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英睡醒了一覺，隻感覺頭痛欲裂，之前的記憶蜂擁而來，心裏悲憤又帶著幾分恨意。
    她想哭，可眼淚早就流幹了。
    根本哭不出來。
    她從床上坐起來，打算離開。
    再悲傷憤怒，李鐵英也還保留著幾分理智，這是小林妹子的家，她在這裏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屋門剛打開，林知瑜正好端著一個托盤過來，看到李鐵英，她驚喜道，“嫂子，你睡醒了？太好了，我給你做了點兒飯菜。”
    托盤裏有一個攤雞蛋，還有一個辣白菜炒肉片，一碗白米飯，還有一碗西紅柿雞蛋湯。
    人家用了心思，李鐵英也不好直接走掉，隻能跟著林知瑜回到了屋裏。
    她十分抱歉地說道，“妹子，今天的事情真是對不起，是我沒看好衣服，才讓張霞有機可乘，她沒把衣服偷走穿破了，也不會來店裏訛，張大龍……他也不會來店裏鬧事兒，還差點兒打了你。
    我沒臉吃你做的飯菜。”
    林知瑜將托盤放到茶幾上，拿了兩個板凳，一個給李鐵英，一個自己坐著。
    聞言她擺了擺手，“嫂子，快別這麽說，這事兒你一點兒責任也沒有。
    壞人做了壞事兒，那是他們本性如此。
    你不要把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去，這樣不好。”
    在林知瑜心裏，李鐵英是個熱情開朗心地善良的好人，剛買房子的時候，她沒少幫著張羅事情。
    張大龍跟張霞就是一對兒狗男女。
    壞人做了壞事笑嘻嘻地繼續過好日子，苦果子卻要好人來承擔，憑什麽？
    她才不慣著這種事情發生呢。
    見李鐵英還在原地直愣愣地杵著，林知瑜過去挽起她的胳膊，將人安置在茶幾前，把筷子跟湯勺放在她手上。
    “嫂子，你不要想那麽多了，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先放下。
    吃點兒東西，人是鐵飯是鋼，身體不好了什麽都幹不成。”
    現在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總這麽餓著，鐵打的身體也受不得。
    李鐵英手裏拿著筷子，飯菜的香味兒撲鼻，她卻怎麽也吃不下。
    最後放下了筷子。
    “妹子，我這心裏堵得慌，實在吃不下，你要是有時間陪我說說話吧，等一會兒我再吃。”
    她現在快被一股腦兒的情緒給壓瘋了，腦袋裏亂得不行。
    林知瑜點了點頭，“好，你說吧，嫂子，我聽著呢。”
    “其實這事兒屬於家醜，說出來都丟人，可我不說的話，我真怕自己發瘋。
    張大龍最開始的時候沒有那麽混不吝，他雖然是從鄉下來的，但為人正義善良，喜歡好打不平。
    在我家的小吃店裏幫工，人勤快嘴甜，活兒幹的幹淨麻利，招待客人也有一套，連我爸媽都被他哄得心情舒暢。
    他事事以我為中心，出去外麵辦事兒，有好吃的好喝的都想著我。
    我長那麽大，從來沒有人像張大龍那樣惦念重視過我。
    我爸一直都要個男孩子，而我媽生了我之後，傷了身體，後麵怎麽也懷不上，我就成了我爸媽唯一的孩子。
    我爸他有點兒重男輕女，還有點兒迷信，不僅看不上我，還覺得是因為我的出生壞了李家的運勢，致使他沒有兒子。
    所以從小對我便是冷眼相待，還經常冷嘲熱諷，我不能頂嘴更不能溜走，不然就是不孝順跟他對著幹。
    我媽雖然於心不忍，覺得我可憐巴巴的，想對我好一點，但她是個沒主見的，我爸一瞪眼，她什麽話都不說了。”
    “所以，張大龍的那份重視跟嗬護，讓我找到了活著的意義。
    我第一次感受到什麽是溫暖什麽是幸福。
    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日子，我好像找到了盼頭，找到了人生的希望，整個人不再灰撲撲的，好像重新活過來了。
    心情好到，我爸冷嘲熱諷，教訓我，我都沒有以前傷心。
    甚至還有多餘的閑心，跟他打趣幾句。”
    “張大龍會拿自己的工資給我爸買茶葉，飯後沏茶倒水，還會陪我爸下棋，鄰裏街坊辦個紅白喜事需要幫忙了，張大龍也會張羅著去。
    我爸最先接受了他，每次一發脾氣，誰的話都不聽，隻聽張大龍的。
    托張大龍的福，那段時間我爸對我的態度也溫和了好多，雖然依舊不愛搭理，但不會冷嘲熱諷了。”
    “我們一家子都接受了他，有一天他向我爸提出要娶我，我爸二話沒說就同意了。
    他又說需要等一段時間，要多攢些彩禮，我爸聽了直搖頭，隻要張大龍能娶我，以後在李家過，我們家不僅什麽都不要，李家的小吃店以後還會交給張大龍管理。
    張大龍不是他的女婿，是他的親兒子。
    張大龍同意了，他問我願不願意，我自然是願意的，因為他的出現，讓我體會到了這輩子都沒體會到的幸福時光。
    甚至改變了我們一家子。”
    “剛結婚那兩年，他比以前更賣力的幹活兒，身上像是有使不完的勁兒，他能幹的活兒就不讓我幹，漸漸地店裏的活兒基本上都被他一個人包了，我當起了甩手掌櫃。
    我爸也對他越來越滿意。
    好像張大龍就是他的親兒子一般。
    店裏的事兒慢慢變成了張大龍說了算。”
    “我以為，幸福的日子會一直這麽過下去，可有一天我無意中發現，櫃子裏的錢總是莫名其妙地變少。
    留心觀察了幾天，我才發現錢是張大龍拿的，拿給了張霞。
    我心裏不舒服，好聲好氣地問張大龍為什麽背著我拿錢給張霞。
    哪兒承想，張大龍突然就翻臉了。
    他說我太自私，說我心眼多，他跟張霞是同鄉，張霞日子過得困難，他接濟一下怎麽了。
    我跟他耐心解釋，這事兒應該由我出麵，畢竟張霞已經成家，男女有別，應該注意分寸跟距離。
    別人知道了，不僅會笑話張大龍，對張霞的名聲也不好。
    張大龍卻罵我神經病，說他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說，還說我故意汙蔑張霞的名聲。
    我第一次見他急赤白臉的模樣，有些嚇壞了，便想著息事寧人，可張大龍為了這事兒大吵大鬧，不依不饒。
    後來我爸知曉了這件事兒，居然向著張大龍說話。
    說他正義善良，幫助同鄉是應該的，罵我小心眼，還罵我心思不正。
    最後我道歉了事兒。”
    “我本以為這事兒翻篇了，因為張大龍隻是翻臉的時候很可怕，過後對我又像以前一樣。
    對我爸媽也是一樣的好。
    可他把幫助張霞的事情搬到了明麵上，公然地從賬上拿錢。
    張霞有時候會到店裏來，說自己碰到了什麽困難，需要借一些錢，張大龍二話不說就給她拿。
    張霞也不打借條，因為張大龍說他信得過張霞為人，這錢早晚有一天會還，可這麽多年了，張霞借了一筆又一筆，從來沒還過一次。”
    “借錢的事情，我忍下了，不忍也沒辦法，我爸媽都向著張大龍，那個家好像他們三個才是一家人，而我這個所謂的親生女兒就像一個外人似的。
    除了看著他們一家子其樂融融，其他的事情什麽也做不了。
    我隻能把錢看緊些，多幹活兒多賣包子，掙得錢我多拿出一些來。
    我怕有一天，張大龍為了張霞，把我家裏掙得這些錢都給搬空了。”
    “日子要是這麽往下過，好像也能過下去，不過張大龍三天兩頭地往張霞那邊跑，今天修個燈泡，明天搬點兒重東西。
    有時候，張霞鹵了肉做了下酒菜，還會喊張大龍去她家裏吃。
    我碰到過好幾次，張大龍跟張霞還有她兩個孩子在一個飯桌上，說說笑笑，吃吃喝喝，甚至還帶著她們去郊外村裏趕大集。
    可我跟張大龍有一個閨女。
    他從來沒帶著我們出去玩兒過，更沒同我們一樣說笑過。
    我實在受不了了，便同他提起這事兒。
    他說張霞有兩個孩子，而我隻有一個，張霞男人不行，他要是不幫幫忙，關心一下，張霞跟兩個孩子就活不下去了。
    而我跟我閨女要吃有吃，要喝有喝，還有長輩們疼愛，日子過得比張霞跟她的孩子們幸福多了。”
    “我覺得他們這樣不正常，雖然我沒抓到過張大龍跟張霞在一塊兒卿卿我我，但他們之間那種親密無間，是我跟張大龍沒有的。
    張大龍在她跟前笑得很開心。
    臉上的笑容從見到張霞的那一刻就從來沒消失過。
    而我，隻有店裏生意好，賣的錢多，張大龍才會給我一個笑臉。”
    “那個張霞經常在我跟前表現得跟張大龍十分親密。
    見我不高興的時候，卻又勸我不要多想，她們不是親姐弟，但比親姐弟還要好，讓我不要亂猜忌也不要多想。”
    “我懷上了二胎，想著再有一個孩子，張大龍的重心估計就會轉移到我跟孩子身上來。
    我大著肚子還在店裏幹活兒，有一天張霞的孩子推了我一下，我摔到了地上，肚子當時就特別疼，我讓張大龍送我去醫院，那時張霞的孩子非要張大龍送她回家。
    張大龍選擇送張霞的孩子回家，而我流了血，好不容易找了人去了醫院，卻因為耽誤的時間太長，孩子沒保住。
    當時孩子五個多月，都成型了。
    過後，張大龍沒事兒人似的來醫院照顧我，絕口不提張霞孩子推我害我摔倒流產的事兒。”
    “我受不了心裏那道坎，跟他大吵起來，他隻說那是孩子不小心的行為而已，再說孩子那麽小，能拿她怎麽辦？
    我自然不依，孩子不懂事兒大人還不懂事兒嗎？當時張霞孩子嘴裏說的是，我再生個孩子會搶走她舅舅，一個三歲的孩子要是沒大人教，怎麽可能會說這話幹這種缺德事兒。
    就是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膽子。”
    “在我強硬的態度下，張大龍讓張霞帶著孩子來道歉。
    他們說是來道歉的，卻一句對不起的話都沒說，張霞還冷嘲熱諷說我為難一個孩子。
    我受不住刺激，便同她理論起來，張霞罵了我一句瘋子之後，便帶著孩子走了。
    張大龍在病房裏開始各種摔砸。
    我生了大氣，身體落下了病，大夫說以後我都不能再懷孕了。”
    “出院之後，我對張大龍就死心了，想跟他離婚，可張大龍不同意，連我爸媽都不同意，他們說我要是離了婚，帶著孩子沒人願意娶。
    而且錯過了張大龍，再也找不到像他一樣好的。
    還有，他們覺得張大龍沒有錯，是我沒保護好肚子裏的孩子。
    懷了孕的人就應該時刻保持警惕，不能有半刻的放鬆，怎麽可能會被一個三歲的小孩子推倒了。
    甭管我怎麽解釋，他們就是堅定地認為孩子在我肚子懷著，沒了就是我的責任。
    張大龍為了在我父母跟前好好表現，跟張霞聯係得少了些。
    離婚的事兒就這麽拖了下來。”
    “這才過了多長時間，張大龍為了張霞打了我，幫她撒謊，在警察局還要為她頂罪。
    別人都說這是感情好，正常的關係，連我父母也那樣認為，甚至說我精神不正常，敏感多疑。
    又沒在床上將張大龍跟張霞抓個正著，隻是來往的親密一些，就沒有關係。
    可妹子，那怎麽可能是正常的關係呢。
    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嗎？”
    林知瑜聽完之後點了點頭，她是理解的。
    “這不就是妥妥的精神出軌嗎？張大龍跟張霞雖然沒發生關係，但在他眼睛，張霞就是他的天他的地，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為了張霞，張大龍可以付出一切，錢算什麽，力氣時間算什麽，媳婦兒孩子也不算啥，甚至他自己的命隻要張霞開口，他也會毫不猶豫地付出。
    他沒跟你結婚之前，就跟張霞認識，那時候為什麽不跟張霞那麽親密，為什麽不拿錢費力幫扶她？
    還不是因為他沒錢沒資本。
    他得先把你跟你家裏人拿下，從一個窮光蛋搖身一變，手裏有錢有閑了，才能為張霞赴湯蹈火。
    嫂子，你的想法是正確的。
    他們兩個是真有問題。
    精神出軌比發生實質關係更可怕。
    因為他們倆發生實質關係，你隻會痛苦一段時間，離婚走出來就好，別人包括你父母想攔著也攔不住。
    可精神出軌，你抓不到證據，痛苦的隻有你自己，張大龍跟張霞享受著不屬於他們的錢財，你父母也不會理解，還會因為這個指責你。”
    現在這個年代，多少人結婚之前連麵都沒見過就結婚了，結婚之後，甭管對方啥樣，有多離譜，甚至天天吵架打架的，能過也不會提離婚。
    離婚似乎是件很丟人的事情。
    尤其是老一輩的家長們，孩子婚姻不幸福要是離個婚，就好像讓祖宗蒙了羞，定要幹方百計地攔著。
    在他們看來，男人在外麵沾花惹草，甚至打女人都是正常的，隻要沒把人納進家門來，日子就能過下去。
    能過下去就不可以提離婚。
    李鐵英很激動，像是找到了知音，她嘴唇都在哆嗦，哽咽著說道，“妹子，我就知道你能理解，這些話我甭管跟誰說，他們都不懂，還會指責我，說我精神不正常。
    時間長了，我甚至都懷疑他們是對的，而我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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