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新的思想(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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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因裏希一走, 陸希就一頭紮到床上,樂了起來。
哎喲媽吔,終於不用擔心死亡威脅了!別看之前她還拿堆肥來暗搓搓地報複海因裏希, 其實心裏總還是有點忐忑的——萬一這魔鬼等她一當上女伯爵, 就想辦法把她哢嚓了怎麽辦?
雖說那契約裏說的是“死後”靈魂歸屬魔鬼, 而不是說契約完成之後就死, 但真想讓人死的話,辦法還不有的是嗎?
現在就好了, 她活著比死了有用,海因裏希不但不會想著搞死她,估計還希望她長命百歲呢——哦不,也不需要長命百歲,隻要活到能去聖城,能進光輝大教堂就行了。
好了, 比起之前“讓馮特伯爵活得再久點兒”,她有了新目標——不去聖城!
說起來, 這個目標可比前一個容易得多了, 嘻嘻……
陸希自己偷著樂了半天,才發現光球又沒動靜了:“小八?哎你不高興嗎?”她在這個世界活得越久,光球才能存在的時間越長啊。
“啊?高,高興。”光球有點結巴地回答,讓陸希懷疑地皺起眉頭:“你怎麽聽起來好像有點慌張?”
“慌張?我沒有慌張啊……”光球後麵的回答就很正常了, “我隻是在想,聽到那個秘密,你都不激動的嗎?”
“秘密?”陸希的注意力被轉移了,“哦,你說‘魔鬼跟人類一起抵抗魔獸’的那個秘密嗎?咳, 其實我也不是不激動……”
其實她就是不激動。雖然來到光明大陸有一段時間了,但除了差點被送上火刑架的那一次,其餘的時間裏她都有一種隱約的不真實感,就像在玩遊戲,雖然一切看起來都很真實,很“身臨其境”,但大腦卻總在提醒你,一切都是假的。
這讓她始終沒法真正地覺得,自己是開啟了一段新的生活,而隻是想著——隻要完成任務,我就能回去了。
是的,光明大陸對她而言就是一個任務,而不是一個真實的空間。你想,假如你在上班的時候突然從病房裏走出個魔鬼來,還把你的小命捏在手裏,那你會是什麽反應?怕不是要嚇個半死,還會想著暗
地裏整整對方?
正因為一切都仿佛隔著一層,她才會做出這種“在作死邊緣試探”的行為來。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海因裏希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是人形,所以她沒把他跟“邪惡的魔鬼”聯係起來?
反正不管怎樣,海因裏希拋出的那個秘密對光明大陸上的人來說大概是個原子彈級別的大消息,換了教會的信徒可能翻身就要跳起來幹掉這個造謠誣蔑的邪惡魔鬼了,但聽在陸希耳朵裏,隻有一種感覺——還有這事?這可有意思了。
所以當她發現海因裏希是需要她的靈魂做掩護,讓她進入聖城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居然不是“這魔鬼進聖城真是想找證據,還是想做點別的”,而是“哎喲我終於有跟他講價的砝碼”了……
而那個足以震驚光明大陸並改寫曆史的秘密,已經被她扔到腦後去了。
能夠改寫一片大陸曆史的秘密,還沒有自己討價還價的資格重要……陸希不禁反省了一下,然後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麽深刻懺悔的心理——畢竟這一切,真的太像個夢境或者遊戲了。
她忍不住問了一下光球:“你是真的嗎?”
光球顯然沒跟上她的思維:“啊?我當然是真的。這裏的一切都是真的啊……”
“是嗎?”陸希翻了個身,雙手枕在腦後,把自己陷進柔軟的皮毛床單裏,“但我怎麽總覺得不太像真的……”
光球想了一下:“其實對你來說真不真實也沒有關係,反正你攢夠十萬信仰值就可以回去了。”
“也對……”陸希想了想,也覺得沒必要糾結這事兒,“聖城我都不需要去。”
哎,就是這麽一想,好像海因裏希有點兒慘……
不過死道友不死貧道,海因裏希沒了這個契約還能再等下一個,陸希要是失敗可就沒了小命,所以這麽一想,陸希頓時減輕負擔,愉快地睡覺去了。
馮特伯爵說要出門,準備的速度還是很快的,決定第二天中午就出門,所以陸希抓緊上午的時間,又去看了一下兩個病人。
別說,柳樹皮煎水的效果比她預料的還要好一點,大概是光明大陸的人從不用藥,所以
第一次使用效果特別出色,老約翰的咳嗽大為減輕,陸希聽他的呼吸也通暢了,不由鬆了口氣——她其實很怕老約翰的肺炎是重症,如果是那樣的話,以他這個年齡就很危險,柳樹皮的療效總歸是有限的。
但現在看來情況不錯,於是陸希又狠狠叮囑了一下絕不許在這個時候急著工作,如果再次著涼或受累導致重新燒起來,她出門在外可是鞭長莫及。直看著老約翰連連點頭,隻差向光明神發誓一定聽她的話,這才滿意起身,去看穆拉。
穆拉已經醒了。到底是年輕底子好,一夜過去他燒也退了,後背上的傷口也開始愈合,吃了一碗熱乎乎的豆子湯之後,他已經能坐起來,如果不看背後的傷,簡直跟個好人沒兩樣。
阿芙拉一看見陸希進門,就直接跪了下去,額頭緊緊貼著地麵,嘴裏不斷地說著感恩的話,還不斷乞求光明神保佑陸希。
“起來。”陸希哭笑不得——阿芙拉這麽真心實意的感激,可是她都沒賺到她的信仰值呢。在阿芙拉眼裏,陸希就是光明神派下來的使者,雖然拯救了她的丈夫,可是她的信仰還是歸神的。
簡直是在給神打工呢——陸希暗搓搓地吐槽,走到木板床旁邊:“來,我看看你的傷口。”
穆拉還坐在那兒發呆,監工已經拿眼睛瞪他半天了,他都像是沒有發覺一樣。阿芙拉也覺得丈夫有點不對勁兒,連忙過來推他給陸希磕頭,一麵試圖解釋:“他剛剛好,腦袋還有些糊塗……”
陸希打量了一下穆拉:“還清醒嗎?”年紀輕輕的,抵抗力應該沒那麽差,而且他昨天估摸著也就39度左右,還不至於燒糊塗了?
穆拉還有些發呆,直到陸希伸手要揭開他背上的繃帶,他才猛地醒過神來,向後縮了一下。
“別怕。”陸希還以為碰到他傷口了呢,“我看一下傷。”
“這,這怎麽能行!”穆拉仍舊往後縮。
“有什麽不行的。”陸希好笑,“昨天還不是我給你清洗的傷口。”要看早看過了。
監工有些不耐煩,按住穆拉的肩頭:“伯爵小姐要給你看傷,你一個奴
隸多大的福氣!別耽擱小姐的時間。”這不知好歹的東西,扭什麽扭!
陸希揭開鬆鬆包裹的麻布,仔細檢查一下,放下了心:“好了。今天再喝一天柳樹皮水,傷口記得不要沾水就行。”昨天她洗得夠徹底,傷口沒有再發炎紅腫,接下來就等著它自己收口就行。
這是最好的結果了,陸希出門也能放心,笑吟吟地起身,攔住又想跪下去的阿芙拉:“你好好照顧他。”
阿芙拉沒能跪下去,於是深深彎著腰送陸希出門,回過頭來忍不住眼睛發酸:“幸好伯爵小姐仁慈,那個柳樹皮做的藥水實在太神奇了!”
“什麽藥水——”穆拉看了一眼在旁邊爐灶上煮著的藥湯,“這種東西怎麽可能治病。”
柳樹皮他是吃過的,人餓極了的時候什麽都想啃兩口,這東西不但難以入口,而且還會肚痛腹瀉,顯然是被魔鬼汙染過的,怎麽可能拿來治邪毒!
“可是你的傷明明就好了——”
穆拉瞪了一眼妻子:“你這個蠢女人,那肯定是因為鹽!”鹽都是用神術提煉出來的,精鹽裏一定還有神術的力量,所以才能驅除他傷口裏的邪毒。至於這個柳樹皮水,肯定是騙人的,誰聽說過柳樹皮還能做煉金藥水的?
阿芙拉難得地頂了丈夫幾句:“可是老約翰也是喝了這個藥水才好的。”老約翰的病大家都看見的,那種咳嗽病很容易死人,現在不也好了嗎?老約翰可沒有用過什麽鹽呢。
穆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那一定是女巫的魔——”
他話還沒有說完,阿芙拉已經撲上來捂住了他的嘴:“你瘋了!”剛剛才活過來,還想挨鞭子嗎?
穆拉立刻感覺背上一陣抽痛,聲音不由自主地放低:“沒有神術根本不可能煉金,再說柳樹皮這種東西怎麽可能是煉金材料,難道你聽說過有煉金師需要這種東西的嗎?”
阿芙拉被問住了。雖然是奴隸,沒什麽見識,但對煉金術也略有耳聞,主要是聽監工或者跟著跑商隊的奴隸們聊天得來的。煉金術用的都是很貴重的東西,絕大部分她都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隻知道一
定是稀少、不易得到的好東西,值很多錢。
可是柳樹皮——柳樹到處都長著呀,也從來沒見有人說這東西值什麽錢的。如果真的是煉金材料,那不早就有人剝下樹皮去賣了麽?
但是阿芙拉還是小聲說:“也許是別人都不知道呢……而且我聽說,伯爵小姐說了,煉金術不需要神術的,前幾天伯爵小姐還用做顏料的礦石煉出來一種能讓水沸騰的粉末呢。那個粉末就是燒炭窯的珍妮姐妹倆燒出來的,她們倆肯定是沒有神術啊。”
穆拉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那說不定是魔鬼的——”
阿芙拉再次猛地捂住了丈夫的嘴。向來溫順的她第一次反駁丈夫:“你別胡說!伯爵小姐怎麽可能是魔鬼的仆人!”她那麽仁慈,那麽溫和,怎麽會是魔鬼的仆人,難道魔鬼會救人嗎?
“魔鬼向來善於欺騙,它們的仆人也同樣會蠱惑人心。”穆拉壓低聲音念著從牧師那裏聽來的話,“他們用魔藥來欺騙世人,謊稱為病者治病,那魔藥裏即有魔鬼的力量,使用者看似被治愈,其實隻是魔力造成的假象,等到魔力耗盡,人就會死去。”
阿芙拉被他說得害怕起來:“那,那你現在——”她明明看到穆拉背後的傷好了許多了啊,難道這都是假象嗎?難道過幾天,穆拉就又會像昨天一樣發起熱來,後背流血流膿,昏迷不醒直到死去嗎?
如果真是這樣,她可怎麽辦啊?她的父母都已經死了,所能依靠的唯有這個丈夫,假如穆拉真的出事……
穆拉捏緊拳頭坐了一會兒,終於低聲說:“你去我們住的屋子,我那件衣服裏,有一隻紙折的鳥……”沒想到,麵具給他的東西,這麽快就用上了。
陸希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對話,因為這個時候她已經坐上馬車,離開了青石城。
這輛馬車可就跟她被接回來的時候坐的那輛車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了。車廂寬大,她可以隨便躺,打幾個滾都沒問題。身下鋪著柔軟的羊皮褥子,卷曲的細毛簡直能把人陷進去,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
據說這個好像是一種中級魔獸麝羊的皮毛。聽這名字,就知道這香氣從
何而來了,這外貌長得跟綿羊一樣的動物,能從汗腺中分泌出一種帶著香氣的油脂,可製成一種十分有名的香料。而它的皮毛因為長期被這種油脂浸潤,所以也帶上了香氣,是貴族夫人們十分喜歡的床品材料。
在王都流傳的一些風流韻事裏,這種麝羊皮作為重要道具經常出場,就說現在當紅的那位提香夫人,據說就曾經跟國王陛下在麝羊皮的毯子上那啥啥來著……
這是琳講的。開頭挺好,最後幾句卻讓陸希目瞪口呆——倒不是說她這個靈魂有什麽不妥,她什麽沒聽過啊——但是露西才十五歲啊,跟十五歲的小姑娘講這個合適嗎?這裏的貴族小姐不是沒出嫁的時候都不許單獨出門嗎?難道不許單獨出門,卻許隨便聽小黃段子?
但是看琳的樣子確實並不覺得這有啥不對,陸希也隻能壓下土包子的詫異,一臉若無其事的聽了。
不過對陸希來說,最好的並不是車裏的擺設,而是這輛車它車廂上刻有神術陣,內裏溫暖如春,外麵還能減重減震,簡直是旅行必備之佳品啊!
當然這樣的一輛車子,造價也極其昂貴。車廂四壁的木板上,用一種銀紅色的顏料繪製出複雜的線條,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那銀紅色的顏料像是活的一樣,在線條裏緩緩流動,最終匯聚到車廂的四角,那裏各自鑲著一顆淺紅色的晶石。
琳向自家的土包子小姐介紹,那就是火係魔獸火焰鳥的魔晶,而這銀紅色的顏料裏,也有大量的火焰鳥羽毛的粉末。
“這是我們青石城特有的神術顏料配方。”琳很驕傲地說,“那種通用的神術顏料隻能構成神力通道,所以必須要使用高級的魔晶才行。但我們青石城用這種顏料,就可以利用火焰鳥的魔晶,能節約很多呢。”火焰鳥才是個中級魔獸,數量又多,自然比高級的火係魔獸要省得多了。
不過陸希卻聽得很別扭。
用魔獸的羽毛,製造構成神力通道的顏料,並利用魔獸的魔晶?魔獸的魔晶,蘊含的不就是它們體內的魔力嗎?所以神力通道是用來引出魔力的?魔力不該是魔鬼的力量,魔鬼的
力量跟神的力量,不該是相衝相克,無法相容的嗎?怎麽聽起來在這個神術陣裏,大家仿佛相處良好的樣子啊?
“是因為神力淨化了魔力啊。”琳理所當然地說,並不覺得這是個問題。
但陸希覺得不對:“既然大家水火不容,淨化之後魔力不該消失嗎?就像紙被火燒過之後,不就隻剩下灰燼了嗎?”
琳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結巴著答不上來。
陸希仰望著車廂四角的那四顆魔晶,摸著下巴:“該不會這個神術陣,使用的根本就是魔力?”
“不,不可能的!”琳脫口而出,“神術怎麽能使用魔力呢?它隻是淨化了魔力而已。也許——”她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一個解釋:“也許魔力就像是被弄髒的布一樣,神術就像水,洗去了布上的髒汙,布就可以用了。”
這個解釋聽起來很合理,但陸希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如果神術是水,那麽它隻能起到洗滌的作用,那需要用布的時候,豈不是隻能用魔力?所以魔力才是不可或缺的,而神術在很多方麵根本沒有用處?
這就好比做衣服,弄髒的布也可以做衣服,但水再幹淨也隻是水,不可能穿到身上來。如此一來,豈不是魔力比神術更重要嗎?
“小姐——”琳完全驚呆了,萬沒想到陸希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您,您不能這麽說,神也許會發怒的……這個,這個神術陣裏,當然是神力在起作用啊,能繪畫神術陣的人都是神恩者,這不就證明神力才最重要嗎?”
“不。”陸希並不想刺激可憐的女仆,但她不得不指出一個事實,“如果神術陣以神力構成通道,然後以魔力為能源,那可能隻能說明一件事……”
那就是,神力和魔力,它們大概率在本質上是同一種東西,隻不過有不同的表現形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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