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字數:5674 加入書籤
穀曲縣城外阪木伸司的眼中閃著一種得意。
靖軍士卒如潮水般衝擊著殘破不堪的城牆,穀曲縣內已經爆發了慘烈的巷戰,殘存的鄭軍士卒城防營將士和民壯依托每一間房屋每一條街道和絕對優勢兵力的靖軍相爭。
邵振雄已經帶著少數親衛邊打邊撤,同時還得向內城疏散百姓。
整個穀曲縣都顯得恐懼慌亂。
背著包袱的婦女老人拉著小孩子朝著內城擠去,哭聲和呼喊聲響做一團,恐慌的情緒讓越來越多的人失去方寸。
王遠衝帶著為數不多的捕快拚盡全力也難以維持應有的秩序,人手嚴重不足根本就是力不能及。
“縣尊!”
師爺嚴元白帶著一個親隨從人群中費力的擠過來,擦擦頭上的汗說道:“縣尊,確認好了,這應該就是最後的一批百姓了,大部分人之前就撤到內城了。”
王遠衝點點頭道:“如此甚好,盡量不要有遺漏。”
“縣尊大人,還是進內城吧,整頓好秩序等邵將軍他們撤下來的時候也好安頓。”
“你先去,百姓撤完了本縣再撤。”
“縣尊,您才是這穀曲縣的主心骨啊,內城人多紛亂,沒有您坐鎮如何使得。”
王遠衝搖搖頭說道:“正是因為本縣是這一縣父母官才必須得讓所有人看的到,莫要多言,快入內城去。”
嚴元白狠狠的一歎氣無奈的朝內城跑去。
內城的防禦相比於外城更差,還能擋得住嗎?
辛全和華斌兩人是鄰居,從光著屁股開始便是一起玩鬧,後來又一起入的城防營,再後來辛全又娶了華斌的妹妹,兩家如一家人一般。
二人剛剛到巷口便看到辛華氏站在門口緊張的四處眺望。
“你個婦道人家站在此處作甚?怎的沒有往內城去?”
辛華氏急道:“公爹方才摔著走不了路,大郎又病了,現在連大夫都不曉得去哪裏找,奴家一個人弄不過來,你回來了便好了。”邊說邊用手帕給辛全擦身上的血漬。
“什麽?”辛全急問道:“爹摔了腿走不了路了?”辛全疾步跑進屋內,果然見老父躺在床上。
“爹,你如何了?”
辛老爹說道:“可能是斷了,外麵是怎麽回事?靖人打進來了?”
辛全一邊急匆匆的找值錢的家當,一邊說道:“還沒有。去拿幾個包袱皮來。”
“欸。這就去。”辛全氏在屋內應道。
“那你這小子回來作甚?還不快回城上去?”
“多拿點,大點的。”辛全顧不上搭理又追出去喊了一嗓子。
“全子,是不是守不住了?你這收拾東西是要作甚?這外麵亂哄哄的到底怎麽了?你跟爹說實話。”
辛全頭也不抬的說道:“沒問題,你別擔心,隻是將軍讓我們回來把家眷送到內城去。說是免除後顧之憂。”
但是他爹又不蠢又怎能不知道。
“孩他娘,你把大郎背出來。”說這話的時候辛全已經把木板車拉了出來,隨即把辛老爹抱了上去,連帶著的還有一些值錢的家當。
“當家的,好了。”
“好了就去看看你兄長那邊收拾好了沒。”
“欸,好的。”
兩家人匆匆忙忙收拾完出了巷子口的時候僅僅過了一刻鍾的時間。
但是麵前卻出現了幾十個靖軍。
“啊?打進來了?靖人打進來了?娃兒啊,打進來了。”
“別吵!”辛全目前是城防營的代理隊正,手裏頭十幾個靖人首級的功勞,這一嗓子倒是也震住了老爹。
“孩兒他娘,你推著車往內城裏去,用最快的速度,把零碎都扔了不要了,先保住命再說。”
“那你怎麽辦?”辛華氏的眼淚瞬間便掉了下來。
“爺們兒身上穿甲的,哪能把屁股朝著這幫畜生,你們先走。”
“別哭了,你們走了我倆才好脫身。”
眼見著靖軍已經衝了過來但辛全氏卻依舊死死拉著衣袖不動,辛全急了,“還不快走,我老辛家就這一個種,你要是護不好老子回頭休了你。”
華斌也說道:“二妹,你快些,不要再拖延了,娘子,爹娘就拜托你了。”
“大舅哥,咱爺倆該上了。”
不遠處幾個城防營的士兵正在邊打邊撤,也有士卒尋了家人往內城跑的。
靖軍入城如決堤的洪水般肆意開來,但有慢的男的上去便是一刀,女子直接被拽著頭發便是往一邊拖,有男人想奮起保護自己家人的卻敵不過靖軍勢眾,很快便被亂刀砍翻在地。
這等肆無忌憚的笑聲在穀曲縣上空飄著怎麽也散不去,讓人愈發的感到絕望與窒息。
朝著辛全等人衝上來的有四五十人,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四五十把長刀長槍,二人都知道此去必死,但是身上有盔甲,背後有家人,身邊有袍澤又如何能退?
二人嘶吼一聲,握緊手中的直刀逆著人流朝著幾十倍的敵人衝了過去。
“放箭!”
一陣破空聲響起,十幾張步弓從靖人身後攢射而來。
緊接著百餘鄭軍輝州衛丁字營的士兵出現在視線裏,為首的正是輝州衛丁字營指揮使邵振雄,旁邊跟著丁字營目前僅剩的一個旅率,丙旅旅率李景,旁邊還跟著一個小孩子,現在誰都知道那是王縣令家的小公子。
“給我殺!”
鄭軍士兵雖然大部分帶傷但氣勢卻絲毫不輸,眼中的怒火噴湧而出化作邁步而出的力量呐喊著朝著靖軍衝了過去。
靖軍有附近源源不斷趕來的援軍自然不甘示弱,雙方在狹窄的巷口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鄭軍甲厚兵利,靖軍人多勢眾,一時之間難分伯仲。
辛全和華斌麵對五個靖軍毫不示弱,直刀上下翻飛,左突右殺,完全不要命的打法,若稍有猶豫或者但凡讓一個靖軍衝過去對於自己的家人來說都可能是滅頂之災。
五個靖軍一時之間被二人死死的壓製甚至還被反殺了一個。
辛全手中的刀已經有幾個缺口,血色的刀鋒對著一個靖軍士兵,他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對麵敵人眼中的凶狠和殘忍。
城中的慘叫聲從未停歇,每時每刻都有鄭人百姓倒在靖軍的屠刀之下,鮮血染紅了每一條街巷散發著濃烈的腥味。
這種味道刺激著每一個靖軍士兵,這是勝利者獨有的放縱和暗示。
不遠處又有一隊靖軍狂呼的衝了過來,辛全和華斌身後的院子裏幾個靖軍士兵淫笑的走出來,一邊大聲議論著什麽,透過被敞開的院門還可以看到牆邊死不瞑目的男子和孩子,還有屋內桌子上著身子的女屍,頭歪向門外,嘴角的鮮血溢出,桌邊流下的血線,和那雙充滿憤恨屈辱的眼睛。
幾個靖軍士兵很快注意到這邊短暫的對峙和不遠處的廝殺,當下便衝了過來。
辛全見狀當先朝著對麵的靖軍劈了過去,先下手為強。
靖軍士兵眯著三角眼倒也不懼,都是屍山血海裏出來的,悍勇血氣還是有的,大喝一聲便挺槍而上。
巷戰裏不比原野陣站,長槍總是有些別扭的,難以施展,對於普通士兵來說此時就是一寸短一寸巧。當然也不是越短越好,不然你拿個匕首大概率是要被串了葫蘆的。
辛全手中的直刀靈活走位,朝著槍身一磕便躲開了這一刺隨後欺身而上,直刀畫了個短斜的弧線便朝著靖軍士兵的肚子捅了過去,辛全有信心這一擊可以直接捅穿那層一看就是竹子做的甲胄。
但是他失望了。在千鈞一發之際這靖軍士兵一側身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右手一翹左手一拉槍尾便朝著辛全的下巴而去。
辛全大驚,沒料到一個小卒子居然都有如此反應,卻也不慌,左手搭在右手上狠狠的往上一頂,巨大的力量使得靖軍士兵手中的長槍險些脫手,辛全得勢不饒人,一雙大腳狠狠的踹了上去,直接把靖軍身上的竹甲踹爛了。
這靖軍士兵受不得這股力道連連後退卻被追上來的辛全直接一刀捅進了脖子。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罷了,還未來得及拔出刀來的辛全突然後背一股冷氣汗毛炸起,直接向前一撲趴在了地上,一柄靖長刀貼著他的後背險之又險的揮了過去。
“大全子,小心啊!”華斌架住靖人的長刀朝著辛全大喊,眼中充滿急色,卻冷不丁的被一個靖軍士兵一腳踹翻在地,接著長刀劈下。
辛全怒目圓睜,手中的直刀想也不想的超前擲過去卻又輕易的被一個靖軍士兵劈飛了出去。
周邊已經沒有什麽百姓了,有的隻是數不清的屍體。
華斌倒在地上還未反應過來幾把刀槍便迎麵而來,慌亂之中一頓亂劈,撞擊的脆響聲中夾雜了一聲慘叫,一個靖軍士兵獰笑著將手中的長槍刺進大腿而後穿過身下的土地將其釘在了地上。
“不!”
辛全急的大喊卻無濟於事,兩個靖軍發現了這個手中無白刃的敵人掉頭衝了過來。
刀槍揮舞之間華斌很快被剁成好幾塊,嘴角的血止不住的噴湧而出卻已然沒了生機。
辛全隨手撿了一把兵器跌跌撞撞的朝著友軍退去。
這麽一會兒功夫聚集過來的靖軍越來越多,邵振雄手中的百煉鋼刀已經卷的不成樣子,一百多鄭軍努力的維持著陣線試圖掩護更多的百姓有時間撤往內城,雖然很多人都知道內城不管是糧草還是兵器都不多,被圍困怎麽也是死,但是能多活一會兒就有那麽一會兒的希望。
希望,有了希望也就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和慌亂的無奈。
恐慌的情緒在所有人心中肆意蔓延,在漫天的廝殺聲裏漸漸走向奔潰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