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為十分尷尬。
    他也沒料到自己剛從辦公區出來就碰上了這麽一幕，撞了個正著，都來不及躲。
    若是早知道會碰上這種情況，他肯定要在小高辦公室裏多待一會兒再走。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
    誰家正常人在辦公時間還在廠區搞對象啊？
    不都說村裏民風淳樸，村民們老實本分，思想比較傳統麽。
    這兩人可一點兒都不傳統。
    聽那意思，他們倆之前見麵不多，彼此之間也沒有很熟悉，幾句簡單的表白再加上一塊兒手表，兩人便坐實了男女朋友關係。
    剛確定關係，男人就能親女的？
    關鍵是女的還不拒絕。
    這超出了宋錦為的認知。
    他從小在京市長大，京市的環境比別處寬鬆許多，人們的思想也足夠開明。
    他認識的那些人，沒有一個像他們這樣，大多數都含蓄內斂，包括結了婚有了孩子的長輩們，也從來不在公共區域表現出恩愛來，甚至彼此之間還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簡單來說，宋錦為雖然叛逆，別人不敢說的話不敢做的事兒，他都敢。
    但也隻是表麵現象，骨子裏還是個純情少年，因為他從小到大接觸的人大多都保持著這個年代特有的純良。
    純良的人會在公共場合做這種事兒？
    當然不會了。
    這個年代的人，在這方麵大多含蓄內斂。
    孟浪跟趙真真這種，讓宋錦為的認知受到了衝擊。
    宋錦為忍不住多看了男人幾眼。
    這男人又黑又胖，個子倒是挺高，但五大三粗的模樣像極了大黑熊，這一身的肉得有一百五十斤吧？
    滿是油光的臉上帶著一抹猥瑣的笑容，聲音也黏黏糊糊，說出來的每句話都像裹了糖漿，讓人聽了之後忍不住心生煩躁。
    身上沒有一點兒男人該有的模樣。
    從外形到氣質再到談吐，更沒有一處能拿的出手的地方。
    估摸著還不如村裏的二賴子。
    所以同意跟這種男人搞對象的女人，到底看上他什麽了呢？
    一塊兒手表麽。
    宋錦為順勢看了看二人口中的高檔貨，是一塊兒十分洋氣的女士石英腕表，應該是百貨大樓來的，他媽就有一塊兒一模一樣的手表，聽說花了三百六十塊錢。
    受他媽的影響，宋錦為在鑒定手表這方麵造詣頗深，什麽樣的手表多少錢哪裏開的貨質量怎麽樣，他打眼一看就能看出來。
    女人手腕上的那塊兒表，跟他媽買的那塊兒乍一看幾乎一模一樣，但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那塊兒手表表麵上有劃痕，雖然不影響使用，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但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品。
    要麽是使用過得二手貨，要麽是從南方弄來的殘次品。
    宋錦為一直對做買賣都特別感興趣，所以對這方麵的消息也經常關注。
    他有一個同學，家裏就是倒騰手表的，那些表款式都很洋氣，而且價格也不貴，大部分都賣幾十塊錢。
    因為他們賣的不是正品。
    都是從南方工廠倒騰來該銷毀的殘次品。
    宋錦為也見過那些殘次品，別說看著還挺像那麽回事兒，若是對腕表要求不高，或者平時帶著玩兒，買一塊兒完全沒問題。
    不過若是出席重要場合就不行了。
    被懂行的人看出來，會被嘲笑很久。
    再看那女人的臉，宋錦為想起來了，這不是瑜瑜姐那勞什子二表姐麽，前些天領著一大幫人來家裏死乞白賴非要瑜瑜姐原諒的那位。
    宋錦為對趙真真的印象很不好。
    雖然趙真真從頭到尾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道歉的時候態度也還行。
    但他總覺得這女人有兩幅麵孔，骨子裏並不像她表麵表現出來的那般良善。
    誰家良善之人會死乞白賴地讓人原諒？
    前段時間，宋錦為被表麵和善實則心眼多的跟篩子似的張豔玲耍得團團轉，對她無條件信任，到最後才發現那女人心如毒蠍，他因此給瑜瑜姐製造了不少麻煩，顯些釀成大禍。
    這趙真真明顯跟張豔玲是同一種人。
    不，準確來說，趙真真比張豔玲應該更狠。
    因為張豔玲的很多惡事兒都有跡可循，還會把不好的心思擺在臉上，對瑜瑜姐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趙真真這樣的就是那種從來不叫喚的狗，看著挺友好，卻會趁人放鬆警惕的時候咬人。
    宋錦為現在有些理解，這女人為啥會看上孟浪了。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臭魚配爛蝦，王八對綠豆，不僅天生一對還看對眼了麽。
    宋錦為打量了幾眼之後，便收回了目光，他已經完成了瑜瑜姐交代的任務，沒打算多停留，轉身就要離開。
    趙真真自然也看到了宋錦為，聽說他是林知瑜從外麵帶來的朋友。
    那天她帶著她媽她姥姥去林知瑜家裏道歉，一眼便注意到了這個少年。
    他長得挺帥氣，年紀看著也不大，還帶著京市的口音，臉上總是洋溢著一抹爽朗的笑容，尤其是在林知瑜跟前，那笑容愈發明朗。
    好像春天裏盛開的花朵一樣。
    那通身的氣質看起來也不是一般人，舉手投足間禮貌又客氣，將良好的教養擺在了明麵上。
    又跟她年紀差不多大，趙真真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心跳漏了一拍，隨即便如同小鹿亂撞般咚咚咚跳個不停。
    她不得不承認，雖然隻見過一次麵，但她對宋錦為很有好感。
    可一想到宋錦為是林知瑜的朋友，她心裏又膈應的不行。
    在趙真真看來，林知瑜雖然事業幹的成功，但那隻是僥幸，她自身還有超級多的缺點。
    別的不說，單說林知瑜隻上到了小學二年級，是個徹頭徹尾的文盲，就一點，便是致命的短板。
    靠著運氣得來事業並不難，難的是得運用智慧守住那事業。
    林知瑜連文化都沒有，能有屁的智慧，認識的字能湊成完整的一句話麽。
    充其量會寫自己的名字吧。
    沒有智慧的經營，將來她那些事業指不定會怎麽樣呢。
    魚找魚蝦找蝦，林知瑜是文盲，她的朋友肯定也好不到哪裏去，光有一副好看的皮囊有什麽用，能吃還是能喝？
    帶著京市口音又怎樣，這也不能證明林知瑜這朋友有什麽真本事。
    京市的人海了去了，有錢人多窮人也不少。
    趙真真覺得這男的家裏一定不富裕，不然放著繁華的京市不待，好端端地跟著林知瑜來村裏幹什麽？
    腦袋有問題啊。
    趙真真不待見林知瑜，恨屋及烏，她自然也不待見林知瑜的朋友。
    尤其，宋錦為從沒拿正眼看過她。
    這讓趙真真心裏有一種莫名奇妙的恥辱感。
    空有一身好看皮囊的臭小子，憑什麽不拿正眼看她？
    趙真真扭頭對孟浪小聲嘀咕了一句，“這加工廠管理好寬鬆啊，我看好多人都能隨便進來，也不用登記。
    我覺得這樣很不好。
    加工廠生產罐頭，吃的東西跟別的東西不一樣，需要更幹淨的環境，廠裏每天進進出出這麽多人，衛生問題能保障麽？
    到時候因為衛生不達標出了事兒，誰負責呀。”
    孟浪看了一眼趙真真，又看了一眼帥氣的宋錦為，立馬就搞懂了趙真真是什麽意思。
    她不待見眼前這個少年郎。
    他搞不懂趙真真為什麽不待見人家，不知道兩人之間有什麽過節，他也懶得去細想，隻是一門心思地想在趙真真麵前展示一下他的能力。
    孟浪看著宋錦為，臉上沒了笑容，眉頭緊鎖能夾住一隻蒼蠅，一副高高在上的領導勁兒。
    “你是哪個部門的？
    這會兒正是辦公時間，你不待在崗位上好好上班，在廠區瞎溜達什麽。
    因為你造成衛生問題，給廠裏帶來損失，你能負責嗎？
    回去寫一份三千字的檢查，等周一開會的時候，你當著大家的麵，好好做一番檢討。
    我提醒你，檢討不深刻認識不到位，你就別幹了，趁早卷鋪蓋滾蛋。”
    宋錦為:……
    他媽的，好晦氣啊。
    今天出門前應該看看黃曆，不然怎麽就碰上了這麽一對兒傻缺。
    他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這兩人便一唱一和地針對他。
    這樣很有意思麽。
    這男的長得油膩猥瑣就算了，還傻缺勁兒十足，跟個二百五一樣，眼瞎心盲的被趙真真挑撥兩句，就開始犯蠢，看著好生討厭。
    宋錦為不想給林知瑜惹事兒，因此忍著氣回道，“我不是你們廠裏的員工，我這就走了。”
    所以他寫不著檢討。
    還三千字的檢討，嗬嗬……他這是犯了天條了嗎？
    就算是犯了天條，自有老天爺收拾他呢，這個傻缺算哪根蔥。
    “啥，你不是廠裏的員工，那你來廠裏幹什麽？”孟浪來廠裏的時間不長，好多人他還不認識，認錯了人讓他臉上稍微有些掛不住。
    不過很快他就把這種情緒壓了下去，理所當然道，“不是我們廠裏的員工，更不能在我們廠裏隨意晃悠，你跟哪個部門的人接洽的，讓他來找我。
    事情沒交代清楚之前，你還不能走。”
    宋錦為壓抑著暴脾氣，狠狠地看了他們一眼，轉身去辦公樓找小高。
    小高看到宋錦為還詫異呢，“你不是早回去了嗎？”
    “哎，剛出門便碰上了你們廠的人，那個叫孟什麽的，他不讓我走。”
    “孟浪？”小高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他為什麽不讓你走？”
    “對對對，就是那個孟浪。”宋錦為歎了口氣，“咋說呢，他跟一個女人搞對象恰巧被我碰到了，我發誓我隻是意外碰到，我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結果這兩人就不讓我走了。
    孟浪說我在廠裏瞎晃悠，不衛生，得找接洽人給他交代清楚，不然這事兒沒完。
    高哥，孟浪是你們老板嗎？”
    之前聽瑜瑜姐說這個罐頭加工廠是她跟兩個合夥人一起開的，一個姓孫，一個姓孟。
    加工廠主要是姓孟的管理，她跟姓孫的輔助。
    人名太多，他當下也沒記住都叫啥。
    要是孟浪就是老板的話，宋錦為隻能把這口氣忍下去，他不能讓瑜瑜姐因為他為難。
    小高抿了抿唇，心裏十分不高興。
    這個孟浪可真是越來越過分，老板不在，蹦躂的愈發張狂了，也不怕一不小心摔折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