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不宜火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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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哦不,陛下。”來人跪地:“臣……”
    連庚希看著麵前吞吞吐吐的漢子,皺眉道:“不適應喚我陛下,就還叫我將軍。有話說,有屁放,不要吞吞吐吐。”
    “是,將軍!”來人站起身,下定決心道:“北地前陣子有個村裏鬧了瘟疫……”
    連庚希疑惑的目光掃來。
    來人吞吞吐吐道:“前方不遠是昌平,土地肥沃,人口眾多,城牆敦厚,若是硬拿,咱們的兄弟人數不夠……是以……我先前讓人將老鼠以及患病人的衣物帶著了……若是昌平發生了瘟疫……”
    他越說越順,麵容漸漸得意,可甫一抬頭,便見到自己將軍一句話沒有,臉色冷峻,眼神犀利,看得他心裏直發毛……
    “丁鵬。”連庚希上前一步,氣勢如山,壓得丁鵬喘不上來氣。
    “是。”
    “你是何時入伍的?”
    被喚作丁鵬的人一愣,“曦合五十六年。”
    連庚希頷首:“記得倒是清晰。”
    丁鵬見將軍臉色緩和,方才的淩厲恐怕是自己的錯覺,膽子不由得又大了。
    “怎麽會記不住呢,那年發了災,卑職的老子娘都餓死了,卑職帶著妻兒逃難出來,卻被山匪攔了路……”
    想到當年的悲慘,丁鵬臉上也露出哀傷神情:“……好不容易從山匪手裏逃了出來,卻又趕上漠北來襲——”
    連庚希知道他如今孑然一身,老婆孩兒都不在人世了。
    所以丁鵬在軍裏向來憤世嫉俗,性子偏左。
    蓋因吃過太多的苦。
    “丁鵬,你軍功赫赫,還記得是如何到我身邊的麽?”
    丁鵬皺眉想了半天,卻打死想不起來了。
    他記得悲慘時候的事情,等入了連家軍,他憑借一把子力氣,漸漸風生水起,其中的過程倒是忘得一幹二淨了。
    連庚希拍了拍他肩膀:“漠北襲擊楊村的時候,你以一敵三,從三名騎兵手下,救出了楊村老楊頭和他的五歲的小孫女,那一役,你腹背受敵,左邊膀子險些被下了……”
    丁鵬也記起來了。
    “是有這麽回事。”
    他那個時候,每每夜裏都驚醒,想到去世的妻兒,心如刀絞。
    步兵對上騎兵本身就不占優勢,可他看到被三個漠北鐵騎圍追堵截的爺孫,便想到自己的妻兒,到底還是拚了上去……
    “好漢不提當年勇。”被將軍提起往事,丁鵬不由得有些害臊。
    連庚希卻靜靜地看著他。
    “我十四歲跟隨陛下,陛下曾經對我說過,為君者,理應愛民如子,若他登頂,大曦百姓定然衣食有著……”
    丁鵬猛地抬頭,不明白將軍為何如此轉折。
    兜了一個大圈子,到底是要說什麽?
    繞得他有些糊塗了。
    連庚希鄭重道:“有道是竊鉤者誅,竊國者侯。我走的這一步,實乃迫不得已,成者王侯敗者賊。便是我最後未能成功,不過就是一亂臣賊子而已,可史書上,抹殺不掉我抵禦漠北的功勞……”
    “殺一為罪,屠萬為雄。我自問手下人命無數,便是漠北的俘虜,我也坑殺了數萬,夜不能寐之時,便有風吹窗欞,都疑似鬼哭。”
    “可我自問我對得起腳下的土地,對得起大曦的百姓,麵對前麵漠北的屠刀,我舉刀,定然背向百姓……”
    丁鵬聞言,好似醍醐灌頂,怔在當場。
    “我們的確是要以最小的代價,占據上風,隻是屠萬為雄,屠刀不應該朝向無辜的百姓。”
    “我的意思……你明白了麽?”
    丁鵬心潮澎湃,臉漲得又青紫交加,最後到底是俯身叩拜:“臣,心服口服,是臣錯了。”
    “去吧。將那些瘟疫之物,好生埋了。”
    “是!”
    連庚希看了眼潺潺流水,又看向山邊林立的樹林,眉頭簇起。
    “此處可是裕溪口?”連庚希忽地問道。
    “正是。”
    “現在可是要紮寨?”連庚希又問。
    一旁忙活的士兵,緩緩放下手中的東西,認真回複道:“啟稟陛下,正是。”
    “若是我沒看錯,此處是下遊?”
    士兵點頭如搗蒜,一路趕路,眾人疲乏,正尋得山清水秀又地勢平坦之地,想要好好的歇息整頓一番。
    連庚希望著水流出神,便看到有士兵去溪裏取水。
    他攏了攏披風,正色道:“傳令下去,去上遊安營紮寨!”
    “是!”
    張彪望著架車上的木桶,好奇地湊過來,鼻子聳了聳。
    “桐油?”他再次嗅了嗅,看向前方商仲卿的背影,滿臉的不可思議。
    山腳下連家軍顯然要安營紮寨了。
    如今桐油再高出一撒,茂密的山林裏,對方避無可避……
    雲機子騎馬趕到,顯然也看到了木桶,也嗅到了桐油的味道。
    “你來了。”商仲卿見雲機子來了,並不意外。
    “嗯,不在你身邊,我夜不能寐啊。寤寐思服,輾轉反側……”雲機子嘴永遠叨叨叨,商仲卿反而習慣了他的聒噪。
    也不多話,就靜靜地聽他說著。
    雲機子說著說著,反道了句:“孤星伴月,昨日起風,今夜有雨,不宜火攻。”
    商仲卿這才轉身看了看雲機子。
    “你以為我桐油是要對付他們的?”
    “難倒你起初不打算如此?”這麽遠帶桐油上來,難倒是為了讓桐油取天地之靈氣,集日月之精華?
    商仲卿聞言點了點頭:“最早的確是想要火攻。這樣,能盡快消滅連家軍的有生力量。”
    “那你為何又換了決定?”
    “你怎知我改了主意?”商仲卿看著雲機子。
    雲機子滿心滿眼都是商仲卿,見她望過來,笑得牙不見眼:“我遠比你以為的了解你,你什麽是我不知道的,從上到下,從裏到——”
    “閉嘴!”商仲卿見他越說越不正經,想到先前醉酒的一夜荒唐。
    本來以為隻是一夜荒唐,豈料最後卻變成了夜夜荒唐……
    被商仲卿嗬斥,雲機子也不惱,反而臉上帶著是是是,好好好,你說得都對的樣子。
    商仲卿隻好認真道:“我的確是想火攻,隻是想到他們也曾經為國抵禦漠北,到底是有傷天和。”於心不忍。
    雲機子不由得也正了神色:“你是對的。君子貴左,用兵貴右。”
    商仲卿低頭看著山間流水,到底還是莞爾一笑:“罷了,不以火攻,便以水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