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大結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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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也不願意自己的一生是一場騙局,  根本沒有絲毫的真實。
    就如一個人性格形成,總是會有些來由,不會無緣無故。
    青陵仙尊變成了這樣的人,  那自然便是有緣由的。
    他以為自己必定會變成這樣的人,  但其實是別人想要他變成這樣的人。
    青陵仙尊一雙眸子落在了蓮初生臉上,漸漸透出一抹微猩的紅色。
    在這雙猩紅雙眸凝視之下,  蓮初生仿佛奪舍了一般,  不但身軀瑟瑟發抖,也好似竹筒倒豆將話都說出來。
    “彼時,  紫宮府妖魔為禍,我也不知曉是什麽樣妖魔。府主困守此地,便想要煉製一具人殼,  將之困之。這具人殼必定是要天賦優秀,又要心甘情願。這個孩子,一定不能有父母親人,  更不能有絲毫的感情。”
    “最好是我滅人滿城,  他再扮個救世主,如此必定能哄得那孩子妥妥貼貼。”
    “我也不是第一次這麽幹,我替他找了好幾個孩子,可後來陸陸續續便死了。”
    “後來,  隻有你活下來。”
    青陵仙尊心也不再冰冷,  一瞬間他熱血上湧,  隻覺得血液在沸騰。
    他知道自己怎麽能活下來,  不是因為自己優秀,  而是因為自己身後有著一隻妖魔。
    那妖魔知曉了虛靈府主的計劃,  所以頓時抖抖,  計上心上,  做出這樣子的盤算。
    當真是狡詐無比。
    這兩個壞東西扯頭花撕逼,彼此算計,你做初一,我做十五。青陵仙尊卻不過是一枚棋子,根本身不由己。
    他忽而想起血魔在他腦海裏印的那句話。
    “你能活下來,還不是靠我。”
    血魔意有所指,話裏有話。
    這不僅僅是因為血魔在那些邪修手下救了他,還因為血魔幫他通過虛靈府主的種種試驗。
    可血魔不也收回成本,將自己利用到底了。
    青陵仙尊眼底也是浮起了一抹猩紅之色,令蓮初生不寒而栗。
    像他這樣的邪修,雙手沾染了許多鮮血,殺了數不清的人。可輪到自己時候,他眼睛裏卻流轉了可憐巴巴之色,隻盼望青陵仙尊能放過他。
    他自然是舍不得死的。
    然而青陵仙尊卻沒理會,他看著這張臉,這張蒼白的麵孔之上額心一枚紅痣鮮潤吐血,一如當年那般邪氣森森。
    兒時的夢魘浮起在青陵仙尊的腦海,現在對方卻孱弱的在自己跟前瑟瑟發抖。
    他手指一比,隻見蓮初生身軀就一片片化為飛灰,就此碎裂消失。
    隻一擊,蓮初生的身軀就是飛灰湮滅,了然無痕。
    在場修士瞧見,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蓮初生本來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邪修,又與仙尊有殺親之仇。青陵仙尊出手除之,自然也沒什麽不對。
    但紀綺羅卻輕輕抬了抬翠色的翡翠遮陽沿,一雙亮晶晶的杏眼透出了幾許光亮流轉。
    她瞧著這位要跟自己撕得不死不休的好義兄,漂亮的眼睛裏流轉冷冰冰的狡黠。
    一如徹底撕碎了的情意,如今隻餘敵人般的警惕。
    她脆生生說道:“仙尊,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要緊的。”
    杏眼惡賊是個善於演戲的混蛋,如今她說這樣話兒,別人聽著也隻覺得她真心關懷。
    大家還覺得辰子跟府主關係挺不錯之類。
    可誰也不知曉這樣平靜下的暗潮洶湧。
    一抹赤紅凝結在青陵仙尊眼底,凝聚不散。
    本來識海勉強維持住的裂痕,如今卻不受遏製再一縷縷的破防撕裂。
    他承認自己斬殺蓮初生是動了一點私怨的。
    因為這個凶殘的怪物撕碎了他童年的美夢,而那時候他還是個脆弱的小孩子,故而忘不了這樣的仇恨。
    那麽他就算不得無欲無情,他也不能心如止水。
    他終究不是一個冷酷的機器,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生而為人,就是自然有做人的脆弱。
    自己的大道之心不可遏製的崩潰,乃至於生出一縷裂痕。
    紀綺羅自然也瞧見了自己眼下的猩紅,可她卻用這般甜甜的話語和自己說話。
    青陵仙尊本來已經對她無愛無恨了,此刻卻禁不住心潮起伏!
    ——她特意說這些話,就是為了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為什麽要遇見她?
    他們二人彼此撕咬,像野獸一樣,這豈不是那隻妖魔想要看到的?
    不,紀綺羅卻是樂此不疲,她根本不在意,還引以為樂,甚至沾沾自喜!
    我為什麽會喜歡這種女人?
    這樣想著時,他內心裂痕不可遏製的繼續擴大。
    因為無愛有恨,一個人的心湖也絕不能平靜。
    更何況一個人心防若是被擊碎,便不可遏製的多想一些東西。
    從前青陵仙尊從不在意周圍的事情,他無愛也無恨,就如一根枯木藏在了紫宮府。他不會在意周圍發生了什麽,更不會在意周圍的人。
    他自認為自己懷著崇高理想孤獨站著,可是如今這一切仿佛也並不是如此了。
    一些青陵仙尊漠然忽視的畫麵,卻忽而浮起在青陵仙尊心頭。
    原來那些畫麵一直深深的埋在了青陵仙尊的心中,隻是從前的他一直忽視罷了。
    有一次,他居然發現自己雙手染血,兩手染得都是。
    他不知道發生什麽事,隻擦幹淨自己手掌,然後靜靜呆在樸居之中。
    他什麽也沒有想,也沒去猜發生什麽事。虛靈特意將他養成這麽一副性子,血魔也隻把他當作人偶。
    但是這個記憶一直梗在了青陵仙尊的腦海中。
    一直到現在,青陵仙尊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那麽他突而明白了那時候發生什麽事。
    他雙手染滿了血跡,是虛靈死前不久的事。血魔借助自己軀殼,趁機暗算。虛靈雖然沒有死,卻身受重傷,隻是用封魔印逼退血魔罷了。
    然後梵行止撿了漏,親手弑父,又奪走封魔印。
    難怪他內心深處,竟一直不怎麽在意虛靈的死。
    也許他早就明白發生什麽事了,卻假裝自己不知道。不,這也不是假裝,是他無意識的回避。
    他不願意麵對這件事。
    自己這輩子,竟然是這麽活著的。
    一股奇異的顫抖湧上了青陵仙尊的身軀,他心尖兒禁不住發顫。
    他想到虛靈對他說的那些話。
    這個師尊狠狠稱讚他,說這個世界的未來要靠他來守護。
    這些都是假的嗎?
    不,不,這絕不可能,他更不能這樣就認輸。
    那封魔印如今鑲嵌在青陵仙尊的手臂上,一直發熱發疼,燙得好似要熨入肌膚之中,刺入骨血。
    這種感覺自然不好受,隻是青陵仙尊不在意這些罷了。
    他抬頭,瞧著紀綺羅那張俏麗甜淨的臉孔,心裏默默想,自己絕不會輸給她。
    授他道者汙穢黑暗,並不代表這條道一定是錯的。
    便算這片證道之心滋生於黑暗之中,憑什麽說他一定錯了。
    現在他看著紀綺羅,心裏隻把紀綺羅當作敵人。
    他竭力維護自己那搖搖欲墜的心防,隻想要抵禦這一波接著一波的崩潰。
    這種艱難頓時化作青陵仙尊心尖兒上的怒意。
    恨,這種情緒就湧上來。
    他這樣瞧著紀綺羅時,隻覺得更加狼狽。
    血魔一定很得意。
    紀綺羅甜甜的笑了笑,她漂亮的杏眼亮得好像是天上的星星。
    可誰也沒有想過,這樣的小姑娘心裏卻盤算著怎麽搞崩潰兒時的好友。
    那麽現在,差的就是最後一擊了。
    這樣想著時候,紀綺羅忽而稍微心軟一下。她想到了小時候的時光,自己從高高的牆頭飛下來,輕輕撲在了銀雪的懷中。
    那些記憶無疑是明潤且美好的,銀雪動了真情,青陵仙尊這個主體也不是一點情意也沒有。
    可是他們終究搞到這一步,不死不休。
    現在青陵仙尊也不過是強撐,根本已經到了崩潰邊沿。一切就像她跟血魔計劃的那樣,一步步讓他信念崩潰,讓青陵仙尊知曉是他錯了。
    當然,像青陵仙尊這樣的人若是知錯了,那便是會死——
    紀綺羅並沒有猶豫多久,她不是那麽容易心軟的小姑娘。
    能在梵行止爪子底下苟了三年再逆境反殺,她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為什麽要寵著青陵仙尊呢?這個世界誰都會犯錯,誰都可以認錯,為什麽青陵仙尊不行?
    為什麽他那麽嬌氣,認錯就一定會死?
    哥哥也不是小孩子了,總不能讓自己這個女孩子寵著他。紀綺羅的想法顯然是無情。
    再說青陵仙尊要是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
    所以紀綺羅清清脆脆說道:“仙尊,還有一件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在場修士心裏都泛咯噔,隻覺得還能有什麽事。
    也有人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
    今日大家來,本是來討伐梵行止,不過紀綺羅字字句句,卻是離不開死去的虛靈府主。
    ——雖然,也不是不可以。
    吃瓜吃起來,什麽料也並不重要。
    “三十年前,虛靈府主曾帶著仙尊前去雲浮城,仙尊自然還記得。這位白晴空白姑娘,就是雲浮城的居民。”
    伴隨紀綺羅這般介紹,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緩緩掠出。
    她緩緩扯下了披風。
    白晴空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可是她的容色卻與名字不大相稱。
    那是一張冷漠、倔強麵容,一雙眼睛裏似有火光湧動,不知道隱藏著什麽。
    雲浮城是個有些曆史的名字了,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眾人眼前。
    但放在從前,雲浮城卻是很有名氣的。
    因此除了紫微宗七峰,雲浮城擁有最大的傳承之力,且尚未並入紫微宗。是那時最大的派外勢力!
    但這一切也已經是過往雲煙。
    其實整個小世界的派外勢力都是需紫微宗管束庇護的,就像那些小組織的護城法陣,都是紫微宗提供。
    可是後來,雲浮城城主白屠月生出異心,有些不服領導,甚至驅走了紫微宗修士。
    這仿佛有些大病!
    據說白屠月還修行異術,使得城中之人時常無緣無故隕落,乃至於不願意被紫微宗管束。
    後來白屠月被紫微宗處置後,雲浮城也是漸漸沒落,居民也是一一遷走,最後化作一片荒土。
    有心人不由得想起一件事,當年處置白屠月的那個人就是——
    青陵仙尊冷冷瞧著,不錯,就是他。
    他記憶力很好,也不可能不好。
    他明白紀綺羅尋覓這些人來,就是為了針對自己。
    每一個人都與青陵仙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都是為了挖他的心。
    一些人已經留意到氣氛的異樣,暗暗心中打了個突。
    果然白晴空開始說道:“當年,虛靈府主覬覦傳承之力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他最初不敢染指紫微七峰,那麽雲浮城就是很好的選擇。雲浮城後來知曉這件事,可那些話,說出去誰會信?誰能信?”
    “雲浮城一開始也不知道這件事。虛靈府主暗暗在雲浮城布下了諸天之陣,以此謀奪雲浮城之本命傳承。可是那陣卻失敗了,傳承之力被玷汙,使得還不止如此。此陣崩潰之後,將全城之人標為血食!”
    “凡雲浮城居民,皆會生出黑潮之印,再被其吞噬。然而,然而這件事情居然沒有人知曉。虛靈失敗了,他不理會這裏的事了,可他卻絕不能讓這件事情被世人知曉,他終究是要名聲的。”
    “沒有人會幫我們!”
    說到了這兒,白晴空嗓音微微哽咽。
    那是很自然的事情,因為彼時虛靈府主身份高貴,根深蒂固。哪怕試驗失敗,也是絕不會透出半點風聲。
    然後她目光落在了青陵仙尊身上。
    “那時,城主反抗紫微宗修士,是因為這些修士都是虛靈心腹。他想要將這件事情鬧出來,鬧得人盡皆知。這樣一來,紫微宗也能收拾殘禍。”
    “可是城主卻是死了,還被潑了一身髒水,凡俗之人又如何能入紫微宗。然後雲浮城就一點點的隕落,一點點被侵蝕,被腐壞。”
    “那時候殺死城主的,就是如今的青陵仙尊。”
    白晴空嗓子一下子啞了,眼眶更是變得通紅。
    在場修士也禁不住靜了靜,眾人目光落在了青陵仙尊身上。
    誰也不知道為何劇本會是這樣,因為今日大家是來討伐梵行止的。
    青陵仙尊容色一片漠然。他當然記得這個任務,可是那不過是個小任務,白屠月修為平平,根本不堪一擊。
    可是這些是真的嗎?一股奇異的不安湧上了青陵仙尊的心頭。
    他麵上雖然平靜,可是內心卻卻忽而一顫。
    白晴空啞著嗓子:“是你害死我們的。”
    說到了這兒,白晴空驀然伸出了手指,這般扯開了衣領。
    她脖子上有一大塊陰蝕之傷,分明是沾染了邪物。如今這傷口之上壓了一枚赤紅色的珠子,方才令這傷未曾蜿蜒彌漫。
    “若不是機緣巧合,使我得到了這件寶物,此刻連我也化為枯骨。這一切的一切,就永永遠遠沒有人知曉。”
    “青陵仙尊,現在你是紫宮府府主,這麽身份尊貴,冰清玉潔。你可還記得你當初做的事?你不問青紅皂白,隻覺得白城主破壞了規矩,就殺了壞了規矩的人了事,然後什麽都不理會。”
    “你知不知道,死了很多很多人!”
    說到了這兒,她眼底大滴大滴的滾落淚水。
    圖窮見匕,白晴空終於責備出聲。
    許多人心裏這麽想,卻本不敢說出來。
    還有人心中好奇,白晴空搞這些事,紀綺羅這個辰子是怎麽想的?
    誰都知曉紀綺羅是青陵仙尊的心腹,可是現在紀綺羅卻來插青陵仙尊兩刀。
    有人暗暗想,難怪今日的討伐十分奇怪,總是在說虛靈府主。
    難道紀綺羅居然有別的心思。
    紀綺羅想,如果現在有彈幕,一定是許多罵自己挑刺的,但是她的粉絲又會替自己反黑和解釋。
    青陵仙尊已是麵沉若水,他終於容色生出了一抹異態。
    他沉沉說道:“你說什麽?”
    那些上位者的威壓之力如水般這般泛開。
    白晴空在這樣的威壓下也喘不過氣來,也禁不住下意識的顫抖。
    可是她跟蓮初生並不一樣,這姑娘眼睛裏寫滿了倔強。哪怕她瑟瑟發抖,卻仍然堅持惡狠狠的盯著青陵仙尊。
    之前青陵仙尊審問蓮初生,也不過是以神識威壓。
    可是現在,他竟極放肆侵入了白晴空的識海。
    因為他不信,哪怕知曉低階修士是絕不能在自己麵前說謊,卻仍不能加以相信。
    唯獨深深烙印入白晴空識海裏的記憶,方才能令他相信這件事。
    往事一幕幕在白晴空的識海裏浮起。
    他捕捉到了白晴空的過去,然後他也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那時候他隨虛靈到了雲浮城,是白晴空撞見了他。
    少女不知就裏,還替他引路。
    她凝視著青陵仙尊俊美容貌,雙頰驀然生出紅暈,隱隱有些羞澀。
    少女懷春總是詩,更何況青陵仙尊樣貌極為出色。
    再者青陵仙尊也不似其他紫微宗修士,總是義正言辭的指責雲浮城。她覺得青陵仙尊對雲浮城是具有同情的,說不定會講講道理。
    紫宮府遊離於紫微宗之外,地位超然,也許這是最好的機會。
    一路上,她不斷替白城主說好話。
    然而這又有什麽用?她不知曉青陵仙尊是個冷酷固執的人。
    見到白城主,他甚至一句話也沒有問,就以凝月華斬殺了白屠月。
    白晴空一下子癱軟在地上了,她瞧著滿地的血汙,又怕又恨。
    可是青陵仙尊連個眼神都舍不得施舍她。
    然後雲浮城的反抗就此完結,從此這般依順紫微宗,再不敢有反抗的心思。
    從此雲浮城就陷入了一場噩夢之中。
    城中無論修士百姓開始患一種怪病,一旦誰人身上沾染了黑斑,就會一點點的痛苦死去。
    雲浮城人都知曉,隻怕是有人動了本城氣脈,施展邪陣,以此地百姓獻祭。
    可這又能怎麽樣呢?紫微宗沒人會查這件事,當初鬧事的白城主也是已經死了。
    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被青陵仙尊輕描淡寫斬斷了。
    那麽這些雲浮城的居民就想要離開家鄉,向別處討活路。
    然而這些居民縱然離開了雲浮城,卻逃脫不了這樣詛咒。
    甚至他們離開本地,還會加速被吞噬。
    由於雲浮城居民時常會慘烈而死,故而被其他地方之人相疑身負惡咒,故而紛紛避之。
    日子一久,雲浮城居民就被視為不吉之物。
    白晴空從一個嬌美動人的少女變成如今冷漠憤怒的模樣。
    她的人生實在經曆了太多不幸。
    父母親人一個個的離她而去,到最後,隻留下白晴空一個人。
    她死去的最後一個親人是三歲的妹妹,小孩子麵頰被侵蝕沾染,一聲聲喚著痛,聲音卻是一聲比一聲小。
    那孩子終究死在了白晴空的懷中。
    而白晴空一滴淚水都流不出來了,因為她的淚水都已經流幹。
    她抱著妹妹的屍體,等著這具小小屍體慢慢變涼。
    更要命的是,整個雲浮城的覆滅竟未曾引起半點波瀾。
    這個城的人死光了,人也荒廢了。但是別人眼裏,也不過是正常的興衰遷徙而已。或許有人聽說過雲浮城居民被詛咒的事,但誰也不敢亂說,誰也不能說。
    日子久了,這些人死就死了。
    但白晴空卻是活下來,這其中自然也有一個緣故。
    青陵仙尊如燙手一般移開了自己手指。
    之前白晴空扯開了自己的衣領,現在那陰蝕之傷如此紮眼。
    青陵仙尊發現自己手指在顫抖。
    原來自己根本沒有救過人,也沒做過什麽好事,他的人生根本就是失敗。不單單是這件事,他跟虛靈那些年,到底死了多少人呢?
    青陵仙尊不知曉,他隻覺得自己血液一點一點的發涼。
    這些年來,自己呆在紫宮府,就像一塊木頭。
    他以為自己在堅守什麽,其實不過是虛靈拋下的傀儡娃娃,已經教壞了的東西,卻還以為猶自任務沒有完成。
    青陵仙尊隻覺得一股熱血上湧,喉嚨也是微微發甜。
    他驀然咳嗽,唇邊咳出了點點殷紅。
    像他這樣的大修,原本不應該如此的。
    他的心湖好似被人重重的錘了一擊,原本搖搖欲墜的識海終於被錘開。
    本來冷漠無味的心湖此刻被重重劃開,翻出了百般滋味。
    他的情緒一直都是封閉的,一直是疏離的,漠然的。可是那些情緒本來是存在的,隻是被青陵仙尊不在意罷了。
    可這樣的不在意,也並不是真的在意。
    劃開的情緒就那樣洶湧的潤透了青陵仙尊的心防。
    先冒出來的當然是他對紀綺羅的情意,他動過的心,愛過的人,始終就隻有紀綺羅一個。
    那個女孩子給他帶來了希望,帶來甜蜜的愛情,帶來安撫,可也帶來嫉妒和不甘。
    可是這種情緒又是比之前要強烈得多,幾乎要將青陵仙尊就此吞噬。
    他想到了雪意城將破之際,蓮初生那張邪氣森森充滿了憎惡的臉頰。他還想到某一日自己醒來,雙手沾染了斑斑血汙,反複搓洗後猶自帶著一股子的血腥味兒。
    白晴空冷冰冰的看著他,現在這女修眼底也是充滿了仇恨。
    甚至他忽而想起了死去的桑越。桑越本沒有犯下什麽錯,怪隻怪他是非不明,非要跟隨血魔。
    他到死都不知曉自己為什麽要殺了他。
    這一切自然是為了大義,也是為了守護天下蒼生,守護這個世界。從前青陵仙尊就是這麽認為,所以也是並不在意這些事情。
    但是現在,他的信仰已經崩潰掉,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是錯的。
    甚至連靳雪煙也來湊熱鬧,那時候靳雪煙滿懷希望的盼望自己救救她,可是青陵仙尊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任由梵行止將其殺死。
    那些心思洶湧澎湃湧來,幾乎要將青陵仙尊整個吞噬。
    酸苦、憤怒、驚慌,以及無所適從。
    青陵仙尊也再也受不了了。
    這一切一切,最後卻定格在虛靈當初領他入紫宮府時畫麵。
    他輕輕撫住這小孩兒臉頰,語氣認真而期待:“從此以後,這個世界就要靠你守護,是一生一世,永不停歇。”
    讓他以為自己是多了不起的人。
    手臂上的伏魔之印灼熱發疼,似在嘲弄青陵仙尊的無知和愚蠢。
    青陵仙尊驀然拔出了凝月華,狠狠一揮。
    一瞬間血光飛舞,本來描繪了伏魔之印的手臂居然讓青陵仙尊生生斬斷掉!
    血霧噴灑了一地,在場修士也是驚呆了。
    不錯,青陵仙尊當初是做了些不厚道之事,可是終究是被虛靈所欺,本心不壞。
    更何況這個修士界也不是那麽公平,同人豈是同命。
    青陵仙尊身份何等尊貴,又有被人欺騙的成分,隻怕就算是白晴空也不敢奢望將他真正怎麽樣。
    誰也沒想到青陵仙尊反應居然如此激烈。
    那一蓬鮮血撒落,宛如片片光潤的血花,又似春日裏豔色的桃李,撒得點點煙煙。
    咚一聲,凝月華也從青陵仙尊染血的手掌滑落,這般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有幾點鮮血也是撒在了紀綺羅的裙角,讓紀綺羅的裙擺也添了幾分的灼豔。
    紀綺羅就這樣瞧著,並沒有移開自己的眼睛。
    她知道青陵仙尊雖然隻是毀了一條手臂,可他整個人其實已經毀掉了。她想自己真是一個狠心的小姑娘。
    可一個人若是一直生活在謊言裏,難道就會是一件很美好,很可以的事情?
    紀綺羅可並不這麽覺得。
    縱然要死,也是要清清楚楚的。
    而這就是她紀綺羅。
    她眨眨眼睛,沒有說話,心忖血魔在哪裏呢?
    青陵仙尊斬斷自己一條手臂,是因為青陵仙尊對過去一切都盡數失望了。那麽他手臂之上的伏魔印也成為了青陵仙尊上當受騙被人愚弄標記。
    還守什麽道,握什麽劍。
    而這當然是個很好的機會。
    紀綺羅心裏驟然湧起了一抹煩躁。
    但今日血魔沒梳高馬尾,頂著那張絕色可人麵容出現。他總是神秘兮兮,人殼也絕不止一個。
    就像一滴水融入了一片海中,讓人並不那麽容易尋見。
    就連紀綺羅也是搞不清楚對方在哪兒。
    眾人看到青陵仙尊這般慘烈,一時也不知曉說什麽才好,更不知曉說什麽話。這時候一道微涼輕笑卻是在眾人耳邊響起。
    梵行止唇角揚起了輕輕的笑意,他非但沒有沮喪,反而生出些開心之意。
    “家父果然是個優秀之人,一生精於謀算,做了許多了不起的事。如今,也總算是被世人知曉。”
    梵行止這般說話,誰也不知道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
    有人暗自測度,難道掌門所受刺激太大,因此精神失常了?
    但紀綺羅卻知曉梵行止絕不會是這種人。
    梵行止微笑:“我這些話也是真心實意,我一生之中也是沒什麽情意,若有一個佩服之人,那就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對他非但沒有恨,反而很是佩服。他不甘願隻是紫宮府的府主,算計著這個天下,這難道不值得佩服?”
    也許此刻梵行止說的竟然是老實話。
    他不介意虛靈殺妻證道,可也對虛靈沒什麽特別的感情。他隻是十分認可虛靈的做法,並且願意繼續虛靈的道路。
    一個人疼惜自己的血脈,有時候也不過是因為血脈象征著自己傳承。
    虛靈確實已經死了,可他的靈魂顯然又在梵行止身上重生。梵行止小時候被虛靈府主關起來,他眼裏隻有這個人,自然一舉一動連同思想都與虛靈十分相似。
    可虛靈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死在這個兒子手裏。
    他可能知曉梵行止有狼子野心,算到了梵行止會弑父,卻沒想到自己會被血魔暗算。而梵行止這個好兒子也絕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機會。
    現在梵行止這麽說,他現在準備不裝了。
    在場許多修士都禁不住泛起了怒色,顯然不能接受。
    他們將希望寄托在青陵仙尊身上,哪怕青陵仙尊已斷了一臂,也絕不容梵行止放肆。
    梵行止冷冷的,緩緩說道:“父親一生,都是企圖擺脫這些所謂的規則掣肘,有意在紫微宗說一不二,建立他無上的威信。他想要碾壓你們這些螻蟻,不必聽那些無聊話,更不用吩咐那些無聊話。”
    紀綺羅杏眼裏禁不住透出了微潤的涼意:“虛靈府主奪取雲浮城失敗,師尊可是深深記在心上,所以師尊教唆天刑台花師妹毀去靈根,後又染指天權峰的傳承之力。梵掌門所做的事,可不就是當初虛靈府主要做的事。”
    虛靈府主已經死了,可是他仍然活著。
    他的魂魄宛如陰雲一樣籠罩在梵行止身上,哪怕虛靈府主已經故去,這樣的陰謀也沒辦法停止。
    這個可怕的陰謀如今終於被扯出了水麵,令在場修士不寒而栗。
    梵行止看了紀綺羅一眼,那眼神之中充滿了恨意。他顯然是恨透了紀綺羅了,正因為紀綺羅的存在,使他顏麵盡失,並且處處不順。
    可是現在,這一切顯然已經可以結束。
    梵行止眼底銀月色眸子中寒意越濃,唇角卻是浮起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他平平的舉起了手掌,掌心一朵玉蓮瑩潤生輝。
    他含笑說著:“可惜,這個世界已經在我手掌之中!”
    否則梵行止何必說這些呢!
    當他拿出了這朵玉蓮時,在場本來還比較克製修士紛紛開口怒罵嗬斥,甚至不少人紛紛祭出法器!眾人麵色已經難看之極,包括紀綺羅也是臉色不怎麽好看。
    這朵玉蓮隻不過貌似蓮花罷了,實則乃是整個紫微宗之機竅,與各峰傳承息息相練。隻不過此物原本在紫宮府,由青陵仙尊看護,旁人難以沾染,更不用說親手摘采。
    梵行止必定是用了些十分卑劣的手段,以此將此物摘取在手。
    窺見眾人麵色,梵行止卻也是忽而冷笑:“此物,可是青陵仙尊親手摘取給我。”
    本來這東西合該是他的。他是虛靈的血脈,自然應該繼承父親一切。可是虛靈將這玉蓮傳承視如禁臠,並不肯讓旁人沾染。
    到最後虛靈死後,更平白便宜了青陵仙尊這根木頭。
    他不知道多眼饞!
    所以梵行止才大度的讓出伏魔印,也無非是為了贏得青陵仙尊的信任。
    他發現青陵仙尊極是在意血魔,也許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虛靈種下的種子過去這麽多年還如此穩固,當真是不可思議。
    那麽這件事情也是可以利用的。
    更不必說青陵仙尊對於紀綺羅背叛之事簡直是難以容忍。
    那麽梵行止提出摘下玉蓮,動用各峰傳承,與血魔玉石俱焚,青陵仙尊居然答應了。
    不得不說,青陵仙尊實在是虛靈當初留下來的一件很得意的作品。
    他活到現在,受盡別人的崇拜和期待,明明有著最出色外表,卻是個毫無智商的木偶。
    這可真是好笑極了!
    青陵仙尊剛剛自行斷臂,他半邊身軀沾染了斑斑血跡,他仿佛已經呆住了,不能動了。
    梵行止輕蔑的想:廢物!
    他也顧不得理睬青陵仙尊。
    以此為契,手中玉蓮是整個紫微宗之根源,是他好不容易從青陵仙尊手裏麵騙過了。
    虛靈府主曾在雲浮城失敗。
    梵行止曾在天權峰失敗。
    但失敗的經驗是成功的先驅,梵行止這一次絕對要成功。
    什麽天階修為,哪裏比得上將一地氣運據為己有。
    他聽到周圍如沸般爭執,甚至無數法器飛起,齊齊掠向梵行止!
    一瞬間梵行止眼底異光吞吐,似有無盡光輝傾吐,萬丈光華齊齊從他足下流轉,由他手中之蓮滋生。
    一瞬間萬息皆沒,半空之中法器紛紛隕落掉落。
    這一刻,梵行止得意之極。
    就好似整個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一時天地陰陽失序,整個小世界搖搖欲墜,竟生冰火兩道氣息,轉瞬間整個紫微宗都化作異像。
    一邊是赤火,一邊是冰雪,兩般極端之景都是此刻所締造,簡直是森羅之域。
    梵行止麵頰之上沾染了幾點鮮血,一雙眼睛透出了赤火光輝,簡直是無比得意。
    這半年間自己所經受種種憋屈,此刻盡數從肺腑中消失。
    他想到過去種種,想到自己被囚禁的歲月,想到自己親手送親生父親歸西,想到自己怎樣送走靳雪煙。如此斷情絕義,他也無非是想要變得更強。
    而這些人生中的犧牲,終究是值得的!
    他驀然向紀綺羅望去,這些憋屈恥辱,他終究會向紀綺羅討回去!
    不但如此,
    但可笑的是,梵行止不知道他是滅殺榜第一名,也不知道現在直播間觀眾正在辱罵他。
    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命係在一個奇怪的規則之上。
    而這時候青陵仙尊已經斬斷手臂,血魔隨時都可以幹完這活兒。
    還是劇透知道得太少了。
    一瞬間,青陵仙尊那木訥痛苦的雙眼中驀然注入了神采,變得十分靈動。那張沾染了血汙的臉頰也是變得活色生香。
    隻一眼,紀綺羅就認出對方是血魔而不是青陵仙尊。
    她越來越會分辨血魔,因為對方有一種很獨特的神韻,又或者說他有一種十分獨特的氣質。
    哪怕世界毀滅,血魔猶向紀綺羅含笑眨眨眼,唇瓣無聲說了三個字。
    “要不要?”
    要不要讓青陵仙尊狗帶,搞得向自殺一樣,順便將梵行止也給帶走一波。
    青陵仙尊已斬去手臂,手臂上的伏魔印也是離開了身軀。
    如此一搭兩遍,真的是十分之方便。
    本來是件便宜事,血魔卻居然如此問。
    那麽他顯然看透了紀綺羅的心。
    紀綺羅一瞬間怔了怔,忽而搖搖頭。
    她忽而明白了自己的心思,當她知曉青陵仙尊要殺自己時,她也失望、難受。但是她是個太驕傲的女孩子,她甚至不會去傷心,也免得讓自己顯得軟弱。
    她立馬想著要殺回去。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她不允許自己受一點點委屈。
    但是血魔說殺他有什麽趣味,不如讓他知道錯了,他仿佛看透了紀綺羅的心。
    現在青陵仙尊真的落入塵埃了,已經這般孱弱了,那麽過去的友誼好像又回來一些。
    所以紀綺羅搖搖頭。
    她識海裏傳來一聲輕笑,是血魔送來的。
    下一刻,血魔就從這具軀殼裏退出去。
    那種麻木,蒼白的痛苦眼神又侵染上這具軀殼雙瞳。
    隻瞧一眼,紀綺羅就知曉青陵仙尊又回來了。
    她看著青陵仙尊,青陵仙尊也看著她。
    念及彼此間的恩恩怨怨,紀綺羅卻說不出什麽話,更沒什麽話想要說。
    幾乎同時,一道嬌媚女聲在紀綺羅耳邊響起:“其實也差不多。”
    說話的當然是血魔,這騷浪貨玩得花,如今是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修,也不知道有什麽故事賣了號給血魔。
    他舍了自己高馬尾高顏值的本軀,特意挑了個女身。
    除了紀綺羅,怕沒人能認出來。
    紀綺羅當然明白血魔這其實也差不多是什麽意思——
    然後如她所預料那般,青陵仙尊驀然單手握住了地上的凝月華。
    他還是過不去,也不能過去。
    一個人一輩子被否定,自然也是活不下去了。紀綺羅不讓血魔附身,可卻避免不了青陵仙尊的死。
    如果這是自己的選擇,她不必讓血魔枉擔虛名。
    是因她而死,就是因她而死。
    火焰輕輕在紀綺羅眼中跳動,她清醒而堅決。
    唯一好一點是,作為工具人的青陵仙尊,至少去死是自己選擇的。
    凝月華沾染了血汙、塵土,已經弄髒了,青陵仙尊卻不願意弄幹淨。
    他一向是個愛幹淨的人,此刻卻顧不得那麽多。
    青陵仙尊錯開了紀綺羅的目光,仿佛不願意再看見她。
    他們兩感情最好時候,其實也不是很合得來。兩個人總是吵架、生悶氣,冷戰。然後,又和好。
    和好時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
    下一刻,血光飛舞。
    劍氣縱橫,青陵仙尊自行震碎了自己魂體。
    紀綺羅杏眼裏驀然浮起了幾許熱意,這一次是再不能和好。
    也不能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這一瞬間,紀綺羅的手掌被一片軟膩的手掌握住了。
    一些屬於青陵仙尊的心情潤入了紀綺羅的識海。
    這是血魔竊取而來的東西,順便跟紀綺羅分享一下。
    紀綺羅也沒甩開這片手掌。
    她透過血魔,窺探青陵仙尊臨死前那一絲心情,忽而微微一怔。
    竟跟她想的不一樣。
    她以為青陵仙尊必定恨著自己,又或者就算不恨,也是一派極喪的茫然。可原來不是,原來青陵仙尊是知曉一些東西的。
    係統作妖,自詡天道,還給青陵仙尊看了紀綺羅欲圖殺了他的小視頻。
    青陵仙尊亦知曉得多了點。比如紀綺羅跟血魔分享如何殺他時,提及他跟梵行止一損俱損。
    因為現在青陵仙尊是人氣top,而梵行止是滅殺榜第一位。
    如果青陵仙尊隕落,代表梵行止也會被係統抹殺,從此再不能活了。
    他雖不全然知曉怎麽回事,可是也知曉這一點。
    那麽青陵仙尊的死不是絕望,而是,想要補償?
    紀綺羅身軀輕輕一顫,忽而心口浮起了一抹強烈的酸意。她忽而覺得自己可以跟青陵仙尊和解,她甚至有些不舍得——
    無論如何,這一次他們吵架也總歸是和好了,是最後一次和好。
    她驀然反手握住了血魔的手。
    誰相信此刻陪伴自己的卻是血魔呢?
    幾點清淚從紀綺羅杏眼裏淌落,誰能相信杏眼惡賊在此刻落了幾滴淚水珠子呢。
    在場修士卻是個個目瞪口呆,仿佛看了一場鬧劇。
    現在梵行止作亂,這些修士還將全部的希望放在青陵仙尊身上。沒想到青陵仙尊不知道怎樣不好了,立馬拔劍自殺。
    就連梵行止瞧見了也是禁不住怔了怔。
    ——也許青陵仙尊已經瘋了,所以就此崩潰。
    這倒也不錯。
    然而下一刻,一股奇異的,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也將梵行止攥緊。
    仿若天道之力!
    血魔微笑說道:“抓緊我的手。”
    紀綺羅回握更緊一些。
    當兩人的手掌握在一起時,兩人神識就此如此融合,紀綺羅借著血魔之力忽而捕捉到一股奇異的熟悉的力量。
    那就是被“天道”窺測感覺。
    從前血魔感受得到,現在紀綺羅也是感受了一番。
    自己被彈幕捕捉時,差不多就是類似的感覺。
    紀綺羅忽而還有些懷念,直播間觀眾會有什麽反應呢?
    當然此刻直播間都快要刷瘋了!
    爛尾頻繁刷屏,也有一些觀眾認為結局這般奇葩一定是娛樂公司切鏡頭關係,不然不會這般不明不白。
    然後無論如何,主角也是已經死了。
    在一片謾罵聲中,梵行止驚恐感覺自己身軀仿佛要被撕碎。那是一股極為龐大的力量,如此碾壓之下,竟令他動彈不得。
    他手中猶自握著那枚玉蓮,可周圍冰火異像卻分明一點點的消失。那枚玉蓮一點點的碎裂,就在梵行止手心之中化為飛灰。
    可是為什麽?
    他不明白!
    梵行止隱隱感覺到自己被一股力量給愚弄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就處處不順,受盡屈辱。
    他忽而惡狠狠的望向紀綺羅,驀然化出了冷瞳劍。
    一切不順,都是從這個孽徒開始。
    當年,那孩子送到自己跟前,梵行止也隻不過淡淡的掃了一眼。
    這孩子聰明、漂亮,生機勃勃,可是又怎麽樣?他有過兩個徒兒,可都先後毀掉了。
    那麽這一個也不例外。
    他甚至難得對著這孩子笑了笑,心裏卻在想,多麽漂亮的一顆棋子。
    紀綺羅也甜甜回一笑。
    可這個孩子卻一點一點的,讓自己一無所有,狼狽之極。甚至他懷疑如今這般異態也是跟紀綺羅有關係。
    ——自己若是要死了,也是一定要讓這個徒兒陪葬!
    梵行止凶狠的想著,他拚著全部的力量,揮劍掠向了紀綺羅。
    可這已經遲了。
    那玉蓮碎去之後,梵行止的身軀一點點的開始碎裂,一點點的化作飛灰,隨風潤入空氣之中。
    他臉上甚至還有無能狂怒崩潰表情,卻瞬間化作飛灰。
    他那握劍的手也是隨著軀體瞬間灰化,最後冷瞳劍哐當一聲墜落於地。
    紀綺羅順手擦去了臉頰上的淚水珠子。當然淚水珠子是衝著青陵仙尊的,跟梵行止沒有一丁點兒關係。
    紀綺羅淡淡的輕蔑的掃了冷瞳劍一眼,不屑之極。
    她伸出手指,拍拍裙擺上灰塵,生怕沾上一點。
    然後,天道的窺探就停止了。
    紀綺羅雖然覺得那些彈幕其實有些意思,卻覺得終究是現在這樣才好。
    這個小世界,終於回歸了原本的軌跡。
    這個世界,終究是還給了小世界!
    雷聲大雨點小,在場修士們看不到暗處的波濤洶湧,這一切簡直令人下巴都掉了。
    究竟發生了什麽?我們看的是什麽?
    紀綺羅想,發生了什麽?隻是我們的世界被還回來了而已。
    不過有時候無知的人總是幸福的,知道太多也不會是什麽好事情。
    當然,如果下一次我們的世界仍被人擺布,任人打扮,紀綺羅想自己仍絕不會認輸。
    她的手掌仍在血魔的手掌心,連她自己也沒察覺。
    血魔衝著紀綺羅微微一笑,這具身軀是女軀,笑起來百媚橫生,簡直是美貌豔壓。
    紀綺羅習慣了血魔的各種作妖,竟沒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血魔靜靜凝視紀綺羅側容,忽而微微一笑,眼中光輝閃動。
    我可瞧上你啦,不是很好擺脫的。
    紫宮府此戰古怪且慘烈,令這些紫宮府修士印象深刻又不明所以。
    無論如何青陵仙尊和梵行止都雙雙隕於此役,這顯然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議之事。
    當然也引起無數的猜測。
    其中最受大眾認可猜測,便是梵行止早在紫宮府布下法陣,青陵仙尊不知用什麽法子,殞身破之。
    人臨死之前,還揭破虛靈府主陰謀,如此一來紫宮府名聲盡毀。
    但青陵仙尊拚得一死,終究是為紫宮府挽回聲譽,又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聽者無不唏噓感動。
    人一旦死去,自然更容易得到原諒。
    如果青陵仙尊還活著,就憑他在雲浮城的所作所為,就很容易惹人非議,令人質疑。
    但青陵仙尊甘冒天下之大不韙道出真相,也決意承受別人非議和汙蔑,以血洗清當初不查之罪。
    如此想來,真是令人感動了。
    哪怕是白晴空這個苦主,此刻也是不免釋然。
    死去的青陵仙尊更像是白月光。
    這些話也傳入了紀綺羅的耳裏。
    紀綺羅想到直播間觀眾打的嘴炮,心想如果能看到他們議論,寫的小論文估計也差不多,可惜自己是看不到了。
    無論如何,事實的真相並不重要。
    一個大家都滿意的故事,為什麽不讓這個故事顯得真實呢?
    血魔隱匿於暗處,永遠低聲竊笑,誰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可是這個世界上,卻是處處留下血魔的惡趣味。
    這一切一切,終究是過去了。
    枝頭的花兒謝了又開,又是一派生機勃勃。
    再說如今紫微宗還有別的大事情要搞。
    沒有了掌門,現在紫微宗顯然是需要新掌門就是。
    紀綺羅是個追求夢想的人。
    她覺得紫微宗掌門自己也可以當。一想到了這兒,紀綺羅漂亮的杏眼就閃閃發光。
    過去雖然有一些傷感的往事,可美好的未來卻猶自閃閃發光等著自己摘采。
    就像她第一次來紫微宗時,就想著,有一天我一定能成為這裏的主人。
    作者有話說:
    結局卡了好幾天,還鴿了兩次,終於寫完了,合掌,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
    結束直播這個梗是一開始想好的,捧師尊去滅殺榜,以青陵仙尊自盡結束。
    不過不好的是,男女主感情才萌芽曖昧,沒有多餘情節同生共死
    血魔指指點點:同生共死談戀愛好累啊,我很嬌弱不能吃苦的
    會補兩三個番外吧,就小段子談戀愛好了,正文搞事業搞的太多了。
    番外可能兩三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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