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羅伯特·基利曼忽地自茫茫文海間抬起頭，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藍色眸底間是一陣疑惑。
    “？”
    “怎麽了？”
    正在一旁跟費努斯商量新星際戰士盔甲的哈迪斯隨口一問，他對原體的這種舉措很熟悉——一般，這是亞空間內有某種存在遙相呼應了原體的本質。
    【……我感到不妙。】
    基利曼緩慢地說道，這句話令哈迪斯跟費努斯同時轉過頭盯向他，哈迪斯眨了眨眼，
    “老莫那邊出事了？”
    雖然這種概率極低，但並不排除這種可能。
    【可能……不，我想不是。】
    基利曼緩緩抬起手，他低下頭仿佛眩暈一般地沉默了片刻，隨後果斷說出了那個名字。
    【康拉德。】
    基利曼嚴肅地說，
    【是康拉德——他用鈦族堆了一具我的雕塑，我因此感到了。】
    基利曼的話並未說完，他感到那些極其微弱的呼應，來自那血肉模糊的造物，其間甚至有存在在蠕動、掙紮。
    “？？？”
    對於康拉德的惡趣味，哈迪斯不理解也不尊重，他頓了頓，再度在腦中回憶了一遍莫塔裏安對待康拉德的態度。
    最後，哈迪斯得出了自己的結論。
    “我想他們不會把這些作戰細節寫進戰爭報告裏。”
    假如康拉德去向莫塔裏安示好，那麽這位不愛寫戰報的原體百分之七百不會詳寫午夜領主的恐懼戰與心理戰。
    畢竟莫塔裏安雖然具備道德，但他對異族沒有任何看法，同時，莫塔裏安會對不認識的家夥保持百分百的冷漠與無視。
    基利曼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似乎對自己剛剛在亞空間內感到的東西有些許無語。
    【無妨，我已經知曉了。等他們回來後，我會親自審問他。】
    基利曼歎了口氣，用手扶額，
    【我該想到他這次去的目的——至少在這方麵，他一點都沒變，我本以為他會被科拉克斯勸住的。】
    【他軍團的戰術一直沒有變過。】
    費努斯突然開口，點明了這點。
    早在大遠征時期，午夜領主不被帝國所接受，都是有其原因的。
    …………………………
    【你該加快進度了，康拉德。】
    科拉克斯的聲音在通訊頻道裏輕柔地沙沙響著，康拉德不耐煩地扣了扣自己腳下的地皮，胡亂點了點頭。
    【我的進度已經很快了，】
    事實證明，活著的奇觀很有效，至少對這些鈦族帶來了不少心理創傷，午夜領主自始至終的戰略目標從未更改，便是用最少敵軍的死亡喚起最多敵軍的軍心不穩。
    他們不單是要這顆星球上的鈦感到恐慌，還要把這畫麵傳出去，讓那些正在集結的軍隊意識到若不投降，它們將麵對什麽。
    康拉德嘶嘶地呲了幾聲，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肩甲上的燎痕。
    【它們最近追地很緊，這不正常，莫塔裏安當初沒跟我說有這麽多地麵軍隊。】
    奇觀建立的三天後，至少最高層的鈦終於反應過來了，在被觀測到有屍首的城市，包含兩台曼塔在內，至少一個大隊的飛行縱隊徘徊在城市之上，無數機蜂起飛，將黑夜照地如同白晝般閃亮。
    而在意識到無法近距離抗擊午夜領主後，在奇觀建立起的第十天，無數的爭吵與痛苦後，在影陽的建議下，鈦族對城市啟動了毀滅型轟炸預案。
    也就是說，為了更多的鈦活著，這幫家夥終於開始把炮孔對向自己人了，發現午夜領主的區域將會第一時間被點對點轟炸，第一波轟炸結束後，整個區域幸存的鈦會被立刻撤離，隨後整片被封鎖的區域將會徹底被炮火炸平。
    康拉德有點煩地扣著地皮，午夜領主這種打心理戰的軍團在持久戰與對大型載具的戰鬥裏格外吃力，而鈦族最後開始殲滅城市建築，更是在拔除他們巷戰的根基。
    頻道那邊一陣沉默，
    【莫塔裏安那邊的確反饋了一些新情報，它們似乎想要用這顆星球做些什麽，需要我去幫你嗎，康拉德？】
    【不！不要。】
    康拉德立刻否決了，鈦族那昏暗無光的城市排水軌道內，原體若有所思地抬起頭，側耳聽了聽震動聲，
    【我的戰術很成功，不需要你們支援。】
    粗略估計，午夜領主殺死/折磨了這顆星球上大約1%的人口，剩下99%的鈦族卻全被動員起來了，其中，70%的鈦因為直接或間接見到屠殺現場而出現了效率低下與幻聽幻覺等精神疾病，11%的鈦因為過度驚嚇而死去，還有18%的鈦被自己鈦的撤退或者轟炸搞死了。
    午夜領主們其實殺的並不多，但他們總會給鈦們一種他們殺了很多的錯覺。
    或許這份數據誤差會很大，無所謂，康拉德並不關注數字。
    盡管搜尋午夜領主的包圍圈在縮小，但夜之主那挑撥它們精神的手卻從未停下，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太陽升起又落下，鈦族采取了正確的戰術，但它們的精神正一點點被摧毀。
    康拉德不理解，按照常理，一般這種時候，星球上的最高領導者早該撤離了，但影陽與遠見卻一直守在這顆星球上，即便一堆鈦現在公然辱罵它們草芥鈦命。
    不就是一個中樞交通星球嗎。
    康拉德敲了敲自己身旁的金屬管道，發出吭吭的輕響。
    為了同康拉德所搏鬥，影陽與遠見徹底摒棄了鈦族所一直堅持的準則，這讓它們所率領的軍隊略有些躁動——
    它們的惡行不僅被這顆星球上的軍隊所見證，同時也被傳了出去，在那些沒有直麵康拉德血腥現場的鈦族那裏，對這兩位指揮官的質疑聲越來越大。
    【它們，】
    康拉德頓了頓，因為鈦族的曆史上並沒有所謂“嘩變”，但按照進度來講，軍隊顯然到達了嘩變的臨界點，
    【應該快叛變了，但鈦族對領袖的服從度太高，我不確定它們最終會不會這麽做。】
    康拉德希望盡可能地將嘩變的點卡在莫塔裏安進攻這顆星球的節點上，這樣能夠省下帝國最多的人力物力，這也是午夜領主所一直提倡的。
    但鈦真的會叛變嗎？這些藍皮人的服從度高到嚇人，換做往常，在如此強度的築京觀背景下，敵人一般早就士氣低落，自行潰敗了。
    【你打算怎麽做，最後暗殺？】
    【或許，】
    康拉德隨口一提，他又敲了敲自己身旁的金屬管，
    【那個名叫影陽的指揮官快瘋了，咯咯咯，留下一個瘋子比直接殺了它要管用~】
    【……那麽小心行事，康拉德，我將莫塔裏安那邊的數據已經傳給你了。】
    ………………………………
    【軍事基地】
    吭！吭！吭！
    清脆，卻仿佛來自極遠地區的聲響傳來，影陽深吸了一口氣，高大的鈦族人此刻正滿麵疲倦地坐在軍事基地內的指揮桌前。
    它又幻聽了。
    影陽歎了口氣，將臉埋在指間。
    它究竟殺了多少鈦？
    但它又不能死，正相反，它坐在這顆星球上最安全的指揮室內。
    短短幾天，影陽卻仿佛在地獄內掙紮了數千年，那天，遠見強行取消了影陽轟炸的指令——這名叛經離道的指揮官仍然具有著仁慈的品性。
    但在事後它們試著拯救那些受害者時，遠見卻率先扛不住了，沒有一個任何醫療人員可以在看見那一幕後不昏迷，更不要提親手剪開並拆下這些鈦身上的縫製線。
    無奈之下，遠見隻得自己率領著火氏族的戰士們前去嚐試。
    當遠見強忍作嘔，嚐試將刀插入那些縫隙間，卻不料沒控製住，刀刺入無辜鈦族的血肉中，臭水呲到它的目鏡上，遠見終於崩潰了。
    影陽當時就站在遠見的身後，它眼睜睜地看著遠見鬆開自己手中的刀，踉蹌著後退倒下，隨後發出如同受傷般孤狼的嚎叫——火氏族徹底控製不住自己了，而影陽則什麽也沒有說。
    它隻是緩慢地，緩慢地走上前，直接敲暈了遠見。
    它看著那些還活著的“鈦”們，它甚至理智清晰地意識到，假如不管它們，它們也可以掙紮著活過幾周，最後在太陽的暴曬下發臭著奄奄死去。
    這是這個銀河間真正的惡意。
    這一刻，影陽知道了，自己究竟在同何種魔鬼作戰。
    它理智上最後的那根弦，那根名為上上善道的弦，徹底崩斷了。
    它遵守了上上善道，因為它要讓更多鈦活下去——活下去，是的，僅僅是活下去，而不是希求更多，現在已經不能希求太多。
    它背離了上上善道，因為……它要殺了它們。
    “（T45，o865），指令：空中轟炸。”
    璀璨的火光伴隨著那噩夢般的肉堆尖嘯著在影陽的瞳間勾勒出地獄，它看見因它而四散的肉塊與殘肢，那倒插於十字架上的宏偉之物最後望向了它，仿佛審判一般。
    宣判著它邁出徹底回不去的那一步。
    隨後，一切都像是幻覺那般了，所有火氏族指揮都知道怎麽做才能將這些潛藏於城市中的跳蚤逼出來，但沒有一個鈦敢提出來——
    它們不敢！沒有鈦敢！誰提出來，誰就要為這些鈦的死擔責！
    但已經不能再後退了！所有鈦帝國的軍隊都在往這顆星球趕，沒有時間另尋新戰場了，這顆星球有著各類超大型的防禦工事與導彈列陣，是進行大型戰役的絕佳防守點。
    截至目前，這些防禦工事都被重兵把守著，敵軍並沒有一絲一毫想要進攻這些防禦的意圖——但城市卻完全淪陷了，魔鬼潛藏於平民間，將整個星球攪動地雞犬不寧。
    即便是最消息閉塞的軍事基地，也聽聞過那些血肉造物的消息。
    在影陽之前，沒有鈦敢提出把導彈列陣對準城市的想法。
    於是它提出來了！
    因為不能後退！它們沒辦法再輸了！丟棄良知還是丟棄生命？丟棄底線還是丟棄存活的權利？
    若是影陽自己，它寧可死去——但它輸不起，它身後還有一整個帝國！
    如果你想要對抗黑暗……你隻能比它更加殘酷。
    這是影陽所學到的第一個真理。
    它是如此痛苦，如此自責，盡管在它嚴苛的戰術下，星球上的戰況正在好轉，雖然無法立刻抓到敵軍，但它們已經成功將午夜領主驅逐到了一定區域。
    還活著的平民們紛紛撤退，為了防止敵軍潛藏與埋伏炸藥，平民們不得不拋棄自己的一切，然後被塞進曼塔裏，強行運送至軍事基地附近駐紮——
    那裏根本沒有住宿條件，鈦們隻能在黑夜的寒風間互相依偎著取暖。
    遠見則在那次昏迷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它前往了那些從其他星球過來，追隨它的鈦中間，而不是回來，看一眼大地上的悲劇。
    影陽沒有因此譴責遠見，因為它知道沒有多少鈦可以承受。
    就連它自己，也快撐不住了。
    吭！吭！吭！
    若隱若現的幻聽再度出現，似乎離影陽近了一些，疲憊的鈦族習慣性地忽略了它們，那天的爆炸在它的神誌上刻下了永不褪去的創傷，它開始幻視、開始幻聽。
    在一天接見完異族平民代表後，影陽甚至開始做噩夢，它仿佛置身於某種混亂的海洋間，遠遠瞥見某種巨大的藍色生物正悲憫地注視著它。
    它快瘋了。
    影陽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但卻無鈦願意分擔它的苦楚，所有鈦都在遠離它這個殺鈦狂魔，唯一前來勸解過它的竟然是之前的那一位人類護衛軍。
    “指揮官，你選擇殘酷，並不意味著你無法再度擁抱和平與美好，你們一定要撐住——你們是最後的希望了。”
    人類老淚縱橫地說道，緊緊地攥住影陽的手。
    最後的希望嗎？
    影陽嘲諷般地想到，它似乎開始斥責自己之前的天真了，它下意識又去看來自鈦帝國內部的匯報——這仿佛是某種寄托。
    自人類帝國發起進攻後，以太們便開始瘋狂地嚐試亞空間航行，土氏族們因此在鈦帝國核心區域造出了一片不小的亞空間混亂區。
    想要通過亞空間跑嗎……
    影陽心力憔悴地想到，過去的它絕不會這麽想，但人類帝國已經教會它什麽叫做黑暗了，它很難接受以太們如此作為，但現實卻真實地告訴了它答案。
    此時此刻，或許隻有昔日身處帝國暗麵的聖吉列斯能夠理解這名小小鈦族人的絕望。
    為了自己的種族，踏入罪惡的河流，卻依舊被帝國與人民所拋棄。
    +我的孩子，+
    輕柔仿若在啜泣般的輕響在影陽耳邊回響，在壓力過大的鈦族卻仿佛什麽都沒有聽見。
    +我的孩子！+
    又是一聲急切的呼喚，影陽突然抬頭，驚慌地環顧四周，鈦族人絕望地意識到自己又開始幻聽了。
    +這不是幻聽，快跑！快跑！跑！離開這裏！+
    影陽猛地站起來，那聲音卻實實在在地在呼喚它，它再也忍受不了，選擇遵從那個慈祥的聲音，它大步跑起來，跑出這間辦公室，想要找到聲音的源頭。
    砰！
    指揮室的門被砰地關上。
    …………………………
    【？】
    康拉德停下了敲擊金屬管的行為。
    夜之主疑惑地抬起了頭，目光仿佛穿透地板，看向了那間空空如也得指揮室。
    他被發現了？不該啊，為了躲避鈦族的探測手段，這次的行動隻有康拉德一人前來。
    康拉德停頓了片刻，似乎在思忖究竟是發生了什麽，隨後，他立即開始呼叫莫塔裏安。
    …………………………
    【堅韌號】
    毒氣……毒氣……美妙的毒氣~
    【？】
    【莫塔裏安安安安！！！！我發現會使用靈能的鈦族了！】
    【哦。】
    【不要——哦！那至少是個阿爾法加級，或者更奇怪——不，不可能！除非是次級神，否則不可能看破我的隱身！】
    【嗯。】
    【你有沒有在聽，肮髒的毒氣罐！！不要告訴我你又不想休假了！】
    正在晃動試管的手突然停下了，試管口飄出嫋嫋青煙。
    【正相反，康拉德，很快就要有大戰了，一場直接平推鈦帝國的戰役。】
    莫塔裏安平靜地說道，
    【我懷疑鈦族要在你那顆星球上包帝國餃子，我們觀測到了至少兩種準滅星級的武器消失在那片星區——接下來並不好打，我認為它們出動了大半個鈦帝國的軍力。】
    【……你已經有對策了？】
    【是。】
    【你真的有了，還是在傲慢？你看沒看我傳給你的畫麵——你能直接對付地麵上那些防禦工事？莫塔裏安你真把自己當盤菜了，你開玩笑呢——等等，別掛！】
    啪。
    通訊結束，不理會怪叫的康拉德，莫塔裏安繼續做他的藥劑去了。
    隻有他知道，接下來——
    穩了。
    次級神？鈦族那些奇怪的高科技盔甲。
    秒了，有什麽可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