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霍議郎何故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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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長安城未央宮正殿內,漢朝的群臣正在朝會上,向著漢武帝匯報朝事。
    像廷尉官員,一般在朝會上都是奏報刑案決獄相關事情。
    像大農令一方官員,則是奏報錢穀收支之事!
    而身為繡衣使者的江充,自然是向陛下匯報關於這些日子裏巡視督查發現的不法問題。
    何為繡衣使者?
    就是一批身穿繡衣、手持節杖、虎杖,奉命討女幹、治獄、督查官員、貴戚的中央使臣。
    有些類似於明朝的錦衣衛!
    但繡衣使者的地位,明顯更高,可官位,卻要比錦衣衛低得多。
    他們一度能代天子行事。
    不然。
    前些天,館陶長公主的隨行馬車行走於馳道上,這江充憑什麽敢把館陶公主都拉於馬下?
    不就是靠著繡衣使者的這層身份嗎?
    此刻。
    江充正匯報著事情,完了後,忽然又說道:「陛下,使者還要奏劾一人!」
    江充被封為繡衣使者,可惜,卻並未設官位。
    所以!
    他隻能自稱使者,不能稱臣。
    今日能上朝會,乃漢武帝劉徹特許,否則,他連進入未央宮的資格都沒有。
    漢武帝劉徹一聽江充要奏劾人,起先並沒有感覺多驚訝,畢竟,漢武帝設立這個使者,就是要他來奏劾違法的官員貴戚的。
    於是。
    隻見漢武帝輕輕動了下嘴皮子,念叨道:「說吧,你要奏劾誰?」
    江充則是一副正義凜然地模樣說道:「我要奏劾的人,乃是冠軍侯弟,議郎霍光。」
    冠軍侯弟,霍光?
    聽到這話後,漢武帝臉色一變,忽然瞪向江充,說道:「你要奏劾他什麽?」
    江充則是手持玉笏板說道:「陛下,前些日子,霍議郎所開酒樓中,有一商隊,不知從何地運回不知名商物,十幾輛馬車行走於馳道之上,此舉有違朝廷禮製!」
    「馳道乃天子駕座所行,唯有陛下的馬車可以行駛。」
    「館陶長公主尚不能占用,這霍議郎的馬車行駛在馳道上,豈不是在冒犯陛下?」
    漢武帝劉徹一聽,微微皺眉道:「哦?有這事麽?來人,詔令議郎霍光,入宮覲見!」
    「諾!」
    於是。
    在漢武帝的命令下,宮中便有宦官去尋霍光了。
    漢朝的宦官,與其他朝代不同。
    他這裏麵有真太監,也有不是太監的。所以,漢朝的宦官,也沒有什麽特別指代閹人的意思。
    而此時的霍光,正在此間樂酒樓中,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衛伉聊著天。
    當然!
    大部分話題,都是衛伉這家夥先提出來的。
    隻見衛伉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昆侖奴,說道:「老表,這些奴婢怎麽能長得這麽黑啊,我就是暑氣時節,在外麵天天暴曬,也曬不成這樣!」
    霍光微微挑眉,說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啊!」
    「你往西域走,過了西域諸國,來到南洋諸島,那邊黑廝更多。」
    「若是往北走,過了漠北極冷之地,甚至還能見到皮膚雪白之人,與我們這些漢人膚色亦有不同。」
    衛伉一聽,則是滿臉懷疑地說道:「老表,你是不是又在騙我?那漠北之地寒冷無比,再過漠北,能有人居住?」
    霍光聳聳肩,說道:「當然有人,而且還有不少人。不過,這個時候,他們那邊沒我們漢朝人文明,都是些外夷土著。按照你的話來說,就是鄉野之
    人。」
    「哦,不對。」
    「他們可能連鄉都沒有,隻有野!」
    衛伉一聽,連忙搖頭道:「那還是算了,不去了。聽你說的,估計都未開智,與野獸無異。」
    霍光見狀,淡淡一笑道:「你還想去那邊?嗬!」
    說著說著。
    忽然就有一名宦官進來通報道:「請問,冠軍侯弟霍議郎在麽?」
    霍光剛才在酒樓正廳,聽到宦官提及自己,當即回了一聲,道:「我在這呢。」
    隨後。
    便向著宦官走來。
    宦官見是霍光後,便說道:「陛下詔令,讓霍議郎你......哎呦,我的娘呀,這...這這什麽玩意,這麽黑!」
    說話間。
    剛好有幾個黑廝從旁邊經過。
    沒成想。
    把宦官嚇了一跳。
    於是霍光趕忙上前解釋道:「這是我酒樓從西域諸國商人那買回來的倉頭,皮膚黑了點而已,與正常的奴婢沒有什麽區別!」
    聽到霍光所言。
    這宦官方才放心下來,隨後拍拍胸口,對霍光說道:「陛下詔令,讓你即刻入宮。」
    「哦!」
    霍光應了一聲,隨後皺著眉頭,試探著問道:「敢問,是不是那繡衣使者江充,在今日朝會上奏劾了我?」
    宦官沒有回答,隻是淡淡說道:「霍議郎,這事我也不好說。等你入了宮,見了陛下與諸位大臣,不就都知道了麽!」
    能在陛下身邊混的,自然知道不會亂說話。
    但霍光知道。
    這不會亂說話的人,不代表嘴巴很嚴。
    霍光從荷嚢中掏出一些錢財來,往宦官手中一塞,淡淡說道:「請笑納。」
    宦官皺著眉,問道:「霍議郎,這是什麽意思?」
    霍光則是說道:「走了這麽遠的路,總得有些喝茶吃酒的錢吧!」
    宦官一聽這話,當即喜笑顏開了,說道:「誒呦,霍議郎真是有心了。不過,今日朝會,你可得小心,那江充奏劾你商隊在馳道上行駛,說你是對陛下不敬呢!」
    「咳咳。」
    「好了,霍議郎,有什麽事情還是路上問吧,陛下和群臣,在宮裏等著呢!」
    霍光隨即也點點頭,說了聲「好」後,便與這名宦官一同上路。
    路上。
    他也知道了陛下此次詔令他入宮,所為何事。
    同時。
    也在苦思冥想著解決此事的對策。
    很快。
    在宦官的帶領下,霍光便入了未央宮,進入大殿,見到了朝會上的眾臣。
    身為議郎。
    霍光的官位不高,所以像這種大型群臣朝會,也不過是第二次參與。
    以往。
    都是內朝會議,就陛下最親近的幾個人,並沒有這些所謂的三公九卿,文武大臣。
    「議郎霍光,拜見陛下。」
    一如既往,見到漢武帝劉徹,霍光不得不行大禮拜見。
    漢武帝見霍光到來,便哼了一聲,質問道:「霍光,朕的繡衣使者,奏劾你組建商隊,馬車在馳道上肆無忌憚行馳,可有這回事?」
    霍光一聽。
    當即說道:「陛下,此乃誣告!」
    「誣告?」漢武帝微微側目。
    而一旁的繡衣使者江充,一聽霍光說他誣告,當即急了,說道:「霍光,本使者問你,你的商隊有沒有在馳道上,驅使馬車碾壓過去?」
    霍光當即拱手道:「請問,是陛
    下問我話,還是你繡衣使者問我話?江充,你搶陛下的話語,是不是有大不敬之嫌?」
    「你...陛下,我...」江充一時語塞。
    他確實急了。
    然而漢武帝卻是輕輕一揮手,說道:「無妨,江充是朕任命的繡衣使者,可持節杖、虎杖代行朕言,自是可以替朕問話。」
    此話一出。
    霍光傻眼了。
    漢武帝劉徹的這個態度,有點不太對啊。
    對江充?
    會不會過好了一點。
    想到這裏,霍光又多打量了眼江充。
    江充,燕趙之地出身,身材魁梧,麵相也不錯。而相傳漢武帝,對於俊秀且身材高大的男子,頗為善待。
    可這...
    也太善待了吧?
    而此時江充,一聽漢武帝之言,當即就麵色一喜,狗仗人勢的說道:「霍議郎,聽到了吧?陛下容許我向你問話。」
    「啊,啊,聽到了!」霍光輕輕哼了一聲,然後繼續說道:「既然這樣,那就問唄!」
    江充見他這般,雖有火氣,但也隻能忍住,問道:「霍議郎,你是不承認前些天,你酒樓下的商隊,驅使多輛馬車,從馳道上行馳過去麽?」
    霍光淡淡皺眉,問道:「馳道?馳道是什麽?」
    江充一聽,頓時驚訝道:「霍光,你少跟我裝,馳道是什麽,你會不知道?」
    霍光隨即搖頭,說道:「不知道啊,願洗耳恭聽!」
    此時。
    江充臉上寫滿了憤懣的情緒,轉頭就對漢武帝說道:「陛下,這霍光故意裝傻充弄,說不知道馳道是什麽?」
    漢武帝劉徹此時是比較看重江充的。
    這點。
    從他封江充為繡衣使者,並且在懲治館陶公主這裏就能看出。
    但這不代表漢武帝劉徹看重江充,就要輕視霍光。
    相反。
    身為冠軍侯弟的霍光,漢武帝也是很看重的。畢竟,對匈奴的漠北大決戰,馬上就要開始了。
    就算漢武帝劉徹非常討厭霍光,也不會在這時候,治罪於他。
    於是。
    漢武帝劉徹隻淡淡說道:「朕知道了,江充,既然霍議郎不清楚,那你就說與他聽聽嘛!」
    「怎麽?」
    「你也不知道馳道是什麽?」
    江充一聽,當即笑著臉說道:「知道知道,我這就對霍議郎解釋一番。」
    說話間。
    一副阿諛奉承的嘴臉,顯露無疑。
    和陛下說完。
    這江充轉過頭來,又換回那滿臉憤懣的表情,對霍光說道:「霍議郎,既然你不知,那本使者就告訴你。馳道是大漢國道,道寬五十步,隔三丈栽樹一顆。」
    「道路兩邊,以金屬錐夯實,自秦朝開始,便已有九條馳道。」
    「而這九條馳道,唯有陛下方可出巡車行。」
    話落。
    江充冷冷地看向霍光,一副看你怎麽狡辯的樣子!
    霍光不為所動,見他不說話,便揉了揉眉毛,問道:「說完啦?」
    「完了!」江充冷冷一哼,道:「霍光,馳道我已解釋清楚,你認罪否?」
    認罪?
    嗬嗬!
    這霍光要是認罪了,那他還不如直接自殺算了。
    隻見霍光嘴角微微揚起,看著那一臉得意的江充,他淡淡地吐出了四個字來:「胡說八道!」
    江充一聽,當即臉色一變,說道:「你說本使者胡說八道?哪裏有胡說八道,
    我看,八成是你心虛,不敢不認罪!」
    「陛下,可將霍光打入長安詔獄中,讓廷尉審問。」
    然而。
    畢竟是冠軍侯弟。
    秉承著愛屋及烏習慣的漢武帝劉徹,自當不會這樣輕易處罰霍光,隻是擺擺手,說道:「朕都不急,江充,你急什麽,聽霍光說說便是!」
    漢武帝發話。
    此刻。
    急著把霍光打入大牢的江充,也隻能等著。
    其實。
    若不是漢武帝善待,就江充這個樣子,已然有失禮之嫌。
    畢竟。
    朝堂之上,豈容他一個連官位都沒有使者聒噪。
    待漢武帝和江充說完,又看向霍光,說道:「霍光,你來解釋一下,這江充所言,你為何說是胡說八道?若是說的有理,朕便不治你的罪,若是無理,那朕就要治你個欺君罔上的罪名。」
    漢武帝劉徹此言,看似說的語氣很凶。
    但實際上。
    這是在故意給霍光生路。
    畢竟。
    剛才那般自信的說江充胡說八道,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肯定是有理由反駁的。
    現在漢武帝又說,隻要霍光說的好,就不治罪。
    那到底有沒有理,不都漢武帝一個人說了算嗎?
    領悟到這層意思的霍光,當下也不故作扭捏,直言道:「陛下,臣剛才為何說繡衣使者江充是胡說八道,是因為他剛才說九條馳道,唯陛下馳車出行可用。」
    「這簡直一派胡言。」
    「馳道寬五十步,通天下,自暴秦開始,便是為民通行所利。」
    「我漢朝天子,曆來比暴秦仁善。」
    「暴秦尚不獨占民利之路,他江充此言,豈不是在汙蔑陛下您,還不如前朝始皇帝麽?」
    本來漢武帝還無心因此事治罪任何人。
    但霍光提到始皇帝,還拿他作比較,當即有些氣惱,說道:「大膽,江充,你竟敢拿前朝暴君,與朕相比!」
    此話一出。
    江充頓時腿腳一軟,生怕漢武帝突然喊侍郎侍衛進來將他拿下。
    當即。
    便跪地說道:「陛下,使者江充絕無此意,此乃霍光誹謗之言。況且,自前朝開始,馳道本就是唯獨皇帝可以駕車馳行,何故有民利之說?」
    霍光一聽,當即大笑三聲。
    漢武帝此時心情不好,看著霍光,不由得皺起眉頭,問道:「霍議郎何故大笑?」
    霍光這時方才收起笑意,道:「臣笑這江充胸無點墨,胡言亂語!」
    「朝廷的禮製,大漢的律法,說的都是馳道寬五十步,唯獨中間是陛下馳車出行專用,其他人等不可占用。」
    「怎麽在江充口中,就變成了整條馳道隻能皇帝馳行?」
    「陛下若是不信。」
    「可問禦史、廷尉等熟悉我朝曆法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