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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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抱了胤祚一會兒,  想將他放回搖籃裏。
    可是,胤祚不樂意了。
    康熙一有把他挪作的架勢,他的小眉頭就皺起來。
    康熙哪舍得讓小兒子不開心,  哪怕是在睡夢裏也不可以。
    這麽一抱就是半個時辰,  康熙少年時候練武,  都沒這麽累過。
    至少,  他不用一直手裏抱著東西,姿勢不能大動。
    “等回去後,我給皇上按摩胳膊。”阮酒酒很滿意康熙今天的表現。
    胤禛聽到了,也湊熱鬧道:“胤禛也給汗阿瑪按胳膊。等胤祚長大了,  胤禛就告訴他,  汗阿瑪抱了他好久好久。汗阿瑪都沒抱過胤禛那麽久。”
    康熙斜睨他一眼,  彎著腰,一把把他舉起來。
    “朕現在就抱著你跑。”康熙道。
    “皇上,  小心點門框啊,別撞著胤禛的腦袋。”阮酒酒在後頭喊道。
    “放心吧,  朕心裏有數。”
    “汗阿瑪,  再跑快點!”
    父子倆兒快活的聲音,越來越遠。
    阮酒酒站在胤祚的搖籃邊,溫柔的看著他:“小豬一樣的,  真能睡。等你以後進學念書,可怎麽適應天沒亮就要上學啊。”
    胤祚睡的呼呼的,還吧嗒著小嘴。
    阮酒酒被他逗笑,  還是不知事的嬰兒最快樂。
    阮酒酒摸了摸袖中的紙條,神色凝重。
    這張紙條,是在衛雙姐送來的食盒裏發現的。它夾在夾層的邊框裏,除非有人把食盒拆掉,  否則不能發現。
    阮酒酒能想到去摸索食盒的邊框,是因為想起烏雅·瑪琭和衛雙姐剛入宮同住一屋時,聽衛雙姐說過膳房舊事。
    先帝時期,董鄂妃還在宮外時,曾靠著食盒藏信,與先帝爺互訴忠腸,互表情意。
    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幾乎沒有了。衛雙姐也是小時候偷聽到的。
    事情是真是假,衛雙姐自己也不清楚。很有可能隻是長輩吃酒吃多了,吹牛說的假話。
    後宮中,不是極為親近的人,不會隨意送自己親手做的點心。
    入口的東西,總要小心再小心。
    阮酒酒和衛雙姐私下沒有來往,隻在宴會上碰過幾次麵。要說她們之間情分深,絕對是算不上的。
    所以,一聽到芝蘭說,是衛雙姐親手做的點心,阮酒酒就察覺到不對勁。
    她希望自己是多想了,事實證明,再多想也不為過。
    提防惠嬪。
    衛雙姐給她寫這個紙條,是什麽動機。
    她是敵是友?是真心提醒,還是另有圖謀。
    阮酒酒滿腦子的思緒攪在一起,亂成一團。
    “你們把六阿哥照顧的很好,這個月的月例再漲三兩銀子。”阮酒酒對照顧胤祚的奶嬤嬤道。
    奶嬤嬤高興的千謝萬謝,她們每個月的月例是三兩銀子。再漲三兩,那可是翻一番了。
    為了能給伺候的阿哥提供好的奶水,奶嬤嬤們吃的都是頂好的菜,每十日就有太醫為她們看診。
    吃喝穿住不花錢,時不時還有主子賞賜,這些錢都能好好攢著,帶回家中。
    給胤祚悄悄喂了朵梨花,阮酒酒叮囑了奶嬤嬤幾句,就出去了。
    回到屋裏,阮酒酒沒有看到胤禛和康熙。
    “皇上和四阿哥呢?”阮酒酒問道。
    雅蘭道:“四阿哥讓皇上帶他去小花園玩兒了。”
    阮酒酒笑道:“不是才從小花園回來嗎?他也玩不膩。隨他們去吧。衛庶妃的點心做得不錯,就是有點涼了。我拿去小廚房熱一熱,順便看看中午吃什麽。這每天由著我點菜,一開始什麽都想吃,時間久了,竟然一時想不起來要吃什麽。”
    雅蘭也笑道:“可見主子的日子,越過越好了。奴婢來拎著食盒。”
    “走吧。你也和我一起去看看,我若想不出來菜,就得你替我點菜了。”阮酒酒道。
    一人走到庭院中央,四下無人,掃地的太監站在廊下,離她們很遠。
    阮酒酒搖著扇子,半掩住嘴唇道:“衛庶妃送信來,讓我提防惠嬪。我自入宮以來,不曾得罪過惠嬪,但她確實對我有敵意。我原以為是佟妃的緣故,如今瞧著,似乎不止如此。你讓懷恩打聽打聽,惠嬪近日做了些什麽。”
    雅蘭神色自若的提著食盒走著,她微微躬著腰,落後阮酒酒半步。
    “是。”雅蘭道。
    阮酒酒親自到小廚房,禦廚們紛紛用幹淨帕子擦著手,過來給她行禮。
    “都起來吧。本宮過來,是想看看你們都備了什麽菜,也好知道中午吃什麽。”阮酒酒道。
    “雅蘭,你拿著糕點去熱一熱吧。到底是衛庶妃心意,得讓皇上嚐一嚐。”阮酒酒拍了拍雅蘭的手。
    卷起的紙條,在寬大的袖袍遮掩下,從阮酒酒手裏,到了雅蘭手裏。
    禦廚們聽到食盒裏放的是衛庶妃做的點心時,眼神立即瞥開。
    後妃做的點心,他們非禮勿視,不能看。
    雅蘭走到角落開了火的爐灶前,把食盒放在台麵上。
    她蹲下身,拿著一根燒火棒,捅了捅灶門裏的火。
    火焰轟的一下升的老高,小手指大小的一卷紙,掉在火裏,很快就燒成了灰。
    雅蘭再搗了搗灶裏的木頭,紙灰飄散在各個角落,毫無痕跡留下。
    “這蝦活蹦亂跳的,不錯,就用它做一份鍋包大蝦。”阮酒酒巡視著廚房,看到水桶裏的蝦,食欲來了。
    鍋包大蝦是東北菜,糖醋味兒的,外酥裏嫩,吃到嘴裏,那叫一個哢哢香。
    處理食材的幫手,麻利的把水桶拎走,拿去準備清理蝦線,準備備菜。
    阮酒酒又點了幾個菜,其他的讓禦廚自己發揮。
    點心熱好後,雅蘭拎著食盒走過來,阮酒酒看著廚房,也沒有要再吩咐的。
    “再過半個時辰,就上菜吧。”阮酒酒估摸著時間道。
    阮酒酒對康熙和胤禛,幾乎了若指掌。
    等他們瘋玩完,擦了汗換了身幹淨衣裳後,做好的菜正好端上來。
    衛雙姐做的點心,康熙終究是一口沒吃。
    阮酒酒遞給他,他道:“朕不愛吃這些東西。”
    胤禛也搖搖頭:“額娘,胤禛想吃肉圓湯。”
    阮酒酒看著手裏小巧精致的點心,自己咬了一口:“味道真的很不錯,不比禦廚做的差。皇上、胤禛,你們真的不嚐嚐看?”
    “午膳的菜都端上來了,你現在吃點心,小心胤禛養成飯前吃點心的習慣。小時候還好,等他長大了,隻愛吃點心,不愛吃飯菜,有的你頭疼。”康熙教育道。
    阮酒酒威脅的看向胤禛,胤禛舉著手裏的小勺子道:“胤禛不會的。胤禛乖。”
    “皇上,胤禛不會的,他是乖寶貝兒。”阮酒酒諂媚的對康熙笑道。
    康熙拿她沒辦法,自己慣的,繼續寵著唄。
    “朕聽到了,不用你重複一遍。梁九功,把你德主子手邊的點心撤下去,給她盛碗海參火腿粥,先墊墊胃。”康熙道。
    阮酒酒盯著桌上的鍋包大蝦:“皇上,我想吃蝦。”
    “先喝粥,再吃油炸的。”康熙道。
    胤禛一邊啃著肉圓子,一邊看著汗阿瑪照顧孩子似的,照顧著額娘,心裏美滋滋的。
    “阿瑪,額娘喜歡吃海鮮。”胤禛透露道。
    “螃蟹喜不喜歡吃?”康熙問道。
    阮酒酒猛點頭:“喜歡。尤其是蟹黃,蘸醋特別好吃。就是小的時候,額娘不許多吃。進了宮以後,再也沒吃過了。”
    去年秋季的時候,她懷著胤祚,蟹寒涼,她肯定是不能吃的。
    前年的時候,也是一樣。
    再之前,當宮女可不能吃蟹。既吃不起,也不配吃。
    “算起來,也有五年多不知蟹的滋味了。”阮酒酒感慨道。
    “今年等到蟹肥美的時候,朕把最大蟹黃最多的螃蟹,留給你一筐。”康熙道。
    “肥螃蟹配菊花酒,極好。”阮酒酒道。
    “菊留秋色蟹螯肥。南宋秋崖先生寫的詩也好。”康熙道。
    “那唐寅的《江南四季歌》,左持蟹螯右持酒,不覺今朝又重九。一年好景最斯時,橘綠橙黃洞庭有。寫的也好。”阮酒酒道。
    “不錯。瑪琭還知道哪幾首有關螃蟹的詩?念的越多,朕送你的螃蟹越多。”康熙道。
    阮酒酒喝完了海參火腿粥,開始放肆的吃著蝦。
    “皇上,這是我的永和宮,不是您考太子和大阿哥學問的地方。”阮酒酒道。
    康熙啞然失笑:“是朕不對,朕給你夾菜。鍋包蝦是不是?”
    “還要兩隻。”阮酒酒道。
    “都給你。”康熙道。
    鍋包大蝦太油了,胤禛還不能吃。
    康熙對蝦類喜好一般,但哪怕是愛吃,阮酒酒喜好吃,他就願意都讓給她吃。
    胤禛端著他的小碗,沒一會兒吃飽了。就是不知道,是吃飯吃飽的,還是吃狗糧吃飽的。
    康熙說到了永和宮不出門,就當真沒有出門。
    他要批改的奏折,讓梁九功拿了過來。
    阮酒酒往小書房裏放了個藤製的搖椅,康熙坐在桌前矜矜業業的批奏折,她悠閑的晃著搖椅,吃著點心看著書。
    康熙回頭看著身後的一架架書架,連成一片,幾乎形成了書牆。他十分有成就感。
    這裏的書,都是他選了送過來的。
    康熙批累了奏折,就隨意從身後書架上,拿下來一本書看看放鬆。
    這些書大多是一次刻印的,既是閑書,也並非孤本。阮酒酒就直接拿著炭筆,在書上寫寫畫畫,記上讀後感。
    康熙翻著書看,有時覺得阮酒酒寫的話,比書裏的內容更有趣。
    忽然,一張紙片從康熙手裏的書中掉下。
    阮酒酒從未速度這麽快的,從搖椅上起來,搶到紙片攥在手裏,往後一背,不給康熙看。
    她神色慌張,仿佛那張紙片裏,是不可見人的東西。
    康熙回憶著紙片飄落時,他看到的一兩個畫麵,似乎上麵畫的是人物的肖像畫。
    康熙神情自然道:“什麽東西,不能讓朕看?”
    “這個不行。”阮酒酒堅定拒絕道,眼神還有一絲躲閃。
    康熙擰起眉頭,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此刻他眼底怒火中燒,隻是在極力控製。
    “拿來。不要讓朕說第一遍。”康熙的語氣,在阮酒酒麵前從未這麽嚴肅過。
    也不是。阮酒酒剛生完胤禛那時,初次見到康熙,他也是如此。
    帝王威勢越過人情,冷漠無情。
    阮酒酒似是被他壓抑的聲音嚇到了,她眼眶迅速紅了,哼了一聲,她把手中紙片拍到康熙麵前桌上。
    “凶什麽凶。你看啊,你看啊。”阮酒酒把桌子拍的砰砰響,手心都拍紅了。
    擱在平日裏,康熙早過來拉著她的手,柔聲哄著,問疼不疼。
    但是,康熙此時卻沒有關注那些,他隻想看桌上的那張紙,畫的是什麽。
    翻過紙片,紙上畫著的是一對年輕男女,穿著民間的嫁衣,手裏拿著繡球。新郎俊朗,新娘嬌羞,眉眼中俱是恩愛甜蜜。
    新娘的發冠上,隱隱能看到一枚鴛鴦簪子。
    新郎的那雙丹鳳眼,如果不是眼含笑意,應當是威嚴睥睨。
    用炭筆勾勒的畫,細節滿滿。即使沒有上色,也能看出滿圖喜氣。
    “是朕和你?”康熙驚訝道。
    “皇上要降罪就降吧。”阮酒酒語氣硬邦邦道。
    “手疼不疼?朕給你吹吹。你的脾氣啊,什麽時候這麽大了。就是發火,以後也要朝著下人奴才發。自個兒拍桌子,疼的還是你。”康熙手指溫柔的摩挲著畫上女子的臉。
    原來,瑪琭穿嫁衣,是這個樣子。
    “朕降罪你做什麽?你畫的朕和你成親拜堂,朕心裏高興還來不及。何罪之有?朕這些天,聽到了一些關於你不好的傳言,一時想多了,誤會了你。是朕的錯,朕向你賠罪。”康熙走到阮酒酒麵前,把她抱在懷裏。
    還沒等他看她的手心,一滴眼淚落在他的手背上。
    康熙慌張的抬起阮酒酒的臉,一張美人麵,卻是滿麵淚痕。阮酒酒哭的委屈極了。
    康熙的心,也酸酸脹脹的難受。
    他剛才是發什麽邪火啊。
    若是把瑪琭嚇走,朕難道還要當個孤家寡人嗎?
    “莫哭莫哭,你罵朕也好,打朕也好,朕都受著。是朕嚇到你了,下次再也不會了。”康熙拿手擦著阮酒酒眼角的淚,卻越擦越多。
    阮酒酒哭著哭著,打起了哭嗝。
    她被嚇壞了。
    先前那一瞬間,她從康熙身上感受到了冷酷的殺意。
    掌天下權柄,握百萬人生死的帝王,一怒就是血流成河。
    曆史書上的寥寥數筆,寫不出的殘忍和冰冷,阮酒酒直麵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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