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裏無光，充斥著恍惚。
    也依舊將雲苓緊緊抱在懷裏：“阿苓睡吧，我在這裏陪你，等你醒了，就能一眼看見我，睡吧，睡吧——”
    一眾侍衛小廝婢女親眼看見那個在四國都令人膽顫的秦相，此時抱著夫人恍若一個瘋子。
    不顧雲苓胸前的箭矢刺穿了他的皮肉。
    就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好受些。
    可那早已沒了呼吸的，甚至一臉安詳離開的夫人，在血泊之中，一如彼岸花之嬌豔。
    秦斥就這樣陪著雲苓，哪怕直至黑夜，直至第二日一早周黔派人來詢問為何秦斥缺席了早朝。
    “秦相爺！這，這是夫人？”來的是周黔身邊的總管公公。
    那一聲，才喚醒了迷離中的秦斥。
    低著頭，血液充斥著眼球，可那淚就是落不下來。
    極致的悲傷，讓秦斥狀若瘋癲。
    他想要離開這裏，找個沒人的地方，和他的阿苓待在一處，隻他們兩個。
    可雲苓懷中的那封和離書落下。
    那三個字是他親手寫下的。
    他顫著手撿起，然後打開，裏麵寫著的，是他摯愛的夫人和他至深的情意，可她未曾打開過。
    若是你知道我從沒有給過你真的和離書，是不是你會想要站起來打我，罵我無恥？
    可是，你已不會了，那麽狠心，就丟下我一人。
    陽春三月氣候也算適宜，可突然下起的大雪，好似在歡送，又好似在，歡迎。
    秦斥僵直著手接過一手白雪，捧到雲苓跟前。
    “阿苓，你瞧，是雪，你喜歡的——”
    可那人哪裏會回答他。
    若是在流言未出來時，即使那時他不是秦相，也能得她高興的抱著他的手臂笑著喊他夫君。
    可，都沒了啊，那個鮮活得雲苓，隨著大雪離去了。
    秦斥醒了。
    睜著那雙赤紅的眼簾，眼前是一片黑暗。
    可他分明感覺到誅心般的痛意，叫他難以接受，以至於他的手顫著，想要握住些什麽。
    那個痛楚，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有些害怕，夢裏的他，他太知道自己了，若是真的，他恐怕會瘋的。
    這天下，再無一個她。
    幸而，躺在他身旁的還在，又有些不確定了。
    秦斥摸著雲苓的手，順著向上，直到摸到了她的臉，甚至於觸及到她的呼吸，才鬆了一口氣。
    還在的。
    雲苓動了動嘴，嚶嚀了聲。
    夫君。
    她道。
    聽在秦斥耳裏仿若天籟，他那時最想要的就是聽得她再喚他一聲夫君，給他一個笑。
    明明現在就得到了啊，可為何心中突然傳來的酸意，浸濕了他的眼眶。
    想要將夢中未流出的淚一一補全似的。
    雲苓半夢半醒間，聽見耳側嗚咽的聲音，如一頭困獸，咆哮著，卻又沒辦法躲開。
    她清醒了過來。
    指尖觸到了濕潤，枕巾，發際，全都是，無一例外。
    “阿苓？”秦斥的哭腔明顯。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雲苓俯身，吻上他的眼角，有些心疼：“可是做噩夢了？”
    若她不提，他便能將此事揭過。
    可她提了。
    “阿苓真是狠心——”可話到嘴邊，又覺得他一人傷心便算了，又何必，再扯上她呢。
    “無事，隻是夢到你喜歡上了別的男子，說不喜歡我，想要離開我。”
    秦斥未將真的說出來，又偏偏想要惹起她的心疼，倒打一耙。
    雲苓環住他，說道：“不會的，不會的，我的夫君，我怎麽舍得離開你。”
    說謊，明明那時，你那麽絕情，就連一個念想也不留給我。
    秦斥擁著雲苓，突然有些心疼夢裏那個秦斥了。
    那該是多痛啊，痛徹心扉，痛入心骨，偏偏，他就是再有本事，也救不活那個沒了呼吸的人。
    做了這個夢的秦斥好似變了。
    變得小心翼翼，也變得有些患得患失。
    雲老太太因著這一連的事情，便不允許雲苓和秦斥出門了。
    也正好秦斥要養傷。
    雲苓自然知道雲老太太的擔憂，也就安安分分地待在府中。
    三月已過。
    雲遠也將造紙坊的事情解決了，什麽事情都朝著預先想好的方向進行。
    秦斥的眼睛在雲苓細心調養下，得雀神醫批準，可以早上一些開始醫治。
    莫說雲苓高興不已，就連秦斥也開始期待。
    秦斥的眼睛被包上了比之之前更厚的紗布，藥草味也更加濃鬱。
    連著吃的藥一道。
    就這樣一直過了五月，天氣也慢慢變得熱了起來。
    秦斥的眼睛比雀神醫預估的好得還要快些。
    雀神醫要拆了秦斥的紗布。
    那就意味著，秦斥的眼睛好了。
    雲家的人都將這事看得很重，這一天到了，大家都堵在流雲苑，守著雀神醫，等著看秦斥睜眼的那一刻。
    滿懷著期待。
    秦斥有些緊張，又有些擔心。
    怕若是他眼睛依舊看不到，辜負了這麽的人的期待，尤其是雲苓。
    雲苓有多擔心照顧他，秦斥是知道的。
    雀神醫摸著紗布的邊緣，一點一點將紗布取下。
    每取下一點，雲苓的心就忍不住跳一下，緊張地握緊了絹帕。
    直至紗布取下。
    雀神醫叫人將早已準備好的溫水端到秦斥麵前，洗淨臉上褐色的藥液。
    又叫人將門窗關上，又拿布擋住。
    “可以慢慢睜眼了。”
    微光，透過睫毛落入眼裏。
    麵前的一道道人影，就真的如想象中一般，希冀地看著他，帶著不同的目光。
    愛意的，慈祥的，憐愛的，同情的，一一看在秦斥眼中。
    尤其是離他最近的。
    穿著青綠色的繡上的嬌蘭的羅裙，那張嬌靨，眉眼如畫，點點星光墜入瀚海。
    是與他夢中無二的。
    秦斥的心尖顫了顫，盯著那張芙蓉麵不錯眼的，也如其他人不存在般看著。
    兩人恍若隔了一世，她笑著拿走了和離書，卻倒在了他懷中失了呼吸。
    而他，那個天之驕子般的秦斥，那個威震四海的秦相，為了她一人而已，失了她，就是失了他的命。
    就這麽兩相望著，秦斥眼裏的雲苓由模糊變得清晰，慢慢地眼睛也能勾勒出那個巧笑倩兮的他的夫人。
    其他人了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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