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美男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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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耀陽家的大門口敞著。
幾個背著背簍的人正往裏麵走,背簍裏不是冒尖的蘿卜就是白菜。
當然不是什麽好蘿卜白菜。
蘿卜蔫的吧唧的,白菜葉子也是爛的。
躲在暗處的林知瑜一樂,“我說那馬耀陽怎麽張口就來呢,原來他平時做醬菜用的全是不好的蔬菜。
這個混蛋玩意兒,可真不把人命當回事兒,拿爛菜做醬菜,也不怕遭報應。”
她拿出相機哢嚓哢嚓一頓拍。
一定要把這黑心商的醜陋嘴臉給掀開。
馬母站在門口,指著背菜的人一陣嘟囔,“你們都麻利點兒,別被人看到了,一個個磨磨蹭蹭的,沒吃飯啊。”
有人大著膽子道,“老太太,我們這已經夠麻利了,從農戶家到這兒得多遠呢?
都是靠雙腳走過來的。
您看看這一背簍的爛白菜蘿卜哪個輕呀?
你要是覺得我們幹活兒慢,倒是把板兒車拿出來讓我們用啊。
有板車的話就比現在快多了。
雖說您這兒中午管一頓飯,但您管的那是什麽飯呢?
爛白菜跟蘿卜切碎了放上點兒鹽,再給兩塊兒糊餅。
說好聽點兒是給人吃的,說不好聽點兒,那純粹是給豬吃的。
那破飯是還不讓我們吃飽了。
我們沒力氣幹活兒,能快的了嗎?
就是生產隊上的驢也不能這麽使啊。”
馬母翻了一個白眼。
“我家板車是用來拉醬菜的,怎麽能用來拉爛白菜跟蘿卜呢。
要是能用板車的話,我還至於讓你們用背簍背嗎?”
“再有一個幹活兒的,你還想讓我給你用山珍海味招待你呀。
我們自己也吃這個。
你們幫我背菜,我沒給你們錢嗎?
你要是嫌棄的話,這活兒你以後可別幹了。”
那人沒再吭聲。
他們沒文化沒手藝,隻有一身的力氣。
不幹這個活兒,別的活兒他們也幹不了。
馬母朝著地上啐了一聲,因為占了上風,整個人都支棱了起來。
馬耀陽媳婦兒從屋裏出來,看著那堆成山的爛白菜跟蘿卜,小心翼翼地問道,“媽,這次的白菜蘿卜爛的太多,做出醬菜來味道肯定不會太好,還容易吃壞了肚子。
我覺得先收這些就夠了,別再多收了。”
馬母輕哼了一聲。
“要不怎麽說,你這樣的人不會過日子呢,我們耀陽娶了你,付出了多少,我都替他不值得。
這樣的白菜蘿卜,那些農戶都扔掉不要了,我讓人撿回來,到時候多放些鹽醃。
根本吃不出來也不會吃壞肚子。
至於味道嘛,鹹菜不是都一個味道嗎?
這樣一來,耀陽那甭管怎麽優惠,甭管優惠多久,咱們都能支撐的住。
那得省下來多少錢?
我還沒聽說過吃爛白菜蘿卜能吃死人的。
以前家家戶戶窮的時候,連爛白菜蘿卜都吃不上。
總之你腦袋笨,又不懂如何過日子,那就別那麽多廢話,按著我說的做就好。”
“哎,我算是看出來了,你也就隻能給我們老馬家生個孩子,其他的忙什麽也幫不上。
這個家沒我得散。”
馬耀陽媳婦兒挨了一頓數落,也不敢多說什麽,趕忙去洗菜醃菜了。
宋嶼川輕聲道,“隻拍他們送爛白菜蘿卜,應該不夠吧?”
到時候馬家人可以辯解稱,那不是用來做醬菜的,而是給豬吃的。
林知瑜點了點頭,“最好把她們做醬菜的過程拍下來。”
可要找什麽理由進去拍呢?
這個難不倒宋嶼川。
他領著林知瑜過去敲門。
馬母抬頭一看,是兩個生麵孔,心裏一咯噔,怕他們看到院子裏的爛白菜蘿卜,立馬就迎了上去。
“你們是誰啊?找哪位?”
宋嶼川笑笑,“嬸子,我叫邁克,是馬耀陽的朋友。”
邁克?
馬母麵露警惕,“你少懵我了,欺負老太太我沒文化是不是?
邁克是個外國名,我兒子從來沒有外國朋友。”
宋嶼川耐心解釋,“我也不是外國人,就是喜歡這個名字,他沒同您說過,那是因為我們也才認識不久。
這些日子,我就住在馬彪先生那裏,他一直跟我說,馬記醬菜是老馬家祖傳下來的。
讓我抽空一定要帶我妻子來家裏看看。
可惜,馬彪先生沒空,耀陽兄弟也在店裏忙活。”
“嬸子,實不相瞞,我們明天就要離開京市了。
來家裏之前我們已經去馬記醬菜店找過耀陽兄弟了,想讓他帶我們來家裏參觀一下,不然這一走,指不定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
但今天店裏生意十分火爆,耀陽兄弟抽不出來時間。
便讓我們自己過來。”
馬母臉上的警惕頓時鬆懈了很多。
更多的是好奇,“你們還認識我兄弟呢,馬彪也真是的,也不知道跟你們一塊兒過來,起碼來看看我這個姐姐啊,他都好日子不來了。”
宋嶼川笑容滿麵,“馬彪先生也是個大忙人。
您瞧我這記性,我們是帶了禮物的,也不是什麽貴重的,就是一些珠寶什麽的小首飾。
隻是落在店裏了,隻能等耀陽兄弟回來的時候給您捎回來。”
馬母一臉驚喜,這人倒是挺大方,說話也中聽。
珠寶要是小首飾,那什麽是大首飾?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馬母雖然一把年紀了,也不例外,她喜歡穿金戴銀,平時就帶著馬耀陽孝敬給她的金手鐲,雖然隻是細細的一個圈兒,但那也是金的。
她倒是想帶個粗的,但錢都在馬耀陽手裏,她自己手裏也就有點兒零花錢,想買都沒錢。
珠寶應該比金手鐲更氣派吧。
馬母心情大好,態度愈發熱情起來。
“那個邁克呀,你也太客氣了,來就來唄,嬸子歡迎你們,沒必要帶禮物,下次可別這麽見外了啊。
來來來,趕緊進屋去。”
隨即又對馬耀陽媳婦兒說道,“耀陽媳婦兒,你先別幹活兒了,沒看到有貴客來了麽,趕緊去給客人沏點兒茶水。”
“哎,好,我這就去。”馬耀陽衣服應了聲。
宋嶼川看了林知瑜一眼。
林知瑜連忙跟了過去,“嫂子,我幫你。”
馬母佯裝去攔著,“哎呦,你不用去,沏個茶而已,讓她自己幹就行,你是客人,怎麽好意思讓你幹活兒的。”
宋嶼川說道,“嬸子,就讓她去幫著幹活兒吧,也讓她吃吃苦,省的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成天跟我犯渾。
這媳婦兒就是得端茶倒水地伺候,我家這個什麽都不行,飯做不好衣服洗不幹淨,還不會伺候人。
最客氣的是,她還總覺得她有道理。
我拿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我看嫂子就挺好,什麽都能幹,定是耀陽兄弟教的好。”
馬母聞言,看向林知瑜的目光立馬帶了幾分鄙夷,看著這打扮的溜光水滑的,就不是什麽正經女人。
她直了直腰,十分驕傲地說道,“耀陽哪兒會教媳婦兒,都是我辛辛苦苦管好的。”
“真的嗎?”宋嶼川露出一副很感興趣的表情,“那您也指點指點我,這一天天的,我都快被我那個媳婦氣死了。”
“行,這有什麽難得,咱們進屋去,我跟你細細地說。”
馬母拉著宋嶼川進了屋子。
林知瑜心裏給宋嶼川豎起了大拇指,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美男計?
反正她了解宋嶼川,就他那張臉特別有迷惑性,尤其是對於異性來說,很多女人一看他那麽好看。
心裏自然而然帶了幾分親近感。
再加上,宋嶼川很會哄人,不是那種很刻意地哄,但他說出來的每句話都能卡到你的心坎上。
她兩世加起來,見過多少優質男人,心理素質肯定過硬,但麵對宋嶼川的時候,依然無法做到百分百的淡定。
有時候他不經意的一句話,都能甜到心坎上,接連好幾天心情都好。
她都這樣,更何況是馬母一個中年女人。
馬母年紀不大,也就四十多歲,臉上沒什麽褶子,穿的衣服也十分幹淨,沒有半個汙點,身上還有一種淡淡的桂花頭油味兒。
看的出來,平時應該是個挺愛打扮的。
跟宋嶼川說話的時候,那嘴角就沒下來過。
所以,宋嶼川的人包括他說的話,估摸著都說到了馬母的心窩上。
一時半會兒,怕是都沒時間注意到她。
等他們進了屋,林知瑜才掏出相機來對著那成堆的爛白菜蘿卜哢嚓照了幾張,特意選了好幾個角度。
連馬家的房子都排上了。
還有就是,大盆裏正在醃製的醬菜,林知瑜也一塊兒拍了下來。
就是缺一張馬家的人幹活兒的照片。
林知瑜想了想,去了廚房。
廚房裏,馬耀陽的媳婦兒正在地沏茶水,見林知瑜進來,愣了一下,“哎呦,我婆母不是讓你進屋歇著嘛,你怎麽還跟著進來了呢。
沏個茶而已,我自己就幹了,不用你。”
林知瑜的視線落到女人那雙手上,才初冬而已,上麵全是凍瘡裂口,有的化膿了,有的還流著血,連著小臂都是一片通紅。
林知瑜好奇道,“嫂子,你這手……”
“啊?”馬耀陽媳婦兒的手像是被燙了一下,連忙把手背到了身後,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兒幼稚。
又把手伸了出來。
臉上有些不好意思,“沒事兒,就是常年幹活兒,總碰涼水鬧得。”
林知瑜十分詫異,“我看你家裏的條件還不錯,馬……耀陽兄弟又特別能掙錢,怎麽還讓你幹活兒呢。”
馬耀陽媳婦兒臉上浮現一抹苦笑。
“他們才不舍得花錢請工人呢,店裏的醬菜全是我一個人醃的,白天幹了活兒,晚上把孩子哄睡著了接著幹。
哎,你看,我跟你說這個幹嘛。”
她抬起手腕,用袖口擦了擦眼眶裏的眼淚。
林知瑜也歎了口氣,她從包裏拿出一盒雪花膏來,遞給馬耀陽的媳婦兒,“抹抹吧,咱們女人的手就是第二張臉,得好好保養才成,哪兒能這麽粗糙呢。”
“哎呦,這怎麽好意思收的呢。”馬耀陽媳婦兒看了一眼雪花膏,心裏又悲涼又癢癢的,她結婚這麽多年,給馬家生了個大胖兒子,還沒日沒夜地幹活兒伺候一大家子,手上凍瘡長了一次又一次,舊的還沒好,新的又長了出來。
白天用涼水泡著還好,到了晚上癢得直鑽心,她很想伸手去撓,但馬耀陽不準,撓破了就沒法兒再做醬菜了。
他們就得花錢請人。
那簡直就是在馬母心上捅刀子。
馬耀陽媳婦兒想買盒雪花膏,抹上滋潤一下也好。
可馬耀陽聽了之後冷嘲熱諷,“那雪花膏都是黃花大閨女用的,你一個半老徐娘用什麽用?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再說,雪花膏那麽香,抹到手上之後還怎麽幹活兒。
醃出來的醬菜都粘上味兒了。
你這不是誠心砸我生意呢。”
馬耀陽媳婦兒據理力爭,“我可以晚上塗,第二天早上幹活兒的時候再洗掉。
我這手太疼了,抹一點兒就不會那麽癢。”
“雪花膏不要錢麽,水不要錢麽。
你在家不吃不喝麽,這哪一樣是大風刮來的。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照做就是了,廢什麽話。”
馬耀陽媳婦兒沒敢再提,再提就要挨打了,她打嫁給馬耀陽的那天起,過得就是這種日子。
馬耀陽跟馬母幹什麽都行,她想買盒雪花膏,都跟刨了馬家的祖墳似的。
林知瑜直接放到了她手裏,“一盒雪花膏而已,又不是啥貴重的禮物,有什麽關係呢。
而且,你給家裏幹活兒,耀陽兄弟應該給你開工資吧。
兩塊錢怕隻是你工資的一個零頭。”
馬耀陽媳婦兒的心被紮了一下。
是啊,一盒雪花膏兩塊錢,她在馬家幹了這麽久的活兒,兜裏比臉都幹淨,別說兩塊錢,一分錢都沒有。
她眼眶紅了紅,小聲說了一句,“謝謝。”
“客氣了。”林知瑜不動聲色地問道,“嫂子,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要做的醬菜那麽多,也不能隻指望著你一個人啊。
我看嬸子身子骨還蠻利索的,就不能讓她幫忙做麽?”
馬耀陽媳婦兒聞言,身體抖了抖,下意識地往主屋的方向看了一眼。
見沒什麽動靜,這才鬆了一口氣,“妹子,這話可別再說了。
我婆母就是家裏的老太後,隻能享福,不能幹活兒更不能做一點兒家務。
不然就會這裏痛那裏不舒服。
馬耀陽是個孝順的。
見不得他媽受一點兒委屈,所以才不會讓他媽幫著幹活兒呢。
這話連提都不能提。”
林知瑜跟著歎了口氣,“我明白了,你那婆母看著也不像個省油的燈,剛才我男人向她請教怎麽管兒媳婦,看把她給能的,這會兒拉到屋子裏,給我男人出主意了。
你攤上這麽一個婆母,這日子過得太難了些。
對了,你有孩子嗎?”
林知瑜見馬耀陽媳婦兒還算老實,便多跟她聊了兩句。
跟馬耀陽有仇,但他媳婦兒也沒做什麽。
報仇的話,該找誰找誰,她不會搞遷怒那一套。
馬耀陽媳婦兒提起自己孩子來,苦瓜似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有個八歲的兒子,今天去上學了,不在家裏。”
“那你兒子跟你親嗎?”
“親,他幹什麽都向著我,飯桌上有幾片肉,他自己不吃,趁著他奶奶不注意,也要留起來,等沒人的時候拿出來給我吃。
我心裏難受的時候,他也會故意逗我開心。
前幾天還說,把零花錢攢夠了,就給我買一盒雪花膏。
隻可惜,錢沒攢夠便被他奶奶發現沒收了。”
林知瑜跟著歎了口氣。
馬耀陽那個人自己打扮的溜光水滑,連同老母親都跟著享受,就可勁按著自己的媳婦兒禍害。
還挺不是東西。
“嫂子,這日子過得那麽辛苦,你就沒別的打算嗎?”林知瑜隨口問道。
馬耀陽媳婦兒看了看林知瑜,沒說話。
林知瑜卻懂了,這肯定是有想法,隻是不好說。
不說也好,反正也不關她的事兒。
林知瑜原本打算拍一張,馬耀陽媳婦兒好醃菜的照片,但現在她改主意了。
她拍馬母醃菜的照片,到時候馬耀陽媳婦兒才不會受牽連。
林知瑜剛要出去,馬耀陽媳婦兒便小聲說道,“我也沒別的好法子,隻是熬著,我婆母總有一天要走,馬耀陽有一天也會走,家裏的錢到時候都得給我兒子留下。
我……我就生熬著。”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同林知瑜一個外人說這些。
但不說的話,馬耀陽媳婦兒會十分憋屈。
林知瑜聽到之後,又歎了口氣。
這個年代,有多少女人還過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為了孩子隱忍著婆家的刁難,跟男人的暴力。
這一忍就是一輩子。
她這種想法其實挺傻的,幹那麽多活兒受那麽多委屈,到時候隻會把自己累出一身病來。
說不定會走在他們前頭。
到時候,馬耀陽在找個新媳婦兒,重新開啟美好快樂的生活,什麽都不影響。
“你放心吧,嫂子,今天你跟我說的這些話,我都爛在肚子裏,絕對不會往外透露半個字。”
馬耀陽媳婦兒眼裏含淚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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