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秋英發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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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王猷君餓得前胸貼後背,吼出來的聲音嘶啞,低沉。
    院子裏的人根本沒聽到。
    小丫鬟全然不知身後有人跟蹤。
    美滋滋地拎著菜盒,轉彎推開門便道:“小姐,是我,我回來啦……”
    王猷君無奈地再次掙紮著爬起來,繼續尾隨著她。
    院內傳來杜若的聲音:“辛苦你了。”
    “小姐總是這麽客氣……”小丫鬟說著,轉身便要關門,忽然一隻手伸了過來。
    小丫鬟剛要尖叫,嘴上被人一把捂住,她支支吾吾幾聲。
    這頭的聲響很快被院子裏的杜若聽到了。
    “你是誰?快放開她……”
    王猷君轉頭看向杜若,氣急敗壞道:“我是誰?我是你男人!”
    杜若一愣,驚喜站起:“公子?是你麽?”
    她說著就趕忙要往這邊來。
    許是起身得急了,腿還磕在了石凳上,疼得她蹙起了眉。
    人卻還是不管不顧地要往這頭來。
    本來又累又餓又狼狽又氣急敗壞的王猷君,見她如此著急。
    滿肚子的氣,仿佛被人用針戳了個窟窿,瞬間撒了一幹二淨。
    “別動,我去找你,別摔著了。”
    王猷君此時也顧不得手上的丫鬟,放開了她。
    三步並作兩步過來,一把牽住了杜若的手。
    杜若眼睛雖然有所好轉,可看東西還是霧蒙蒙的。
    她眨著眼睛,還是隻能看清王猷君的輪廓。
    她便習慣性用手摸起王猷君的臉頰。
    王猷君近日又是趕路,又是尋找杜若的下落,又是被人算計……
    幾乎是把一輩子的苦都吃了個遍。
    此時衣衫邋遢,胡茬遍布。
    杜若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公子近日過得不好。”
    王猷君目不轉睛地看著杜若,將她的手拉了下來,在自己手裏握著,反倒是安慰她:“你沒事就好。”
    他擔憂她,怎麽可能過得好。
    “你怎麽在這裏?”王猷君奇怪問道:“那是在客棧到底是何人擄走了你?”
    “是我哥哥——”杜若恍然一笑:“我一直以為我已經沒了親人了……可那日才知道,哥哥尚在人世,還在尋找我的下落……”
    王猷君眉頭皺起,若杜若說得屬實,那麽這個土匪的大當家,便是杜若的哥哥。
    “公子怎麽找到了這裏?”杜若反問道。
    王猷君聽到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密密麻麻,似乎是剛才那個小丫鬟出去報信去了。
    其實正常來說,應該殺人滅口,即使不殺人滅口,也應該將小丫鬟拍暈。
    隻王猷君見到了杜若,便將這些都忘到了腦後。
    他看著急匆匆趕來的眾人,轉頭卻對杜若說道:“沒事,別擔心。”
    外頭的人急匆匆追來,見他跟杜若在一起,為首的男人,臉上登時變了顏色:“放開她,有什麽條件,好說。”
    王猷君餓得頭昏眼花,聽到來人的話,不但沒放開杜若,反而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他低頭對杜若說:“不過是個誤會,是大舅哥誤會了……”
    他笑著說完,忽然一聲破空之聲響起。
    他臉上肌肉顫抖了下,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胸前的箭簇。
    人已緩緩滑倒在地。
    不遠處得手的小土匪趕忙湊到大當家那賣好:“敢對小姐欲圖不軌——”
    身旁的人朝著他豎起大拇指:“小六子,箭法還是那麽精準。”
    大當家眼看著王猷君癱軟在地,臉上也由剛才的緊張,鬆了一口氣。
    誰知杜若卻變了顏色:“公子?你怎麽了?”
    她說著,人整個慌了神。
    王猷君此時嘴裏不斷往外噴薄著血水,他目光直直地看著杜若。
    杜若視線朦朧。整個眼前都是霧蒙蒙的,此時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下著紅雨,血紅一片。
    她尖叫出聲:“不——”
    模糊的視線忽然清楚了,她低頭看著眼睛瞪得極大的王猷君。
    此時才真真正正地看到他的樣子。
    他眉清目秀,皮膚白皙,隻是仿佛奔波了許久,眼下有些狼狽。
    此時,他手上,臉上,身上都是血。
    胸前的一箭貫穿,他猶如擱淺的魚,大口地呼吸著,緊緊地抓著杜若的手,嘴巴張大。
    杜若看到交握手上的鮮血,又看著公子,淚如雨下。
    王猷君抬起手,使出了最後的力氣,開口說道:“誤……誤會……一場……別、別哭……”
    說著,又在自己的懷裏掏了掏,似乎是想拿出什麽東西出來——
    可他沒等掏出來,人便抽搐了一下,氣絕身亡了。
    “公子,公子……”杜若無助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手捂著王猷君的臉,他的身體還有熱乎氣。
    “醒醒,公子您醒醒……”杜若仰天痛哭失聲。
    院內的人此時方才明白鬧了個烏龍,大當家轉頭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身後。
    方才還自詡箭法高超的小六子,耷拉個腦袋,在大當家視線掃過來的時候,朝左並了一步,貓在大傻個兒的身後,不吭聲了。
    大當家杜正侖忍不住上前一步,杜若恨聲道:“別過來——”
    杜正侖止步。
    便聽杜若說道:“為何殺了他……為什麽……”
    說著,她低頭看著王猷君的屍身,視線落在他胸前的手上。
    受了刺激,剛剛複明,她的整個世界血紅一片。
    手下意識地朝著王猷君胸前掏去……
    他的手如今很涼,她奇怪他要找什麽,手伸進去不由得一愣。
    似乎是個尖硬的東西。
    她再次緩緩將手伸進去,將物什拿出來一看,淚水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他懷中的,是一根金簪。
    琅琊王家家主,揮金如土,什麽金銀玉石自然不在話下。
    可便是再精致的金銀首飾,杜若目不能視,也沒辦法欣賞美。
    她總是習慣用手摸索,有的製作工藝複雜的發釵,反而會將她的手割了許多細細小小的傷口。
    王猷君便隻給她用羊脂玉簪簪發。
    杜若看著眼前的金簪,心仿佛被捅了一個洞,潺潺流血。
    金簪樸實無華,上麵隻雕刻一種花,花葉圓潤,花朵有八瓣。
    秋英花。
    秋英花喜陽光,耐蔭,每年夏天都會開花,開出的話是棕黑色的,很是奇特。nt
    她的娘親名字叫秋英。
    所以她很喜歡……
    杜若一點點摩挲著金簪上的花瓣,想到當時她無意中談起秋英花,想念娘親的時候……
    公子似乎並沒放在心上,而是一如既往地一杯一杯飲酒。
    想不到,他卻記在了心上。
    隻可惜,這隻簪子,到底是沒能親手給她戴上……
    想到他臨死前的一刻,都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杜若難過得以手捶胸,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