸收的女魃香，根本不是真正的女魃香。”
    “你是不是也在好奇，那些嫁衣鬼女，明明死於老廟祝之手，被老廟祝控製。”
    “為何在這片世界裏，卻是沒有見到她們？”
    陳篁眉頭一皺。
    忽然，祂似乎想到了什麽，震驚的看向了楊青然。
    紅大娘的笑容帶著一絲癲狂之色。
    “從老廟祝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時候，就明白了女魃香複活自己的女兒是不太現實的一件事情。”
    “但是……就這麽淒慘而死，實在是恨啊！”
    “也不甘心啊！”
    “所以，老廟祝和我商議之後，就定下了一個計劃！”
    “嫁衣鬼女，既然無法輕易將屬於楊青然部分的魂魄轉移回到其身體之中。”
    “那就幹脆……將嫁衣鬼女所有的魂魄，全部轉入到楊青然體內！”
    “楊青然已經無法活下來了，那就讓她自己最後去親自報仇，了解最後一點執念！”
    陳篁臉色一變再變。
    “你們瘋了！”
    “一個人的身體裏，放了七八人的魂魄，而且還都是厲鬼魂魄，你們知道會產生什麽恐怖的影響嗎？！”
    紅大娘哈哈大笑起來：“你以為，我還會在乎嗎？”
    “說起來，陳大夫。”
    “這件事情，難道你就沒有責任嗎？！”
    “如果你沒有答應那個兔崽子的裝腔作勢，也就不會有今天。”
    “更不會有我們這些人悲慘的結果！”
    “我們這些人，包括王家的人，都在日漸的被消磨血肉，變成任由他擺布的紮彩紙人！”
    “如果不是你的話，他的計劃就不會這麽順順利利！”
    “現在，對付不了她了，找到了這裏，竟然還大言不慚的教訓我？！”
    “真是……可笑至極！”
    紅大娘手中的拐杖重重一敲。
    陳篁臉色陰沉，擔憂地看著站在那裏的楊青然。
    “最後一步……”
    “就差最後一步了……”
    “積累的冤魂已經幾乎足夠，就差最後一點點了。”
    “供奉的女魃香香火，也足以……”
    “嘿嘿……”
    這一刻，紅大娘竟是直接跳到了桌案之上。
    不等陳篁開口，紅大娘的身體竟是一點點沒入到了楊青然的體內！
    這一刻，陳篁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無窮怨恨，終於變成圓滿。
    所有死去之人，不論是死於誰手，歸根結底，都是因為本尊冬家少爺，才有了現在的淒慘人生。
    複仇的執念，讓混亂的魂魄彼此吞噬。
    如同蠱蟲之道。
    蠶食到最後，最強的魂魄，吸收所有人的記憶，吸收所有人的怨念，在女魃香的加持之下，死而複生，出現全新的人格！
    “旱……魃……”
    陳篁隻覺得一陣幹澀。
    這種於唐虞盛世下，讓一眾神性、瑞獸都十分恐懼的屍鬼鼻祖，竟然在多年後的今天，被人重新製作了出來！
    陳篁下意識的後退了數步。
    卻見那楊青然的身體周遭，開始出現一些微弱的火苗。
    緊接著，四周的一切開始燃燒起來。
    終於，那雙禁閉的眼睛，緩緩睜開，居高臨下的看著陳篁。
    陳篁深吸口氣：
    “見過旱魃。”
    “我想……和你做一個交易。”
    ……
    交戰的雙方，此時已經精疲力盡。
    青然臉色蒼白，不斷使用魂魄的力量凝聚箭矢，縱然是神性也吃不消。
    本尊冬家少爺也不好受。
    他雖然修煉邪術這麽多年，但實際上以邪術跟人交手的經驗卻不豐富。
    畢竟絕大部分時間裏，他隻是在沉睡罷了。
    所以，要躲開魂魄箭矢，對他來說難度也不小。
    “呼……呼……”
    冬家少爺重重喘著粗氣，眼神滿是猙獰。
    他心中隱隱明白，自己是低估了青然的決心。
    “該死的，就為了一個已經死掉的人！”
    “他沒有死！”青然怒斥道：“我感覺得到，冬暝沒有死！”
    借著雪紗，青然如驚雷一般衝向了冬家少爺。
    後者臉色一沉，徑直發起反擊。
    雙劍的汙濁血浪朝著青然斬了過去。
    然而：
    “噗嗤！”
    這一擊，青然竟然沒有躲開！
    這讓冬家少爺駭然之餘，也不由的有些慌了。
    他尚未反應過來，卻見青然不顧自身傷勢，咳出一口鮮血的同時，猛地抓住了冬暝的肩膀。
    “冬暝！”
    “我知道你還沒死！”
    “我感覺得到！”
    “清醒過來啊！”
    “難道你連我，連陳篁閣主，連你大哥二哥都不在乎了嗎？！”
    ……
    渾濁的意識之中，身心枯死的冬暝無神的睜著雙眼。
    就好像置身在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暗水潭之下。
    驟然：
    “癡兒。”
    熟悉的聲音響起。
    冬暝微微一愣。
    定睛一看，那是……慧寧師？
    “前輩，你……”冬暝聲音呢喃。
    慧寧師的笑容慈祥平和，隻是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冬暝的腦袋：
    “癡兒。”
    “怎可在此氣餒？”
    “莫要忘了，外麵還有在乎你的人，正在等你出去啊。”
    冬暝露出一絲苦笑：
    “前輩。”
    “可是……我隻是……”
    慧寧師搖搖頭：
    “你出身是什麽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行俠仗義的心意，是否是出自於你自己，還是……受到旁人的影響。”
    “重要的，是你和你爹娘在一起的生活，是否是虛假如鏡花水月，還是……如今想來依舊曆曆在目。”
    “重要的，是將你當作血親手足，為你周全一切的劉業、朱雲。”
    “重要的，是看清了自己，依然選擇於你的青鳥、乘黃。”
    “孩子，看上去，你的一切，似乎是因為那心術不正之人，才得以擁有。”
    “但實際上，你擁有的，卻是你自己的無暇心意爭取而來。”
    “莫要執迷。”
    “也莫要……自怨自艾……”
    “你就是你，你，我，菩薩，眾生，從來……並無分別……”
    慧寧師轉瞬即逝。
    但是那黑暗深邃的水中深淵，卻仿佛迎來了一縷光明。
    “冬暝！”
    “冬暝！”
    青然焦急的呼叫聲，傳入了此處，在深淵中不斷回響。
    “青……然……”
    冬暝喃喃中，眼前的混沌似乎也開始清晰起來。
    這一刻，冬暝仿佛看見，青然一身羽衣，伸出手臂，焦急衝向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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