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計劃,計劃和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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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狼神本該思忖著如何體麵地離開此處——並等待援軍抵達。
    然後隨後他便會意識到,他既無法體麵,也無法離開,同時壓根不存在援軍。
    但好在他現在壓根沒有考慮這件事,牧狼神僅僅是站在高幾階的台階上,一手緊緊拉著仍在胡亂掙紮的帝皇,抬頭,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畫麵。
    任何有智識的生物在看到這一幕都會瞠目結舌,倒不是【基利曼】令他們所驚愕,而是藍色原體身後王座上那存在的生物——牧狼神感覺他的心髒都不再跳動了。
    那之上,在髒汙的王座之上,肮髒扭曲,汩汩留下不明液體的血肉扭曲著,就像是兩坨無骨生物被強行擠壓在一處小空間內,其間無數淩亂的藍色鳥羽夾雜在一起,擠在那些血肉的縫隙間,再度被膿液於血液染汙。
    那死死將兩個龐然大物釘在王座之上的,則是一把同樣髒汙、猩紅的暗紅長劍——那柄劍就像是從某種巨獸的脊梁中拔出來一樣,如魚骨般的尖刺大咧咧地插向空中。
    那是……那是……那是……
    牧狼神瞳孔地震,他張了張嘴,無論如何發不出聲音,他的理智已經告訴他那王座上之物為何,但他情理上卻無法接受,他抓著帝皇的手下意識攥緊,難以接受看見了如此不體麵的“帝皇”,盡管那是另一個命運線中的。
    牧狼神身後匆匆響起的腳步聲救了他,【荷魯斯】大喘氣跑來,原體同樣在看見了王座上那存在後猛地一滯,但隨後很快調整好了神情,【荷魯斯】朝【基利曼】堅定緩慢地舉起戰錘,緩緩開口,
    [你當真那麽做了,基利曼……我竟不對此感到意外。]
    [求仁得仁而已。]
    【基利曼】冷著臉站在原地,表情一片肅殺,潔白的光芒自看不見盡頭的高空垂落,灑在原體臉上,形成一片陰影,讓【荷魯斯】難以看見【基利曼】的雙目。
    【基利曼】並沒有看向兩位荷魯斯,正相反,他從未給過這兩位原體正眼,【基利曼】死死地盯著牧狼神拉著的尼歐斯,仿佛那裏有他的眼中釘。
    牧狼神感到虛空中有億萬雙目光看向他們,打量著他們,謹慎地評估著他們的力量與靈能。
    [鬧劇到此為止了。]
    【基利曼】一字一頓地說道,某種莫名巨大的靈壓驟然垂下來,頓時讓兩位荷魯斯同時壓地喘不上氣。
    牧狼神感到自己停滯的心髒又開始狂跳,為某種莫名的恐懼與壓力——
    【基利曼】的靈能氣息如此強大,牧狼神甚至感覺【基利曼】要比全盛時期的大天使還要狠厲。
    [他拚盡全力,不過抵達泰拉而已——不過孤勇,就像是萬年前一樣,他沒有真正可以依靠托付的人,不夠都是他的工具。]
    【基利曼】綻開一個璀璨的冷笑,在他說話間,他的靈能已經鋪開,在防備著【帝皇】冷箭的同時,他要盡可能快地解決敵人。
    兩個荷魯斯不足為懼,主要是另一個帝皇,但奇怪的是,那個帝皇身上現在並沒有太多的靈能氣息,這反而讓【基利曼】謹慎起來。
    牧狼神卻並未意識到【基利曼】的顧慮,【基利曼】的話就像是一根利劍,直插內心,牧狼神不由得苦笑一聲,他將帝皇拉至身後,守護住仍舊瘋瘋癲癲的帝皇,隨後向前一步,同【荷魯斯】並肩。
    【工具?】他苦笑,【至少現在我知道我發自內心的想法是戰勝你,你這個虛偽的人,基利曼——我早知道我對你的看法沒錯。】
    金光自牧狼神身上暴起!隨後整處空間內卻又壓下某種強大的藍光,無數張牙舞爪,每一隻體型都比戰犬級泰坦大的藍色怪物自虛空四周朝他們緩緩走過來——牧狼神忽然意識到那些怪物都是人類,至少曾經是人類。
    【基利曼】站在他那藍色戰士的簇擁間,麵無表情地拔出劍。
    [我會讓你們知道錯誤。]
    他平靜地說。
    ………………………………
    【過去】
    [你錯了,莫塔裏安。]
    【基利曼】平靜地站在滿地狼藉間,就像是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顆裝滿汙泥與垃圾的炸彈在地下迷宮間爆開一樣,這裏髒得可怕,但【基利曼】卻閃閃發光,藍盔閃亮,一塵不染。
    [他,或者祂,亦或是命運,最後的勝者是我,你並未被告知全部的真相、未來與過去,因此你必敗。]
    【基利曼】腳旁,一個滿身汙血的人正攤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無數道致死性的傷疤在他破碎的盔甲後若隱若現。
    [他所想要的不僅僅推翻他,也不僅僅是想要拘束住奸奇,而是在這之後,能確保再建立起一個偉大帝國的君王——而你僅僅是一個好用的革命者,一個推翻暴政、滿腔怒火的工具,而不是一個國度的帝王。]
    【基利曼】蹲下來,他腰間還別著另一把短劍,依舊來自【馬格努斯】——【莫塔裏安】促狹地想到,【基利曼】是如何用他那光明偉岸的表情親手抽出兄弟的脊髓呢?
    [但我隻是為你感到遺憾,我的兄弟,我們的父親在這方麵的確太殘忍了,把你我都視作工具。]
    【基利曼】朝【莫塔裏安】伸出手,
    [但我不會,]
    原體真摯地說道,他的麵龐仿佛在閃閃發光,但【莫塔裏安】知道誰要是真信了就倒大黴了,上一個相信【基利曼】的倒黴蛋叫【珞珈】。
    [跟我一起建立新的國家,我的兄弟,我相信你有能力,你一直是我們當中強大的那個。]
    [你看,我們之間也有著相當的默契,你我,還有我們活該的父親,以及自願犧牲的馬格努斯,這不是成功將奸奇束縛在王座之上了嗎?]
    他現在能不答應嗎?【莫塔裏安】看著【基利曼】另一隻手垂在腰間短劍附近,仿佛下一秒就會暴起直接把【莫塔裏安】捅個對穿。
    即便【莫塔裏安】自詡自己的靈能能力大於【馬格努斯】,但也無法在重傷情況下接下來自【馬格努斯脊髓劍】的一擊。
    【莫塔裏安】眯起眼,足足三秒後,原體才收起了那副玩味的表情,他露出一個禮貌的假笑,朝【基利曼】伸出了手。
    這個表情宣告了【基利曼】的階段性勝利。
    仿佛剛剛【基利曼】趁著【莫塔裏安】虛弱,自身後給他捅了一劍的行為完全不存在一樣。
    [我隻有一個要求。]
    【莫塔裏安】聲音沙啞,他知道他依舊有著交易的籌碼,假如他執意不配合【基利曼】,皇宮外的死亡守衛也足夠讓【基利曼】喝一大壺,【赫瑞拉】與【卡拉斯】畢竟不是等閑之輩。
    就像是【基利曼】說的那樣,可能【莫塔裏安】並不擅長成為一個冠冕堂皇的君王,但他的確擅長怎麽推翻一個帝國,又或者給統治者找不快——
    假如【莫塔裏安】不配合,那麽【基利曼】想要快速收複帝國的計劃將宣告破滅,連鎖反應下其他原體與軍團也會有二心,【基利曼】會麵對一個持續幾千年甚至一萬年的爛攤子。
    但假如【莫塔裏安】同意跟【基利曼】齊心,那麽帝國疆域內兩個最強大的軍團聯合,其他原體與軍團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了。
    [你大可直接提出。]
    【基利曼】微笑著,嘴邊的微笑越來越大。
    他當然知道【莫塔裏安】知道更多,【莫塔裏安】也知道【基利曼】知道一部分內容,現在【莫塔裏安】願意捏著鼻子跟他談合作就證明了一件事——
    證明【莫塔裏安】知道另一個命運的存在。
    首逆者知道另一個命運最終會抵達,但【基利曼】暫時不知曉【莫塔裏安】究竟想要得到什麽,才足以讓他跟【基利曼】合作。
    [在你死後,你手中全部的帝國所有權與指揮權交給我,如果屆時我死了,就過度給我的副手卡拉斯、赫瑞拉、沃克斯或者我最後指定的那個人。]
    【莫塔裏安】的手停滯在空中,麵色平靜,略有挑釁之意。
    [我接受。]
    【基利曼】微笑著,沒有任何遲疑地握上【莫塔裏安】的手,象征著契約與支配的枷鎖亮起。
    【莫塔裏安】微微睜大眼,想不明白【基利曼】為何答應地如此迅速,究竟是因為【基利曼】自負到自己不會死亡,還是【基利曼】認為“在他死後,管他洪水滔天”?
    …………………………
    現在他會認為【基利曼】是那種死後管他洪水滔天的類型——又或者他當初的索要與利息在【基利曼】那裏是筆劃算的買賣,所以【基利曼】直接同意了。
    事後證明【基利曼】這筆買賣極其劃算,【莫塔裏安】曾在數千年後策劃過無數次針對【基利曼】的暗殺,無一例外以失敗告終,而【基利曼】除了陰陽怪氣和惡心【莫塔裏安】外甚至沒有動用刑罰。
    【莫塔裏安】用臉親切地感受著大地,焦急地呼喚著另一處亞空間快來——快來一起承受痛苦。
    他頭頂的星空之上,戰況激烈的戰場卻壓根看不出正在戰鬥,反而更像是兩條密度與顏色不同的大江相撞,互相衝撞著試著同化彼此。
    因為兩個星神在此處的緣故,那邊的亞空間看起來似乎並不願過來,雖然【莫塔裏安】這邊的至高天似乎極力想要擠到那邊。
    隻要兩處命運相接……【莫塔裏安】回憶起【一號】同他的談話。
    ………………………………
    [我認為吾主要我們交流。]
    金發的【第一號】站在他深綠色會議廳的正中間,如同野獸般望向【莫塔裏安】。
    【莫塔裏安】聳聳肩,【第一號】怎麽不去找【基利曼】?明麵上【基利曼】才是被【帝皇】經常找的那個,【第一號】嫉妒的人選錯了,【莫塔裏安】有什麽好被嫉妒的?【帝皇】隻會跟他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除了【珞珈】外,【一號】也是原體中的異類——因為他顯然十分相信並忠誠於【帝皇】。
    或許比【珞珈】還忠誠,【莫塔裏安】不確定,否則為何【基利曼】不把【一號】也腐化了呢?反而隻腐化【珞珈】。
    這就證明【一號】的忠誠遠在【珞珈】之上。
    [你都知道多少?]
    野獸般的眸子閃閃發亮。
    [我什麽都不知道。]
    【莫塔裏安】坦然,實際現在他的三個副手都已經投向混沌了。
    [你知道另一般命運。]
    野獸肯定地說道,【莫塔裏安】呼吸猛地一滯,隨後立刻恢複平常態,
    [怎麽?]
    首逆者無所謂地說道,
    [帝皇對所有人都這麽發瘋這麽說嗎?我還以為他其他時候狀態會更穩定一點。]
    [不,]
    被除名的【一號】一字一頓地說道,
    [那不是瘋癲,而是因為他的權柄同靈魂正在被另一個存在所支配——暫且先不提這些,你都知道多少?]
    [多少?我隻知道有個那什麽勞什子的其它命運——但這是真的嗎?你真信他那種狀態下說的話?]
    【莫塔裏安】眯起眼。
    【一號】深呼吸了一口氣,獅子焦急地在會議室內踱步,首逆者則麵色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等待著獅子自己想清楚。
    五分鍾後,獅子停下腳步,麵色嚴肅地望向首逆者。
    [我並不完全信任你,但我仍認為告知你是他的意圖——盡管我不理解也不明白為何他要這麽做,告訴一個有二心的子嗣帝國機密。]
    [這些話讓我很傷心。]
    首逆者無辜地攤開手,[我的確對他瘋癲的狀態不滿,但還沒有到不忠誠的地步。]
    謊言,再強調一遍,【莫塔裏安】的副手們都已經完成混沌化了。
    [你最好真的是,]
    獅子眯起眼,一字一頓,盡可能清晰地說道,就像是在背誦聖旨,
    [聽好,莫塔裏安——混沌之間並非全無關聯,吾主所警惕的存在亦有著致命缺點,但那弱點卻並不在祂身上——首尾相接,銜尾而生,起始是終焉的倒敘,你的目標不當同他人相似。]
    【莫塔裏安】眨巴眨巴眼,
    [沒了?]
    [沒了。]
    [他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說?]
    [……因為……他希望我也聽見這些。]
    【一號】說道,他的雙目炯炯有神——那種還有其他計劃,你們不過是計劃一部分的眼神令【莫塔裏安】所厭惡。
    但【莫塔裏安】知道【一號】絕不會猜到他跟【基利曼】的叛變計劃,如果他知道這件事,那麽現在迎接【莫塔裏安】的就該是刀劍與子彈,而不是僅僅幾句惡語。
    自詡知道其他計劃的【一號】也不過是另一個計劃的犧牲品,【莫塔裏安】惡意地想到,【帝皇】有無數個計劃,而他每個計劃隻透露一部分給他的子嗣們,就能把他們玩的團團轉。
    無所謂,【莫塔裏安】眯起眼,他絕對會看見【帝皇】的失敗。
    [基利曼在幹什麽?]
    短暫的沉默後,【一號】再度開口,獅子顯然嗅到了些不對勁的氣息,但【莫塔裏安】保證隻會是氣息,【基利曼】隱瞞地很死,這隻自以為掌握了真正大計劃的獅子最後隻會死在【基利曼】劍下。
    不過【基利曼】大抵是不會知道【一號】這邊的計劃,【莫塔裏安】思忖著,【帝皇】的計劃一環套一環,哪個能實現,哪個不能實現,誰都不好說。
    但至少現在不能讓一號察覺他跟【基利曼】的計劃,並且【莫塔裏安】保證【帝皇】是絕對不會讓【一號】知道他現在計劃的真實內容的。
    簡而言之,現在的計劃是【基利曼】與【莫塔裏安】聯手推翻【帝皇】。
    但在更深處,在兩位原體的不言之間,是【帝皇】默許他們這麽做的,而【帝皇】此意在拘束奸奇——
    將這個在命運裏開掛的家夥拘禁在黃金王座上,不放任其玩弄命運。
    【帝皇】也為這兩位原體準備了成功的獎勵——被推翻或者被殺死的【帝皇】,與一整個帝國。
    而這件事實際上已經成功了,【帝皇】不惜借助了兩個命運錨點來完成,一是百年前泰拉【馬卡多】叛亂——這實際上是百年後奸奇降臨泰拉並被拘禁——這一事實在高維層對過去的投影。
    這也是為何【基利曼】與【莫塔裏安】默認了【帝皇】其實是想要他們前往泰拉發動政變的,【帝皇】將以自己與一整個帝國的命運為餌,釘住奸奇。
    他將這一計劃的兩個側麵分別交給【基利曼】與【莫塔裏安】——【基利曼】那邊,奸奇大抵也會聯想到這一層,但這就是【基利曼】同奸奇與【帝皇】的博弈了。
    【莫塔裏安】不知全貌,但他知道【基利曼】最終會贏,因為那家夥演的實在是太好了,除了【莫塔裏安】幾乎沒人能夠看清那個惡心的家夥。
    [回答我的問題,莫塔裏安,基利曼在幹什麽?]
    【一號】再度開口,拉回了【莫塔裏安】的思緒,將【莫塔裏安】從“現在的計劃”中拉出來,拉到一個更宏大的計劃內。
    [自然是為我們的父親準備驚喜……還能是什麽呢?獅子,自從基利曼當上戰帥後,你對他的惡意越發明顯了,你大可直接向他建議……基利曼沒什麽不對,他一直都是那樣,總不能是他當上戰帥後忽然不對勁了,不對勁的是你,你太執著於戰帥了。]
    【莫塔裏安】猶豫謙和地說道,果不其然,他看見【一號】猛地愣住,臉上的顏色一會兒白一會兒青。
    這下【基利曼】的小動作都能瞞住了,
    【莫塔裏安】漫不經心地想到。
    但獅子告訴他的這些……又要將他引向何處?
    …………………………
    【另一處命運】
    舉劍利落斬下【荷魯斯】左臂,【基利曼】身後,未曾在意的王座之上,那一抹藍羽上渲染上點點粉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